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好多天平静的日子过去。对云遥来说，这里的生活质量虽然惬意，但她来这里的初衷丝毫没有进展实在让人头疼不已。
昨天晚上三位长老都匆忙离开了洛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老师教课，今天难得放一次假，大家都跑出来玩儿了。
云遥跟他们不一样，平常也没有很忙，她利用祖师给的特权四处探索，几乎转完了整个晴雪阁的山头，但是丝毫没有发现。最近的几天她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做题、默写、背诵，免得回去之后高考完蛋。
今天的天气云遥格外喜欢，快要下雨前的那一阵阴天对云遥有着独特的吸引力。她就喜欢这个时候出去散步，然后赶在下雨之前回来。
云遥沿着涓涓细流的指引走在晴雪阁后山的小径，边散步边思考着应该如何着手调查云栾月笔记上的线索。
舒适的环境总是有助于思考。独属于山林的那一份原始气息清冽而绵长，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这里待久了，连她一直以来的失眠问题也减轻不少。
云遥运气很好的在林子里遇到了一只到溪边饮水的梅花鹿，那是铭矢长老饲养的宠物。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溪流，小鹿朝对岸的云遥歪了歪脑袋，乌黑的小眼睛里闪烁着迷惑的光。
它没见过叶浅予。
云遥被它憨憨的样子逗笑了，一只手支着下巴也看着它。一人一鹿就这样互相看着，谁也没动。
这只梅花鹿看起来毛茸茸的，云遥看的心痒痒的，手也痒痒的，她想摸摸这只鹿。才刚伸出手去，梅花鹿动了动耳朵，像受了惊吓似的头也不回的撒开蹄子就跑。一转眼的功夫，就藏到树林里了。
云遥的手停在半空，有些许尴尬。她以为是自己吓到小鹿了。没摸到，有点可惜。
正欲起身的时候，云遥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杂响。似乎有人正急匆匆的跑来，而且还不少的样子。
望去，几位少年提着剑义愤填庸地冲过来，在她前面几米的地方停下，以她为圆心围成了一个圈。云遥扶额，看着他们笑了笑，道：“又是来打架的？”
为首的少年语气非常恶劣，大喊：“师尊真是没看错你！你来晴雪阁就是没安好心，这才安分了几日，就又开始害人了！你不配跟我们站在一起！”
这后半句是星墨长老一直以来对叶浅予的评价，他的弟子早已耳熟能详，所以师弟说的分外有底气，连神情似乎都有点星墨长老的影子。
云遥听这话有些不着调，回问：“我什么时候害人了？”
“你还有脸说呢！解释一下，山下突然越过结界冲上来的那群骷髅是什么意思？”
云遥不解，“什么骷髅？”
“你的傀儡你问我？好一个趁其不备，你就等着三位长老不在欺负我们是吧。沐师兄对你那么好，你居然第一个害他受伤。”
“哪个沐师兄？”
“当然是沐书临师兄！”
“沐书临受伤了？”云遥说什么也想不到沐书临能在晴雪阁受伤，他出事可比自己出事棘手得多。
“站住！”少年们逐渐缩小包围圈，“你不能乱跑！跟我们回去见尹师兄！”
星墨长老从没相信过叶浅予是真想改过自新才来到洛桥的。由鬼王幕府墨诏亲自教出来的人，怎甘心屈居人下？可笑。加之济慈院一战晴雪阁受伤的多是他门下的弟子，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三位长老此时都不在阁中，现在是他们各自的大弟子在管着。今早沐书临被突然袭击，不幸中了一剑，铭矢长老门下药宗出身的一位师哥给他在屋里疗伤。
这位师哥早就看叶浅予不顺眼，如今在他管理下的晴雪阁遭此变故，等三位长老回来后他免不了被一顿指责。当初祖师执意要带叶浅予回来时他就多次阻拦，奈何全都没有结果。
出于内心那一点傲气的指使，他倒要让淳安祖师亲眼看看他这关门弟子收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想着，不由自主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床上趴着的沐书临把脸憋得通红，苦不堪言。
一路上，云遥也没说什么，乖乖被师弟们五花大绑着押来。她此刻着急见沐书临，也就随他们高兴了。只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在路上就早早解开了绳结。
屋子里乌泱泱站满了年幼的弟子们，大一些的应该是去跟着其他师兄驱散邪祟和修补结界了。沐书临背上缠了好些布条正有气无力的趴在房间转角的床沿边上。
他身旁正是那位让人绑云遥来的师哥。师哥眉眼之间满是戾气，正不耐烦地用两根手指揉搓着剑上的配饰。见叶浅予进来，他才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睛。
沐书临一见云遥，顾不上伤口正疼就欣喜的准备站起来，被师哥一掌压下去趴好。看着被绑的乱七八糟的云遥，沐书临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随着手掌离开沐书临的背，师哥几乎是风一般的一个箭步冲到云遥面前，毫不拖泥带水抬起手来就要打下去。然而云遥却瞬间挣开了绳索，在巴掌扇下来之前抓住了师兄抬在半空的手腕，顺手把他袖子中一张随时准备拍出的符箓也掳了去，转而拍在他脑门上。
她是来看沐书临的，不是来挨巴掌的。
云遥甩开师哥的手，回敬道：“在这里呆了那么多年，还是没学会你祖师的一点沉稳心气。”
师哥被自己的符篆定在原地，怒目圆睁，恨不得冲上去开打。
就在此时，一阵尘土冲破西边的窗子带着木屑和腥气而来，呛得屋内众人直咳嗽。架子上的古籍一时间被吹得满地，轻薄泛黄的纸张无力的被冲击的四分五裂。黄沙席卷，一片狼藉。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云遥扯下师哥脑门上的符篆已经跑到了屋外。
数以千计的白花花的骷髅几乎占领了晴雪阁半个山头，下面还有更多的骷髅如山洪海啸般一齐涌来。百号同门手持利剑法器与之抗争，只是刚倒下一片就又会引来更多。
打不完，杀不尽。
祖师门下一位还算照顾云遥的尹师兄被三人搀扶着往这边赶。他右边的衣服自上而下都被鲜血浸染了个遍，些许发丝从发冠中散出来，显得格外疲惫。
云遥连忙到他身旁去照料。
“你……”尹师兄的目光定格在云遥身上，眼中迅速蔓延的红血丝分外明显，显得狰狞又可怖。
“不是我。”云遥不想被他误解，大概猜得出他要问什么，急忙否认。但他却说：“我知道。”
云遥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其他人呢？”
“没事，在后面。”
尹师兄喘匀了气，死死抓住云遥的手不放。“这些东西是地府来的，我觉得你应该了解。如果可以的话，把它们弄走。我相信他们不是你召来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云遥知道，这些泛着白光的骷髅是当年伤了半个晴雪阁和叶浅予全家的罪魁祸首，更是在前不久她火烧济慈院时莫名其妙出现的邪灵。初下地府时，墨诏就带叶浅予去了关押这些骷髅的地方。
它们是地府最下等的物种，可偏偏战斗力丝毫不弱。作为鬼王的徒弟，驱使它们行动是必须学会的技能。之后几个月的时间，叶浅予就和这些骷髅过了一段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
墨诏没有隐瞒叶浅予她全家是死在这些骷髅手上的，但他要叶浅予无论如何都要忍着，要和它们和平共处，要把自己融入进去。否则……这个徒弟，不要也罢。鬼界的人，怎么能不在鬼界树立威信呢？
那段黑暗的记忆再次涌上，云遥心里无端冒起一股巨大的火气，压得胸口火辣辣的疼。眼神乱了，呼吸乱了，连身体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栗起来。
看着那群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身影，云遥回答尹师兄：“交给我吧，不是什么大事。”
“好。”尹师兄感觉出叶浅予有些异样，松开了抓着她的手，“去吧。”
作为弟子，他相信师尊的眼光，师尊不会错。
云遥手持拂晓站在小径中央，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只有单一的冷，像万年不化的冰山。她虽失去了大半的法力，但拂晓还在。拂晓在，胜算就在。
拂晓是墨诏给她的，里面封印着一千四百六十八具在战场上惨死的英灵，出鞘的情况下单凭这剑即可让人望尘莫及。可惜的是拂晓副作用太大，非必要的情况下叶浅予不会使用。
鬼王墨诏赠剑之前怎会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可不是坑徒弟的。这把拂晓只要出露几寸就能达到和一般灵剑相似的效果。
云遥指尖微动，拂晓出鞘未过两寸，四周的空气瞬时冰冷起来，剑身包裹住浅淡的墨色烟雾。骷髅们认出来者，纷纷停下动作，恭恭敬敬地等着。
骷髅一停，晴雪阁的人自然也就停了，同样望向这边。
云遥指了指离她最近的一具骷髅，“你，起来。”
骷髅乖乖起身。
“地府放不下你们了？晴雪阁这片地方就这么吸引你们？”
话音刚落，满山的骷髅尽数跪下，洛桥的山间回荡起经久不衰的骨头之间摩擦碰撞的声音，诡异之至。
同门们目瞪口呆站立在原地，下巴都要惊掉了。他们哪里见过这样壮观的景象！
被选到的骷髅伸过它苍白的头骨，云遥将手指贴了上去。骷髅不能张口说话，只能用这种方式传达意思。它对云遥表示到——对不起，可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谁的命？”
——对不起，我们不能说。
云遥想：会是那个她一直在找的男人吗？
正思考着到底是什么人能驱动这么多战力不行吓人还行的低阶骷髅的时候，身后的尹师兄喊道：“它们的眼睛！”
云遥一抬眸，正巧对上面前那具骷髅的空心眼眶。两捧烧得正旺的紫色火焰在原本应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跳跃着闪烁，一阵比起拂晓更有甚之的寒意在四周开始蔓延。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树叶和草尖上都蒙上了一层霜。
她忽的反应过来，这些才不是地府常见的骷髅邪灵，而是被人炼成了傀儡的恶灵。一如前时在济慈院与她未曾碰面的傀儡。
傀儡骷髅的麻烦程度远不是身边这百十个弟子应付得来的。幕后之人是能够打破淳安祖师结界的人，只要他想，顷刻之间他们就会化为同样的白骨。
“叶浅予，你在搞什么花样！”同门不知道云遥刚才和骷髅说了些什么，以为她在耍什么花招。
云遥动作利落的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这一脚多多少少有点私人恩怨，把人踹的退后好几步，让他险险避开骷髅傀儡的攻击。
“别说了，这是你们应付不来的东西，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