戴琳与李若冰、兰婷分别之后,心里寻思,都说江湖险恶,她们却为何不惧,她们都能闯得,我何不也独闯江湖。计议已定,便不回山,索性在这汴梁城里留了下来。
自六七岁上山学艺,十年多过去了,这是她第一次下山,处身繁华都市,所见所闻甚多,自比那山上学艺有趣几倍。她就象一只小鹿一样,时而快走,时而奔跑,有时候还蹦蹦跳跳。这汴梁城里本就热闹,有趣的东西自是不少,女孩家心性,也喜欢凑趣,看热闹。她一连几日游走在市井之间,曲艺杂耍,百看不厌,总是流连忘返。时光匆匆,所幸无事,两三个月竟已过去。
这一日,她看完了一个曲目,出得场来,听见了“镗镗”的锣声,只见前面一大群人围了个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不知道这里又在表演什么节目。戴琳好奇心起,走上前去,但是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她在外围,什么也看不到。好在这些日子,她看杂耍演出也有了经验,她左一挤,右一挤,见缝插针,竟然挤了进去。
原来场子当中正在进行耍猴子表演,那只猴子毛色金黄,训练有素,甚是聪明乖巧。耍猴之人,五十多岁的年纪,脸膛黝黑,脸上颇有沧桑之感。一人一猴配合很是默契。
那猴子一会儿打躬,一会儿作揖,做着各种表情,甚是滑稽,惹得众人捧腹大笑。耍猴之人发出指令,猴子站在原地来了几个空翻,然后向前几个空翻,动作敏捷,很是灵巧。做完这些动作,它又来了几个侧翻,只见它慢慢悠悠地,好象力不从心又好象要倒回去,它前肢支地,头下脚上,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成功翻了过去。它憨态可掬,引得众人又是大笑。
耍猴之人拿出了一个铁圈,铁圈上缠着麻绳,他淋了一些油在上面,然后把麻绳点着。他手一指火圈,猴子走到近前,火势正旺,猴子畏缩不前,耍猴人扬了扬手中的皮鞭,那猴子无奈,只好鼓勇向前靠近了火圈,它轻轻一纵,穿过了火圈。那人连声呼喝,猴子又从另一边跳了回来,连续跳了几次,一次比一次快,众人开始大声喝彩。
跳完了火圈,耍猴人让猴子休息了一会儿,并赏了它一些吃的。等它吃完,耍猴人把猴子呼喝起来,让它给众人磕头。那猴子只是不肯,并对他怒目而视。耍猴人连声喝斥,它自是不动。耍猴人大怒,“叭”的一声,皮鞭甩得很响,只是没有舍得打在猴子身上,那猴子却吓得跃在了一旁,眨巴着眼睛似乎要流出泪来。当耍猴人再次举起皮鞭时,只见它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指着耍猴人,很是不服。耍猴人见此,脸露凄然之色,甚是哀伤,手中皮鞭轻轻掉在地上,猴子见状也把尖刀收了起来。那人张开双臂向猴子走去,猴子“噌”地一下子窜入他的怀里,耍猴人爱抚着它,抱着它坐在了地上晒起了太阳。太阳暖暖地照在他们身上,有风缓缓拂过,画面很是感人温馨,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原来,这也是节目的一部分,此情此景给众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人们纷纷议论,都说“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动物虽不会说话,其实也是一样。
待掌声停了,那人和猴子一起站起来,他向众人一抱拳,朗声说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那猴子也向人们打躬作揖不止。耍猴人把铜锣翻过来,双手托着,围观的众人,有的开始掏出钱来扔在铜锣上面。出手大方的多给几个,囊中羞涩的少给几个,也有分文不给,悄悄溜走的。
刚才的演出让人看得辛酸,对戴琳触动很大,待耍猴人到了跟前,她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了铜锣之上,那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连声称谢。过了一会儿,人渐渐少了,戴琳正欲起身离去,只见几个流里流气的人走到了场地中间,拦在了耍猴人面前。这些人穿着华丽的衣服,身上却负着两个或三个口袋,显然是丐帮的弟子。戴琳好奇,想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便没有离开。
“你这个老家伙,挣了钱也不知道孝敬大爷。”为首的那个人,一脸的凶相,说话也非常难听。“对不起,小的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拜会。”耍猴人小心地陪着不是,从铜锣上抓了一把铜钱,递给了他。“你他妈这是打发要饭的吗?”那凶丐一下子把他的铜钱打落,又猛地推了他一把。耍猴人身子不稳,把持不住,铜锣掉在了地上,上面的铜钱撒得满地都是,有的恰好立了起来,“骨碌碌”滚了很远。
还没有散开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小声地议论着,有的愤怒,有的指责。那只猴子“吱吱”地叫了几声,迅速跃了过来,挡在耍猴人面前。它再次掏出尖刀,不过,这次是指向凶丐。那凶丐见状,恼羞成怒,“好你个畜牲,竟敢如此大胆!”他说完便要找什么东西去打猴子,一个乞丐抄起了耍猴人的皮鞭递了过去。他接过皮鞭,向猴子抽去,那猴子向后一闪,耍猴人赶忙上来去抢,他把猴子抱了起来,动作还是慢了一点儿,鞭梢扫在了猴子身上。它“吱吱”地叫了几声,表情甚是愤怒,尖刀依然指着那凶丐。耍猴人心疼地抚摸了一下猴子,愤声说道,“请这位大爷高抬贵手,干嘛和这畜牲一般见识。”那凶丐听这耍猴人用话捎带自己,愈加气恼,举起皮鞭便要向一人一猴抽去。
突然人影一闪,手中皮鞭被人夺去,“叭”地一声响,背上一疼,已经挨了一鞭。那凶丐不明所以,忍着疼痛回头去看,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手持皮鞭,背负长剑,风姿绰约,正对自己怒目而视。这女子便是戴琳了,她本欲转身离去,不曾想,这几个泼皮无赖仗势欺人,刚才的演出甚是感人,看见这些无赖的所作所为,她顿时义愤填膺,见他又要行凶,马上前去给他一番教训。
那凶丐怒容满面,本欲破口大骂,转过身来,见到戴琳容貌秀美,仪态端庄,便马上换了另外一副嘴脸,嘻嘻哈哈地说道,“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美女妹妹在给我搔痒。”戴琳恼他欺人太甚,对他甚是厌恶,不愿意正眼看他,“那我就给你多搔几下。”举起皮鞭,“叭叭”几鞭都抽在了他的身上,众人见状,心里颇感解气,大声叫好。那几个泼皮,本要一拥而上,但见为首的凶丐挨了打还在讨好戴琳,他们便识趣地没有动。
只见那凶丐嬉皮笑脸地对戴琳说道,“多谢美女妹妹!不知妹妹怎样称呼?”说着话,眼神却甚是淫邪。看着他那猥琐的样子,戴琳更是恼怒,凶霸霸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我们大哥瞧得起你,你别不识抬举。”那几个泼皮说着话,就想上去动手。那为首的凶丐伸手拦住了他们,然后对戴琳说道,“既然美女妹妹看不起咱们,咱们也不能自讨没趣不是,在下告辞!”向众人一使眼色,他们擦着戴琳的身边而去。戴琳已经出了气,也不去阻拦,众人见泼皮去了,有不少人开始蹲下身来,给耍猴人捡拾地上的铜钱,耍猴人走上前来,向戴琳一拱手。“多谢姑娘仗义出手!”戴琳微微一笑,也俯下身子去捡拾地上的铜钱。捡拾完了,众人把铜钱交给耍猴人,各自离开。
戴琳正要迈步而行,“姑娘留步!”身后一声喊,她回过头来,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一双虎目,颇有精神。他身着灰白色的衣衫,上面有几个补丁,却很是整洁,他身上负着八个口袋,显然也是丐帮之人。
戴琳还在审视着他,只见他举起了右手,手里握着一个钱袋,“姑娘,这是你的吧!”戴琳往自己身上一摸,自己的钱袋果然不见了。心里纳闷,“我的钱袋,怎么会在你这里?”“姑娘不要误会,是那几个泼皮,刚才趁姑娘不注意,顺走的。”说完他把钱袋递给了戴琳。“请姑娘检视一下,可少了什么东西?”戴琳接过钱袋,有点不好意思,打开钱袋,匆匆扫了一眼,见什么也没少。“多亏有你,否则丢了钱袋,可真不知道怎么是好。”说完她脸上微微一红,向他一抱拳说道,“多谢你了,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在下江白,适才见姑娘教训那几个泼皮,真是大快人心,姑娘此举真是让人钦敬。”“那几个泼皮着实恼人,没来由欺负人。”“是啊!他们太无理了,好在姑娘已经教训了他们。”停顿了一下,江白问道,“姑娘是初入江湖吧?”“嗯,我一个人下山不久。”“江湖是非多,人心险恶,姑娘一个人,一定要多加小心!”“多谢公子提醒,我还有事情,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江白微微一笑,两人抱拳而别。
告别了江白,戴琳感到腹中饥饿,便寻了一家餐馆走了进去,紧靠门口坐了下来。店小二奉了茶水,戴琳要了一碗牛肉面。在等饭的间隙,她边喝水边打量了一下,里面稀稀落落地坐着七八个人。她扫见了一个背影,感觉非常熟悉,突然一阵头晕,茶杯掉在了桌子上,眼皮越来越沉,竟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
那个背影听见声音异常,心里一惊,正要起身,却见那店小二鬼鬼崇崇地在门口招了招手,那几个泼皮便冲了进来。店小二对为首的那人说道,“还是大哥计高一筹。”说完几个人得意地哈哈大笑,两个泼皮正要上前伸手去架戴琳。破风声响起,有物飞来,却是两根筷子,力道甚大,两声惨呼,两根筷子分别插在了两个泼皮的手掌上,并对穿而过。几个人看了看那筷子飞来的方向,转身扑向门口,飞奔而去。
那背影正是江白,他起身去后厨寻了些清水,用手沾了水,轻轻弹在戴琳的额头上。过了片刻,戴琳悠悠醒转,抬起头来,茫然地望着江白。“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怎么突然晕倒了?”“你刚才是中了迷药。”“我中了迷药,难不成这是家黑店?”“这京城之中,怎么会有黑店。这店本来没有问题,只是你进来之后便成了黑店了。”戴琳茫然不解,“怎么我进来了便成了黑店了?”“还是那几个泼皮在捣鬼,他们见你要吃饭,便暗中作了手脚。”戴琳听他说完,心里一震,好生后怕。“江公子是怎么知道的?”戴琳急欲问个清楚。“我见那几个泼皮鬼鬼崇崇地跟着姑娘,知道他们要不利于姑娘,不曾想他们买通了店伙给姑娘下了迷药,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戴琳见他救了自己,好生感激,站起身来便要给江白行礼,不料身子一软,又坐了下去。“姑娘稍事休息,一会儿便好了。”江白一脸的关切之情。“两次蒙公子相助,大恩大德,真不知道怎生报答!”“姑娘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你我的本分。”两个人正在说着话,那几个泼皮又拥着一个人闯了进来。
江白抬头看去,只见那人衣饰华丽,身上也负着八只口袋,却原来是本帮洛阳总舵的舵主杨成义。“我当是谁,原来是江舵主。”杨成义见了江白,不冷不热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出来。“杨舵主好,不知杨舵主什么时候到的,也不知会兄弟一声,也好让小弟以尽地主之谊。”江白见是丐帮弟兄,忙站起身来客气地说道。“这可不敢,怕江舵主给在下难堪。”“咱们丐帮兄弟本是一家,不知杨舵主何出此言?”“江舵主说得好听,天下丐帮是一家,你为什么下手如此之狠!”杨成义指着受伤的两个泼皮恨声说道。“原来杨舵主是兴师问罪来了。”“问罪原也不敢,在下想要讨教一下,你为什么要管净衣派的事。”“杨舵主休要小提大作,说什么污衣派、净衣派,他们几个行事乖张,大违本帮教义,我只不过是略施惩罚。”“他们违了帮规自有我来惩治,何劳江舵主费心下此重手。”“咱们丐帮向来以侠义为重,弟子行为不轨,你我身为舵主,但有所见,必要严加管束,这有何不可?”“如此说来,净衣派的事,你是管定了?”“只要是丐帮的事,在下虽然不才,却不能疏乎职守。”“既然如此,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完杨成义就要动手。“慢着!”“怎么江舵主怕了?”“在下也想领教一下杨舵主的身手,为了免伤无辜,杨舵主外面请。”杨成义听他说完,大步迈了出去。
江白正要出去,“江公子”,戴琳叫了一声,江白望着她,听她说道,“江公子用不用兵器?”说着,戴琳便要解下配剑。“同门竞技,只须徒手相搏,免伤和气,江白谢过姑娘美意!”“哦,江公子小心了!”戴琳对他充满了关切之情。“没事的,放心吧!姑娘保重!”说完,江白也跨了出去。
到了门外,两个人一抱拳,说了声“请”,便动起手来。他们二人师从少林高僧,拳脚、掌法,诸般功夫都是相同,两个人年龄相仿,资质相近,都师从名师,功力、武艺也没多大分别。直斗了个难分难解。初时,江白宅心仁厚,处处忍让,杨成义却出手狠辣,迫不得已,江白也不敢托大,见招拆招,全力施为。七八十个回合之后,杨成义招招不离江白要害,全不象同门竞技,倒是以死相逼,以性命相拼。由于两个人旗鼓相当,虽然他出招狠辣,却是很难奏功。
又斗了一会儿,杨成义突然变招,连续几个飞踢,逼的江白连续后退几步,然后纵身扑上,欲要突袭。他左掌击向江白右胸,右手成爪抓向江白咽喉。江白见他来势凶猛,不及细想,一招“神龙摆尾”使了出来,这一招十分巧妙,既躲过了他的狠招,又轻轻巧巧地一掌印在了杨成义胸口。只是他这一招只图自救,不欲伤人,只用了五成力。
杨成义胸部中掌,隐隐一疼,怔在当地,“你这是什么掌法?”他一问出口,便即明白,“降龙掌”,他自己也想到了。“看来帮主还是偏心!”他心胸本就狭窄,神情很是忿恨。“咱们走!”说完,转身就走。“杨舵主,你听我说!”江白本来想要解释一下,自己也是偶然有幸,得帮主传授了三招掌法,但他竟已走得远了。
“江公子。”柔柔的一声喊,江白回头看去,戴琳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姑娘,你身体怎样了?”江白语气和缓,神情极是关切。“现在好多了,没想到江公子身手这么好!”原来,戴琳不放心他,一直倚门观看。“姑娘过奖了!”“同为丐帮舵主,适才那人甚是阴险狠辣,江公子以后一定要当心此人!”“多谢姑娘提醒!姑娘饿坏了吧?”经他这样一说,戴琳想起还没有吃饭,肚子又非常不合时宜地“咕噜”了几声,脸上顿时通红,江白望着她,感觉她美的不可方物,竟舍不得移开眼睛。
“江公子,江公子”,戴琳提高了嗓音连喊两声,江白才如梦方醒,自知失态,不由得脸上也是一红。“蒙江公子两次相助,难报大恩,今日就由我来作回东道,聊表心意,不知江公子可有闲暇?”“闲暇是有的,不过原该由我来尽地主之谊才是!”“江公子人品武功,好生让人相敬,我只是想聊表谢意,请公子允准。”戴琳说的非常诚恳,眼里满是期待,江白也不好再谦让。“姑娘盛情难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如此甚好!江公子,请了。”说完戴琳却向前而行,过餐馆门而不入,江白明白她对这家餐馆心存芥蒂,也不说明,微微一笑,尾随而去。
到了仙客居,这里较为清静,两人拣了一个角落坐定。戴琳点了一盘牛肉,几个小菜,还特地为江白要了白酒,江白也不客气,二人边吃边聊。
通过交谈,江白知道了她名叫戴琳,也了解了她的师承,知道她师出名门,也很是欣喜,说了许多夸赞的话。
江白给她讲起了江湖见闻,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人多势众,消息灵通,江白自是见多识广,说起来滔滔不绝。几杯酒下肚,更有激情,江湖上的轶闻趣事,讲得有声有色,戴琳听得入迷,不解之处,还不时的刨根问底。这样一来,他讲得就更起劲儿了,两个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时辰,两人还是意犹未尽,便相约再聚,下次由江白作东。
两个人欢颜而散,依依而别,不知不觉心里生出了一种情愫。江白从小到大,生活中没有接触过任何女人,戴琳自幼便在山上学艺,也没有男性玩伴。两个人虽是初识,却颇多好感,爱慕之意,悄然萌生,真可谓是,“按剑江湖行,儿女亦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