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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归去来兮(下)

由于天气骤寒的原因,连夜赶路的人很少,所以,这座小而破陋的野栈里倒也住了不少人。野栈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正趴在一张用竹竿编制藤桌上打着算盘,而女的正提着水壶在旅客之间斟茶倒水。看到老汉时,先是不悦的皱了皱眉,等苏挽言从老汉身后站出来时,又顿时眉开眼笑。

“姑娘,您住店呐!”斜睨了一眼老汉,老板娘毫不掩饰厌恶的一手推开老汉后,径直走到苏挽言面前,一双桃花眼里水波流动,细看时竟有着几分媚态。

苏挽言在老板娘的热情招呼下坐到了店内最小却是最干净的一张客桌前。她看了眼磨蹭着不肯上前的老汉,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道:“老伯,过来一起坐吧!”

老汉偷偷地瞄了一眼老板娘的脸色,见她虽面有愠色,却没有说话,便踟蹰着踱到苏挽言身前,却是好说歹说也不肯坐下来。苏挽言无奈,只好作罢。招呼着老板娘上了壶清茶,便自顾自地低头啜饮起来。

喝茶的同时,苏挽言暗暗地打量了几眼店内的人。最奇怪的莫属那老板,从她进店到现在都不曾抬头,只是拼命地打着算盘。若这是家大客栈,倒情有可原,可一眼便能看穿的小店也需要费那么多心思来算计吗?苏挽言不由地莞尔一笑,然后再看向屋内的其他几个人。除了几个背着厚重行囊的书生和游商之外,坐在她对面的一个人却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个人背对着苏挽言坐着,穿着一身素缟灰袍,从花白的头发看,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不知怎么的,苏挽言越看越觉得那背影有着几分熟悉之感。

正当苏挽言准备上前仔细看时,老板娘的声音如春雷般炸响,“死老头,滚,滚,滚,别给脸不要脸,给老娘我闪一边去。”

老汉被老板娘指着鼻子一通痛骂后,顿时眼红脖子粗,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却无奈那老板突然冲出柜台揪住了他的领子,语气也更加的难堪,“老头,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

这段插曲上演后,苏挽言终于明白老汉对老板娘表现的异常忌惮的原因。喜欢一个人原属人之常情,但暗恋有夫之妇,却有失道德。苏挽言心中不免对老汉看低了几分。见老汉被逼得进退不能,也无意帮忙,只是假装睡着了般虚眯着眼睛。

而这时,在老汉与老板夫妇的争执声中,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响起。“得饶人处且饶人!两位施主又何必苦苦相逼呢?”原本与苏挽言背对而坐的那个老者突然站起来,转身走到老汉身前。三寸有余的长须在颌下徐徐飘动,看到苏挽言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那老者突然捻须笑了起来,“苏小姐,好久不见了!”

“云道长..”愣了许久,苏挽言才反应过来,仓促地起身,盈盈施礼,道:“道长没想到会在这遇见您,挽言失礼了。”

微微笑着,云游子轻轻摆动拂尘,托起苏挽言的身子道:“难得小姐还记得老道,如此大礼,实在是消受不起。”

苏挽言回以一笑,轻声道:“道长是世外高人,有缘得见实乃挽言的福分,不知道道长即将前往何处?”

苏挽言谦让有礼的态度很令云游子满意,不由得微微颔首,高深目测地望着她道:“从来处来,自然往去处去。”

不解其意的苏挽言只当云游子是在故弄玄虚,并为往深处想。但转眼间心头又渐浮起疑云,为何他对自己的改变恍若无睹,除非他事先早已经知道!这个想法令苏挽言大为震惊,看着云游子脸上闲适的笑容,更加觉得他那双精光暗敛的眸子能看穿她的心事一般。

不由自主地,苏挽言试探性的问道: “道长,恕挽言冒昧,敢问一句,您可是特意在此处等挽言么?”

心思如此慧洁,不由得云游子不心生佩服。拂尘一甩,云游子向前踏出一步,目光深远地道: “有缘既是无缘,无缘既是有缘,缘起缘灭,终究是因为一个‘念’字。”

“挽言不知,还请道长明言。”她不是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云游子此行必有深意,而至今,她还没能从与他的谈话和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云游子早已料到苏挽言会有此言,揽须笑道:“小姐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老道在说些什么!”

好一招太极,轻轻一推就把苏挽言的话给搏了回来。可即使心中不甘,苏挽言却不敢在云游子面前放肆。潜意识告诉她,云游子不是那种凭着小聪小慧就可以摆弄的人。

心思一转,苏挽言在没了跟云游子打心理战的信心,于是谦恭地弯了下腰,道:“挽言放肆了,还请道长切莫介怀。”

“无妨..无妨..”随着云游子的声音飘忽的响起,在他周身竟无端生出一团轻雾来。原本还在看热闹的老板夫妇,以及好汉都惊讶地目瞪口呆,而苏挽言心中更是骇然。看着云游子就这么乘着一缕轻烟飘走,许久都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云游子一走,野栈里的人看苏挽言的眼神紧接着从最初的惊讶转变成崇拜起来。有几个人双脚已经蠢蠢欲动,准备向苏挽言,幸好她眼尖,在那几人未走近时,便向老板娘要了一间房间,然后匆匆离去。

这一夜,苏挽言几乎没有怎么睡,一直在思索着云游子白天的话,以及他此番究竟是何来意,为什么不是别人,而唯独是她。不知道非情和云游子师徒关系的苏挽言注定是想不明白了。不是她不够聪明,只是毫无头绪的她也只能望洋兴叹。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第二天天不亮苏挽言就喊醒了还在酣睡的老汉,着他立刻动身。还好,一路上再没有出现别的异状,只是老汉总是会时不时地回头瞅她几眼,但都是带着三分敬畏。

没想到云游子只是一个亮相,就可以制造如此轰动的效果,看着老汉的表情,苏挽言直觉这未必就是坏事,不由地弯起嘴角,躺在车里开始补起眠来。很快就该到了吧!轻飘飘的叹息声,在苏挽言闭上眼的同时缓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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