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旧飘着白雪，原本沾染了些许春意的院子，此刻显得毫无生机。
苏挽言站在白雪中，朝在站在窗边赏雪的李翌缓缓扬起唇角，笑容温暖而萧瑟。
李翌朝旁边张望了眼，才踩着一地的积雪推开苏挽言半掩着的门而入。苏挽言正临窗而立，隐约可以看到另一间木屋里，赵采萱的身影在窗花上来回的走动。
进门后，李翌并没有关门，只是站在苏挽言身后静默不语，直到发现她的身子瑟瑟抖着，才找到自己该有的声音。
“你打算走了吗？”李翌说着，走过去轻轻拨开她发上的细雪，然后扶着她的肩，试着给她一些温暖。整个过程，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是那么自然流畅。
“你变了好多！”
毫无预警的一句话让李翌的手抖了一下。
“以前的你总是冷漠地拒绝一切，可现在的你，也懂得主动关注别人了。”虽然不是对她，但她已经决定不强求了。就当是个梦吧！一个支离破碎的梦。苏挽言悲哀地想着，因为背对着李翌，所以对于他眼中闪过的心疼的神色毫无察觉。
总觉得苏挽言的话里另有深意，可是李翌想要窥视她的颜色时，她却始终望着窗外。那样的淡漠姿态，干净地在他和她之间划上了一道沟壑。
闻者身后浅浅地呼吸声，苏挽言惨淡地笑了笑，然后温柔地道：“如果是你希望的，那么，我会离开。”
苏挽言终于转过身了，可是脸上的笑容却令李翌惶恐起来。
嘴角的苦涩在心中逐渐酝酿成了悲哀，苏挽言自袖间掏出那串翡翠念珠，掰开他纠缠的十指，放进他的手心里。眼神专注地盯着念珠，然后轻轻地展开笑靥，道：“这样珍贵的东西，以后不要再随便送人了。”
手心里传来冰冷的温度，他望着那串念珠，头又开始剧痛起来。那些被打破的记忆开始慢慢重叠，渐渐凝聚成一张脱尘绝俗的容颜。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李翌抱住头，无助地嘶喊。可惜，他的呐喊，此刻显得那么的无力。
“你一定要幸福……”隐忍着蠢蠢欲动的眼泪，苏挽言说完后，便快速地推开门，跑出了院子。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才没有让自己痛哭出声。跑到柳树下的时候，苏挽言终于控制不住几欲断掉的呼吸，跪倒在了雪地里。
说好了要放弃的，不是吗？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哭？为什么要自己这么难堪？苏挽言一边哭，一边在心里质问着自己的软弱。
小道的另一头，停着一顶草青色的软轿。轿顶上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显然这顶轿子在那里已经停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浅灰色的轿帘被卷起一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白色身影，以及一双深邃的眸子。看着那道几乎被积雪淹没的身影，李修的手不由自已地颤抖了下，然后将整个轿帘掀了起来，就这么放任自己在寒风之中。
侍立在轿外的小顺子看着李修这模样，心里心疼不已，躬身劝道：“皇上，咱们还是回宫吧！再这样下去，朝臣们又该有议论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是偌大个皇宫，自从出了承王谋篡失败被诛的事情后，新唐就一直没有太平过，边境战事连连，而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苏挽言，便是李修以皇帝的身份出面维护，也镇压不了整个朝堂之上的怨道之声。
见李修没有反应，只是一昧的深情地忘着苏挽言，小修子虽然动容，但奈何身份使然，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规劝，“皇上，这里已经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您就听小顺子的劝，跟奴才回宫吧！”说到最后，小顺子竟有些哽噎起来。他跟在李修身边这么多年，何尝愿意看到身为帝王的他这副伤心的模样。
李修摆了摆手，他知道小修子是为了自己好，便朝小修子笑了笑，道：“这是最后一次。”就让他在坚持最后一次吧！他知道身为帝王，失去的总比得到的多，这天下再大亦如何？总敌不过沧海桑田的变换。孤家寡人…孤家寡人…说的便是他这种人罢！
明知道结果是不可能，李修还是决定为自己再争取最后一次，就当是给自己的心一个交待吧！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他缓缓地走向苏挽言，然后在她一尺之外站定，“你终于选择放弃了吗？”
苏挽言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李修，突然想起他是皇上，想知道自己的下落轻而易举，苦涩地摇了摇头，拒绝回应向自己伸出的双手。虽然她渴望温暖，但有些温度不是自己可以索取的。
“回到我身边吧！你已经没地方可去了，不是吗？”第一次，李修在人前落泪。他愿意为她放弃全世界啊！这样的感情为什么她就是不肯接受呢！李翌始终想不明白，即使到了此刻，他依旧无法面对自己四分五裂的心。
是啊！她已经没地方可去了。可即使是这样，她依旧不想回到那座华丽的笼子里。高墙深院的生活远远不如小桥流水般的让人回味留恋。她不是凤凰，只想做一只简简单单的纸鸢。平平淡淡，这才是她要的生活！李修可以给他全世界，但就是给不了她这种平淡的真实。
“为…”话到嘴边，李修又噎了回去。就在他一次一次地问为什么时，他也一次又一次地丧失了自己的尊严。既然无法挽留，那就让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得以解脱吧！终于，他看着苏挽言离去的背影，没有再一次伸出手。
更来望断凭栏，晓妆残，粉零星。万紫千红尽开遍，春去怎消遣？清幽的歌声随着苏挽言嘴角扬起的淡漠笑容而缓缓消失。
穿过小巷，穿过鲜有人迹的大道，苏挽言漫无目的的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苏州？洛阳？长安？她想过很多地方，可是失去勇气的她，再也不敢将自己胆怯暴露在人前。
惊鸿找到苏挽言的时候，她已经倒在积雪中，失去了知觉。玉琢冰刻般的脸庞映衬着地下的白雪，苏挽言整个人就犹如最精致的白玉瓷。只是那毫无情绪可言的表情让人看了只觉她只是个没有人气的雕塑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