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亮还要一会儿。
岑晨遛进我的卧室,把我房间的窗帘拉开,然后去掀我的被子。
“起来了,我饿了。”因为没睡饱,他的声音有点软绵绵的感觉。
我把露在外面的脚重新伸进暖和的被子,翻了个身,把被子盖住头,打算再睡一会,并不想理他。
岑晨脱了鞋,一大步跨上我的床,就要过来扯我的被子。我闭着眼仍然死死地拉住被子,捍卫我的领地不让他得逞,他也使了劲硬要扯开来。
“快起来,起来!”他一边更大声地说,力气一点也不小。
我们俩来回较劲了几分钟,我被他磨得彻底没了耐心,也彻底没了困意,把被子一放,坐起身,吼出来:“岑晨,你有病啊!”
我头发凌乱,后面的头发全都翻了过来,活活一个鬼样。见他倒在床尾,眼刀扫了过去。岑晨一点也没被我的样子吓到,他用一样的音量回我:“岑青青!我要吃饭了,早课要迟到了!”
我愣了一下,把头发拨开,揉了揉眼睛,对他说:“你去店里吃下不行啊?”
岑晨坐在床尾,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更加猛烈地摇头。
我重复:“你去店里吃好不好啊,好不好,好不好?”
“岑青青,你虐待我。”他开始委屈地向我丢来一连串的控诉,“岑青青,爸和妈今天一大早就去姚江进货了,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妈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亲口答应的,说你给我做早饭的,说有你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我饿着,你看看你现在,你现在就让我饿肚子……..”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说得越来越夸张了,当然委屈有一半是装的,不过我听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
我说:“祖宗碍,我记得,我记得。难得今天我能休息,你拿点钱出去吃也一样对不对,你少吃一顿也不会饿死对不对,但是我今天再不好好睡上一觉,我可能真的会死。”我往前凑近他,比他更委屈地说:“你看看,看看我这黑眼圈,那么明显。苍天啊,惨无人道啊,惨绝人寰啊。。”
他真的认真瞧了一会,不过摇头,毫无同情心和同理心地说:“我要给我妈打个电话……”
“岑晨,我恨死了你。”
我提高了声音,在被子里踢了他一下,“讨厌你啦!”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我还是认命地起来给他做早餐。
我们家平时的早餐讲究营养丰富,不过那是我妈在家的情况下。岑晨今年高二,又是长身体又是读书费脑力的时候,我妈平时就说关于他的营养,一定是不能马虎的,早餐一个鸡蛋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今天早上,在倦意满满的情况下,我还是选择给他做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先用清水将手工面条煮至七八分熟,匀称地下锅,匀称地过凉水捞起,然后热锅淋油,小火炒事先已均匀搅拌的鸡蛋汁,七分熟时加入西红柿块丁,大火快速翻炒,加开水、食盐和调味料,等汤汁呈现出受色均匀的金黄色,一勺热油淋上葱花爆香,再一起倒入装有面条的碗中,算是加工完成。
我的厨艺自小受我妈耳濡目染,味道和精细的功夫都是一绝,岑晨在嘴馋犯了的时候还会讨好我说,我做饭的功夫深得我妈的真传,绝不比我妈差。比如这次,他双眼放光地捧着碗,还没开始尝,就要先讨好我一下。不过被敷衍久了我才不吃他这一套,打发他一句,摸回床上睡我的回笼觉去。
睡意朦胧间听到他敲了下卧室的门,说了句他去早课去了。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似乎在陷入沉睡的那一刻听到客厅锁门的声音。
应该睡了不到两小时,客厅的座机就响了起来。我被吵醒了,还像往常一样,先让岑晨去接,喊了几句电话还在响,才想起来他已经出门去了。
等我爬起床去接电话,已经是第二次打过来了,电话那头陈美琳女士隐忍着快要冒出三丈的火气,她打不通我的手机,又向部门文员那里要来我家里的座机号,说是十万火急的要紧事。
“今天之内必须要把谭津雪的采访稿弄好了,明天交给主编过审,这次的明星面对面对话栏目是我们未来一季杂志主打的亮点,青青,这是最关键的开始。”
我晃了晃脑袋,有点还在梦中晕晕的感觉,说:“这不是小何姐负责的吗?”怎么找上我来了?
陈美琳女士说:“小何上周四刚休产假,让她一个待产孕妇现在操心这些事不合适呢。”
“那小蕾姐呢?”章小何的工作不是都交给她了吗?
陈美琳女士说:“小蕾周五就去上海出差了。”
合着现在就我最合适了。我在心里想,难道她就觉得让一个已经一个月都在加班没有休息小编辑助理现在接手这个摊子合适吗?正想着借口在外地赶不回来拒绝她,又想到自己不就是拿家里的电话接的吗,急得我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里面冲。
我这边思来想去找不到借口,那边陈美琳女士已经没了耐心了:“青青,十万火急,实在是编辑部这会抽不出人手,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在休假的时候,还出一趟外差。小何在你刚入职的时候也带过你一段时间,她还说你能力很不错的,这件事就算是帮她一个忙吧。而且新人里面,我是非常看好你的。”
没办法了,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原先采访的资料都没了?现场的录音也全都没了吗?”
“没了,要重新采访,重新写稿子。”
“那最晚什么时候要?”
“今晚8点,下班前。”
晚上8点!现在已经快10点了。想到这里,我简直心里怒骂自己:岑青青,叫你脑子不清醒多管闲事,简直没有骨气!腰杆没挺直就得认命,自然我梦想中睡个饱满美觉的美好一天就这样瞬间化成泡影,只剩下它离走时一点点涟漪,慢慢的遥遥的荡向远方,不见了。
陈副主编女士很快将采访原稿和问题单发了过来,附带上一条地址信息和联系电话,是谭津雪小姐今天拍摄广告的地址以及她助理的联系方式。当她再次发语音给我,叮嘱我必须在今天之内约到谭津雪女士再做一次采访,并在晚上8点前整理好采访稿的时候,我再次为自己的前途坎坷哀悼了十秒钟,
天气不太好,出租车刚拐上高架桥,司机先生提醒了一句:“看样子,要下雨喽。”
“是呀!”我附和一句。
开窗往外看去,天空阴沉沉的,云层黑压压往城市中心聚拢,风在怒吼着,刮在脸上像针刺。我赶紧把窗户关上,才一会功夫脸都快寒透了,浑身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小姑娘,你这地址给的远,我从这条路过去还要半个多小时呢,你这是挺着急的吧。”
“是的。”还好不是高峰期,路上堵车的情况并不严重,我拍了拍他的背椅:“劳驾,麻烦再快一点。”
“放心,我可是临海市开车最快最稳的的士师傅。”
我感谢他这么贴心,也回应他笑了一下,可我心里发愁,一是为下雨愁,二是为待会要怎么面对谭津雪,跟她谈采访的事愁。不对,说不定到时候我只能吃到闭门羹呢。
二十五分钟之后的士师傅将车开到了佳苑广场的鸿信大厦楼下。我跟司机先生说了一声谢谢,准备下车的时候听到他啧了一声。
“呀,看看这气派的,不愧是我们临海市最大的酒店集团对吧。”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阴沉的天帘云海间,那大楼好像是座青色大山直入云霄,似乎只是一番景蜃景。但另一边现实里灯火盏盏又回人间,只不过碧瓦朱檐固然可视,内里钟鸣鼎食,挥霍奢靡又是可见一斑,披着金装,总是让人容易有高大上的错觉。
我跟前台的服务人员道明来意,是过来采访谭津雪小姐的,事先已经跟她的助理沟通过了,但是她还是坚持要再确认一下。我开始有点忐忑,因为虽然我事先跟她的助理沟通过,但是人家已经在电话里客气的以没有时间接受采访的理由拒绝了我。我正担心她那边的电话接通后,她会将我阻拦在外面,然后我也就见不到谭津雪了,却听到电话接起的声音就在周围,是谭津雪和她助理一行人刚刚我身后的位置走过去。
谢天谢地,我在心里一边念着,一边开口叫住她:“请等一下,谭小姐。”我快步跟了上去,再次喊出口:“请等一下,谭小姐,请等一下。”
谭津雪果然停住了,她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她身边的助理。她的助理立马向她解释她也不知道我是谁。
我说:“您好,我是烩尚时尚杂志的编辑岑青青,我这边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找您。”我掏出员工工作牌给她看,说明我的来意。“您上次接受过我们杂志社一期讲述“我的作品和生活”的采访,由于我们内部员工工作上出现失误的原因,之前的采访资料和笔录都丢失了,我这边能耽误您一点时间,跟您确认一下采访稿的内容吗?”
她随手接过我手上递过来的文件夹,只扫了一眼,说:“我记得上次采访我的人好像不是你?”
我说:“对,采访的是我一个同事,不过她今天有事情不能来。”
她又看了我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又看向她身边的助理,她的助理见她看过来,就一直低着头。
“之前打电话过来问的人也是你?”
我说:“是的,您的助理在电话里跟我说您没有时间,但是这份采访稿非常重要,而且我们计划下周发刊,时间也很紧急,所以我必须亲自过来跟您确认一下。如果打扰到了,希望您能谅解。”
她点点头,带着礼貌的微笑,但是语气不容置疑是拒绝:“我知道了,不过你既然你自己也说是打扰了,说明我今天确实没有时间。不如这样吧,这份稿子先放在我这里,等我有时间再看,到时候我再让我的助理联系你。”
她看向站在她另一边的西装革履的男士:“抱歉,耽误沈先生的时间了。”然后又看向我:“不好意思岑小姐,我今天真的没有时间。”
我的眼睛也随着她的视线偏向她身侧的男人,只扫了一眼他的额发和眉眼,听到她这么说,本能地退一步再次拦住她。
“能不能……”我在心里组织着措辞,想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能不能留出几分钟的时间给我,忽然,她身边的那位沈先生对她说他需要接个电话,然后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往旁边走了几步。
我还是想跟谭津雪争取一下她的时间,不过她用眼神告诉我不必再说了,她现在不想听。我很着急,但又不知道怎么办,进退两难,心情非常糟糕。
那位沈先生没说几句话就过来了,他走到谭津雪面前,跟她说:“抱歉,谭小姐,沈某有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现在处理一下,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我让我的助理送你去饭店。”
谭津雪脸上的笑意春生,跟他说:“不要紧,需要多久?我可以等你。”
“大概要半个小时左右。”他看了一眼手表,估计了一下。
“那好吧,我去会客室等你。”谭津雪做出让步,“等你工作完我们再一次起过去。”
他皱了皱眉,似乎犹豫了一下,“好,有什么事情请你联系我的助理。”
说完他就先离开了,他身边那个高个子的男人也跟着他一起离开了。
等他们进了电梯,人影完全不见了,谭津雪才转过身来,她对我说:“岑小姐,你很幸运,半个小时我们能搞定吗?”
我开心到差点要跳起来,连忙说:“能的,一定。”
她说:“那你跟我们过来吧。”
我本来以为谭津雪只是愿意给我几分钟的时候校对一下采访稿,但是没想到为了采访的质量,她敬业的选择了重新采访一次,不过说好半个小时,就不能超过半分钟。我说半个小时候也够了,拿出录音笔,开始做采访记录。
幸好我来之前做了两手的准备,采访的过程推进得很快,也许她对这一套问题也非常熟悉了。
在我们快要结束采访的时候,她的助理进来跟她说那位沈先生因为家里有事不能跟她一起共进午餐,谭津雪听完脸色变得很差,她的耐心仿佛也差不多用完了,最后我们草草地结束了这次采访。
我在会客室整理稿件,大概过了五分钟之后才离开,出来之后前台人员叫住了我。
我说:“有什么事吗?”
她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我,里面穿着一支笔,非常标准完美地开口提醒我:“您的笔掉了。”
我还以为是在出租车掉了那支笔,连忙接过,说谢谢她拾到并替我保管。不过她的样子好像有点欲言又止,所以我又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她语气带着一点点试探:“是我们沈总捡到的,他让我转交给您。”
我看了看她,伸手揉了揉头发:“哪个沈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