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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红裳

柳青衣突然出现在黑暗甬道的另外一边,满脸狰狞看着沈浪等人,换上了这副面孔的她根本就听不进任何话。

刚刚才如一个温柔的慈母那般抱着医者仁心的姿态救治了沈浪,这会儿竟又像野兽一样嘶吼低吟着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根本不等众人解释,耳听风声“呼”地一下,柳青衣已高高跃起,手中翻起那根墨绿色的竹竿,竿头一段无常锥寒光闪闪,凶狠地朝沈浪直扑过来!

“怎…怎么……”哑毛这时候竟站在原地愣住了。他这人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弱点就是永远也不会忽略别人施予的任何一点恩情!

柳青衣刚刚救治过沈浪,而且又与无常鬼颇有渊源,哑毛竟一时没有向他出手阻拦。

这厢身型一晃,早已从吴行身边掠过,眼看那竹竿顶着的无常锥毒龙一般抖起碗口大小的枪花,狠狠朝沈浪兜胸刺去!

沈浪逼得连连后退,关键时刻,白星反手一把从腰间抽出短刀,急急往枪尖迎了上去,两不相让,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

那柔韧的竹竿竟像是一条毒蛇活了一般,趁着相撞的势道突然一拐,竿头寒光一转径直奔向白星手腕。

沈浪得了这点极短的空隙,当下更不犹豫,右手迎着柳青衣的面门虚抢一招,左手已自抽出了神兵阴阳书,只见划起一道银光重重便往竿身横挑下去,这下两厢又是重重一撞,那神兵虽然无锋但即使精钢宝剑也难抵挡,遇之则断,却不知柳青衣手中这竹竿究竟是什么制作的,一弯之下并未折断,复又重新弹起,只是那股反弹的力道过猛,划着一道墨绿色的弧线脱手飞了出去。

柳青衣身型一晃,往后连退几步终究跌坐在地上,复又一跃而起,双眼赤红几欲喷出火来!恶狠狠等着白星,戳指怒骂道:“你……又是你!又是你这诸葛家的贱人!为什么……为什么几次三番总要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几次三番……贱人!贱人!贱人……”越骂越气,双手狂乱拉扯着发丝,神态疯狂无比。

此时的柳青衣又想起了往事,那些陪伴沈天行身边快意恩仇纵马江湖的日子,也在不知不觉间将白星当做了另外一人,诸葛离离,那个始终阻隔在她与沈天行之间的女人,论辈分也正是白星的族中祖母。

白星被骂得眉头微紧,看她既疯癫又可怜的样子也无法还口分辨,只得默默返身,站在沈浪身边。柳青衣脑中意识更加混乱,双手凭空乱抓乱舞,形状更加可怜,此时不仅将白星当成了另外一人,更也将沈浪看做了已故的沈天行,口沫横飞不断跳脚大骂,越骂越是难听。白星的脸色越发铁青,终于也有忍不住的的时候,强忍着泪水冷冷道:“请你自重……”

哑毛这才回过神来,对方就算再如何有恩于己但也绝对不容许伤了自己的好兄弟,悄悄走上前来横在沈浪与白星身前,这里数他身手最好,若再发生什么需得先过了他这一关。

沈浪的脸色阴晴不定,没人知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忽而轻轻拨开了哑毛,独自向柳青衣走近几步,站直身子,竟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地向她行了一礼,垂首诚恳道:“前辈救命之恩,永远铭记于心,谢谢你……”

这番举动无异于送上门来,柳青衣的精神状态正自极不稳定,眼见沈浪主动凑上前来,突然一跃上前,单掌高举过顶,直直便往他后脑砸去!

俗话说:天子尚且避醉汉,沈浪这么做又是何必呢?众人对此十分不解。

白星、哑毛、吴行大惊失色,无不同声喝道:“你敢!”

沈浪对这些变故却宛如未闻,依旧垂着头,双手抱拳拱手在前,竟摆出一副引颈待割的神色,他难道料准了柳青衣不会真的对他动手?

柳青衣的手掌已经拍在了他后脑,此处乃是人身要害之一,不需多大力道便能让沈浪立即送命!

“啪!”一声脆响,沈浪依旧垂首立在那里,后脑火辣辣生疼,眼中所见也有些晕乎,却并没有生命危险。

柳青衣双手不停,重重又捶在他身上,捶得擂鼓声动,而且边打边哭,歇斯底里的发泄着这些年心中积累的委屈和怨恨。

沈浪始终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努力站直站稳,既不怨恨也不躲避还手,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宽慰的微笑。他似乎早已料定柳青衣不会真的取他性命,但柳青衣已苦熬了这么多年,再加上她那多重的人格和频临崩溃的精神状态,她真的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不然从此可能就真的疯了……

柳青衣是一个身世经历既离奇又可怜的女子,她有坚强倔强的一面就有不为人知的脆弱的一面,沈浪不恨她,甚至有些可怜她,若这世上还有人能够为她的过往赎回一分有温度的人情,那他这么做也值得了。

柳青衣越捶越慢,哭声也渐渐平缓下来,最后双手绵软举过了头顶却迟迟没有放下,眼里含满了泪水,轻声道:“你…你不是他……我心里知道你不是他……但你这又是何苦……何苦为他承受这些拳脚……”

沈浪缓缓站直身子,脸上已经可见多处青紫,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温柔,忍者淤肿疼痛挤出一抹笑容,答道:“前辈,你错了,我这么做是为了您,为了您不至继续沉沦苦海,为了您将来还能更好地生活下去……”

柳青衣听得呆了,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疑惑:“为了我?这……”愣愣半晌说不出话来,来回踱步,突然停下,抬起头牢牢看着沈浪的眼睛:“我…我还……还有资格拥有生活吗?我配吗……”眼角两行清泪再次流向腮边,嘴里虽是这么怀疑,但心里还是期盼着对方不一样的回答。

沈浪微笑道:“您当然能拥有这样的资格,也配拥有更好的生活,活着,好好活着,好好的生活下去……”回头看了看吴行,又看向柳青衣,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无相鬼能选择自己将来的路,不管时间还剩多长,青衣鬼也同样可以。

柳青衣腮边的清泪更加流淌不停,喃喃道:“我也能……原来我也能的吗……”一双眼里终于有了久违的光彩,时隔多年也仿佛终于找到了更好生活下去的希望。

有时候一个选择便能打破的困境却纠缠人们几年甚至几十年……可一旦心里知道了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一切便也如同云烟般飘散,即使回头去看时会觉得当时的自己有多么的傻得可笑,也终究是选择,当年心里的那个选择。

柳青衣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他,迎着阳光,轻微的山风吹拂在脸上,拨乱了他的发丝,也拨乱了她的心弦……

没有多余的表示,柳青衣盈盈向沈浪还施了一礼,她的嘴角已有了欣喜的笑意,轻声道:“谢谢你……”当年的她在一个清晨的微风里做出了选择,今天的她在这黑暗的地室里也做出了同样重要的选择,一次为了他人,一次为了自己。

吴行看着柳青衣的样子也欣慰地笑了,就仿佛他从一开始就相信这年轻人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非同寻常的魔力一样,他相信,沈浪既能改变自己便也同样能改变柳青衣。

白星也展露出微笑,轻轻贴近在沈浪身边,趁着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低声在他耳边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比你更聪明,但现在我已明白,你却是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更有智慧的那一个……”

沈浪微笑道:“你一直都比我聪明、比我更有智慧,否则我又怎会对你如此难舍难分。”白星害羞地红着脸跑在一边。

等众人的情绪都更平静了一些,沈浪这才抚摸着那面引起柳青衣神情激动的石壁缓缓问道:“前辈,您不让我动这石壁,是因为这对您来说很重要么?”

柳青衣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便也释怀,点头笑道:“是,它对我很重要,并不是因为这面石壁,而是因为石壁后的那个人。”

那个人?谁又能躲在岩石之中?而且是一个对柳青衣十分重要的人……

不等众人再问,柳青衣已翩然来到那面石壁之前,双手依次在石壁上那些陷落石坑中依次拂去,耳听石壁之内隐隐传来机簧响动声,那面看似天然无琢的巨石竟悄悄滑开了一面,露出一道通往内部的门户!

门户宽及一人,恍惚还能见到其中灯火晃动,这地底石室中竟然还别有洞天。

柳青衣闪身让在一旁等着众人进去,面对她这样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哑毛一时难以接受,正想开口询问,旁边的沈浪却已微笑着点头而入,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

只见那密室内约有两丈见方的空间,中间拔地突起一张天然石床,周围点了数盏油灯照亮了一切,最令人意外的还是那石床之上,竟平整的躺着一个少女,浑身红衣似火,乌黑的长发散在石床一侧,鼻梁高挺,樱唇紧闭,一副绝美的容颜下却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沈浪进来首先就愣住了,他发誓自己之前从没见过这一身红衣的女子,但他也发誓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她,那时的她——还是淡蓝色的,浑身散发这微光。

紧跟着进来的白星看清那女子面貌后更加惊讶,失声叫道:“红裳!段红裳!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声呼喊更加令其余众人吃惊,惊的是这毫无生气的女子竟然就是段红裳,之前打听到的重病之下危在旦夕的段家的掌上明珠,大理段家段承恩的千金!

但,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般模样哪像是得了什么重病,根本就像是一具保存完好的新鲜尸体而已!

柳青衣面露难色,想来也是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白星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探望这位儿时的故人,正待上前仔细查看,却被柳青衣拦住:“你不能过去!”

“为什么?!”白星心里更加诧异,同时更多了几分怀疑。

“因为她现在看起来虽像是死了,但其实还活着,虽然还活着却又偏偏醒不过来,全身的机能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假死现象,或者更像是非常深沉的睡眠状态,任何不必要的打扰都有可能破坏这种平衡,从而让她真的死去。”

柳青衣虽这么说,但白星心里却依然不太相信。

吴行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石床上的红衣少女,忽而拍了拍白星肩膀让她稍安勿躁,低沉道:“四妹说的是真的,此地深处地下,湿气、温度、空气流动的速度、周围环境的菌群……等等这些微妙的作用才得以保持她目前的状态,贸然行事真的有可能破坏这种平衡,她也会真的死去。”

“可这……”白星心里知道吴行的话是对的,但眼看多年不见的故人正在不断向死亡靠近而自己偏偏又无能为力,这种明知事情如此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感受确实令人难以接受。

吴行抬头看着柳青衣,柳青衣也正好看着他,不料她突然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俯身恳求:“二哥,我知道你也是用药的大行家,若你还有办法的话就请救救这孩子吧,我求你了……”

吴行面露难色,他明白,柳青衣这么样求人虽然实属罕见,但她本来身为五色教四鬼之一,又有鬼母之称,若论用药识药、查探病理走向等等手段她柳青衣半点不在他无相鬼之下。五色教四鬼各有所长,但这种事若是她柳青衣也没有办法,恐怕落在自己手里也是同样枉然罢了。柳青衣之所以这么求他,只不过因为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别人能发现她所没有发现的端倪,从而找到新的医治办法。

终还是沉住了气,没有马上拒绝她,却反问道:“四妹,你能具体说说是什么原因让她弄成这样的吗?”

柳青衣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那天,段红裳一如既往的待在这所家宅里,这些日子接道消息说五色教有卷土重来的迹象,所以家主提前就告诫了所有人没事不要到处乱跑,但说来也怪,这些天下来她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看着自己,每每抬头却又根本找不到那双眼睛的踪迹。

天气虽然已经入秋,但这些天来还是炎热得令人莫名烦躁,午饭后,段红裳独自一人躺在院里的竹椅上乘凉,这些天下来一个人也待得闷了,加上这天气心里就更加烦躁,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睡,就在似睡非睡间,她又有了那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奇怪感觉,总觉得不知道哪里正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那种眼神,令人说不出的难受,她心里明明知道找不着那双眼睛的来处,在此之前已经试图找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没有结果,但现在她正在段家这所八宝玲珑局的宅院之中,而普通人是根本不可能进入这里的,在自己家里难道还被外人欺负了不成?心里越想越气,索性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站在院里高声叫道:“滚出来吧!鬼鬼祟祟见不得人吗?!”

原以为这番嘘声恐吓会和以前一样根本没有任何结果,却没想到这次竟出奇的奏效了!

只听院落一角被树荫遮挡的地方果真有人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在那偷笑!

好哇!好大的胆子!竟然有人真的敢闯进这宝局之中来行这等无礼之事!

段红裳仗着自己有些拳脚本事,返身抽出一柄短刀便冲那人发声之处跳了过去,可到了那里左右一探,根本连个人影也没有,正自疑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忽觉耳畔一阵酥痒,竟是有人正对着自己的耳朵吹气,敌人离那么近,自己竟然毫无察觉!一惊之下猛然回头,还是半点人影也没看见!这下心里才真的急了,她早该想到,既然有本事闯进段家这八宝玲珑局来的人想必也具有常人所不能及的手段才是,心里一慌,正待出声求助,却听另外一个角落里蹲伏了一个灰白的影子一面将手掌放在鼻端使劲猛吸一面低声窃笑道:“好香,好香呐…让她做我的夫人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那神态说不出的猥亵、说不出的低劣!段红裳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事情,气极之下一声怒吼,将手中短刀径直向那灰影激射而出!

那灰影确实有些能耐,低声一闪避过掷来的短刀,人已站在了大太阳下,只见那人一身灰袍上竟打满了上百个各色补丁,光秃的脑袋上稀稀拉拉只有几根焦油的头发,一张脸皮更被烈焰灼烧得翻卷绷紧,脸上的五官也已被烫伤的皮肤拉扯得歪斜,看上去十分丑恶,天下容貌被毁的人多了,但他给人的那种感觉竟是一种说不出的狠辣、阴毒、猥亵……无论任何人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特别是他带给人的那种感觉,真的是唯恐避之而不及。但他身上那重重叠叠的各色补丁却在向所有人宣告着,此人必是五色教中地位极高、极厉害的人物,否则绝不会出现这样的装扮在他身上。

段红裳竟因为此人的样貌一时看得呆了,完全忘记了呼喊求助这事。

那灰袍怪人身形极快,只觉眼前灰影一闪竟已到了段红裳身前不足一尺的距离,正要挥拳打去,又觉脸上一凉,竟被他重重摸了一把,在定睛时那怪人又蹲在地上,将摸过段红裳脸颊的手凑在鼻端用舌尖恶心地舔舐,浑身禁不住一阵激动颤抖,窃喜笑道:“好香…好香……”

段红裳这回是真的怒了,双唇要紧,抽出另一把随身匕首便纵身扑了过去,再也不想开口多讲一句废话!

那怪人身法异常灵活,每每等段红裳扑到近前他总有办法能够避开,口中不忘戏虐问道:“你做我老婆吧,做我老婆好么……”他越这么说,段红裳越觉得恶心,恶心得差点当场吐出来,口中一言不发,脸色越加铁青森冷,手里短刀连连挥舞招招强攻,撒开了拼命的打法!却始终碰不到对方一片衣角!如此一来更加气急败坏,气息一乱,不出片刻更觉胸口血液翻涌,四肢渐渐开始酸麻无力,心里这才知道后怕,生怕失手落入对方掌握之中,那样的后果实在想也不敢去想,这才急忙开口高声呼救起来!

刚开口叫了两声,顿觉喉头一紧,就像被人紧紧箍住了一样难以喘息,更发不出半点声音,援兵一时半刻没有赶到,段红裳心里更惊更凉,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跟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白星听了也暗自替她着急,忙问道:“那后来呢?红裳怎么样了……”

柳青衣看了她一眼,续道:“后来多亏二家主就在附近,闻声赶来时那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所幸红裳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但她怎么又会变成现在这般样子?”

柳青衣重重叹了口气,道:“从那天开始,红裳更加频频感到有人无时无刻都在暗中注视着自己,吃饭也是、睡觉也是……不论白天黑夜,简直无时无刻,没有一会儿得以安宁……那晚终于还是出事了,家臣听见她房间里有动静,叫又没有人应声,情急之下破门而入,但进去的时候就看见红裳倒在床边昏迷不醒。段家请了许多医生替她诊断都不见好转,眼见身体每况愈下,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这才想起送到我这里来。”

吴行忽然插口问道:“送到四妹这里时离她出事昏迷多久了?”

柳青衣回道:“算起来已有十天了……”

十天……段红裳这种情况简直一时半刻也拖不起,段家的人竟能忍心将她拖了十天才送来……

吴行眉头皱得更紧,他敢断定,段红裳送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又问道:“四妹看过之后她得的是什么病症?或是……中的什么毒?”

柳青衣沉声道:“她中的是百目迷烟……”

百目迷烟,原本叫做五色迷烟,只因效果太过霸道,沈天行当年觉得凡事不能做得这样太绝,对原有配方加以改良,效果虽然减弱了不少,但持续的时间和量却更加可控了,索性连名字也改成了百目迷烟。

吴行皱着眉头:“恐怕还不止吧……”

柳青衣答道:“是,远远不止,她送来的时候全身一共中了十四种毒,每一种的剂量都控制得非常精确,不会马上致命,但所遭受的痛楚和折磨却一点不减……”说到这里她已说不下去了,药理她比谁都懂,每一种毒的反应和所造成的痛楚、伤害她更清楚不过,段红裳承受的这种折磨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对方好毒的心肠、好狠的手段,竟对这样一个女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吴行也不禁叹道:“十天,十四种毒药,这孩子是怎么经受住的……换做常人还真不如…不如……”他想说还真不如死了痛快一些,但顾虑到旁人的感受又欲言又止住了,转而问道:“那她现在的情况如何?”

柳青衣何尝不明白话里的意思,黯然神伤道:“我日以继夜为她医治了七天,自信在第五天头上便已将所有的毒素都排了出来,但之后不管我再用什么手段她却只是这般醒转不过来,整个人就像睡着了一样,越睡越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整个人就好像…好像丢了魂一样……”她实在已经绞尽脑汁想尽了办法,但自那天之后不仅收效甚微,段红裳整个人更仿佛陷入了沉睡的泥沼,而且越陷越深。

吴行等人听完也陷入了苦思,柳青衣所述与他所判断的完全一致,不仅她没有挽回的办法,吴行他们也没有,看来之前的一丝希望终究是白投了。

沈浪低着头仔细思索这刚才柳青衣的这番话,段红裳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折磨才变成这样的,现在她身体里的毒素尽数清除但人却无法醒来,反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睡之中。折磨……沉睡……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超越常识认知和面前这两位绝顶药师想法的念头:段红裳会不会是因为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从而精神的潜意识里发出了一个信号,一个屏蔽这一切痛苦的假死信号,所以她才像现在这样不断沉睡下去,生命体征越来越弱,但人始终不能像动物那样真正的进入冬眠,这样发展下去的结果一定会要了她的命,只是时间问题……

而柳青衣那句“丢了魂一样”也恰恰提醒了沈浪,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从未见过段红裳却又很肯定自己见过她,那个独舞的灵魂,淡蓝色的、泛着微微荧光的、痛苦无助而又孤寂的灵魂,那正是段红裳的魂魄!她丢了魂!她真的丢了魂!

沈浪沉声道:“我想到了一种可能,说出来你们未必能够理解也未必能够相信。”

柳青衣双眼泛出了光芒看向沈浪,声音竟有些颤抖,急切道:“你说……”

沈浪看看她,又看看其余众人,正色道:“她可能真的丢了魂,所以不管用尽什么手段都无法唤醒……”

这话是荒谬的,至少在大多数人看来是荒谬的。

柳青衣怔了一会儿,她实在没想到沈浪会用自己脱口而出的半句话来回答自己,心里对此当然更难以置信,但转眼看看其他人却发现他们似乎都相信了沈浪的定论,这是为什么?

吴行走过来,认真说道:“四妹,你若信得过他,不……你若信得过我,就让这年轻人用他的方法试上一试。”

“可…可如果他判断错了呢?”

吴行缓缓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本就是无法理解也无法叙说清楚的,他若错了,我这条命替他赔给你便是。”

柳青衣看着他的脸,实在想不到曾经那个生性多疑经与计算的无相鬼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复又看向沈浪,见他一脸镇定的样子或许真的有几分把握也说不定,终于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里能救段红裳的人,或许真只有他沈浪一个……

吴行不知道沈浪接下来要怎么做,为了避免柳青衣中途情绪失控干扰到他,便主动提出来到地面上那巨石入口处去等待,当下扶了柳青衣,白星和哑毛帮不上忙便也纷纷跟着退了出去。

密室里一时只剩下沈浪和昏迷不醒的段红裳两个人,除了摇曳的灯火,这里突然变得寂静下来,隐蔽的空间,冰冷的石床,艳丽绝美的段红裳,这一切在此刻看起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氛围。

沈浪长长舒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话他虽然说了,但他实在也没想到吴行竟然这么信任自己,甘愿为了自己一句话而赌上性命,所以他中途更不能有什么差错。理论归理论,思考归思考,即便你的道理再正确,不知道怎么做也是徒劳,他现在面临的正是这样的问题,沈浪从小跟着爷爷替人算命看相为生,但他毕竟不是真的道士,即便是真的道士也未必会招魂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这是史无前例的,所以他需要尽可能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仔细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后悔没有将白星留下来,至少还有个帮忙思考出主意的人在身旁给自己意见,但想想,白星也未必懂这种事情,即便有人一起头脑风暴讨论半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这种凭感觉判断出来的事或许终究只能通过自己的直觉去解决。

他想起了孤山峡谷,大头鬼和白发鬼拿着夜郎国流出的千年铜鼓为百目神局招魂的事,他们是借助法器和鲜血来招魂的,当时确实引来了某种神秘未知且不得了的东西,也引得他体内残存的龙息第一次暴走。眼下没有那千年的铜鼓在手来替段红裳招魂,但或许可以借助其他器物?想到此处忙伸手入怀掏出了那两件神兵,阴阳书和撼龙尺,左右分持在手,这两件东西的珍贵和神奇程度远不止超过那夜郎国的千年铜鼓多少倍,或许真的有用;大头鬼和白发鬼在孤山峡谷是以血招魂的,难道现在他也要割破自己的手腕,然后将鲜血涂抹到这两件神兵之上?他要对得吴行的信任,也要对得起柳青衣的嘱托,更要对得起段红裳的生命,有些事情必须提前思考清楚,决不能贸然行事……

吴行他们已经走出黑暗的甬道来到了地面上,推开那设立作门户用的隐蔽巨石,看着外面依旧是白茫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几人各自心怀所想,俱都默不作声分站一边。

算算时间,现在将近是在午夜时分刚过一会儿,这漫天的浓雾不仅阻住了视野也让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

哑毛斜依在巨石入口一侧,得闲抽空从口袋里翻出一只香烟点着了,一口一口独自抽着,这是从进入段家的八宝玲珑局以来他点着的第一支烟草,也难得现在有片刻的空白时间,所以吸得十分仔细,段红裳的事情他并不十分着急,因为相信自己这个兄弟既然能说出来便也一定能够做到的。

白星表面看似众人之中最平静的一个,但其实她心里的思绪早已乱得解不开了,一个是自己儿时的玩伴好友,一个是自己心中所属的人,她信任沈浪,但她也知道沈浪现在一定正在硬着头皮苦想挽救段红裳的各种办法。生命儿戏不得,但沈浪已是段红裳生命里最后一缕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是没人知道抓住之后,到底能不能真的挽救回她的性命和灵魂。

吴行一言不发,一双眼睛遥远地凝视着远方,可前方只有看不透望不穿的浓雾,他这样又能看见什么,他到底想要看到什么?根本就没人能够猜透……

只有柳青衣最心神不定,多重人格的她本来就不易平复自己的情绪,能将段红裳贸然交给沈浪已是她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因为在她心底还藏着一个秘密,一个永远不愿意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她现在的心思就像她的秘密一样又烦又乱……

四人站在浓雾里任由时间飞逝,没人说话,没人想要说话,都在等,静静等着事情的进展,抑或在等待奇迹的发生……

夜空中一只迷路的飞鸟闯入了视线,身影在半空依稀飘荡回旋了一番,然后终于找定了归巢的方向,奋力振动起翅膀又很快飞走了。

这里是八宝玲珑局的垓心所在,也是死门所在的位置;这里迷雾终年不散,任何生物都很难在这有特殊药性成分的迷雾中维持很久,即使飞鸟也不例外。

但周围的浓雾似乎已经不知不觉变淡了一些,现在午夜刚过,时间离骄阳正午还早得很,迷雾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减淡的。

脚下大地已隐隐传来了颤动,伴随这一声似有似无的金属碰撞声后这种震颤就变得更明显了一些,难道这就是周围雾气变淡的原因?那力量竟来自地下,来自沈浪他们所在的那间密室。

之后又没了动静,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纷纷等待着下奇迹可能会在下一秒发生。

过了许久,隐隐又传来一声金属碰撞声响,大地的震颤已不如上一次明显,但周围的空气却仿佛被狠狠抓了一把,顿了一顿,然后有力地飘荡向天空。

稀薄的雾气被夜风一吹顿时消散无踪,一轮朗月斜斜挂在众人头顶,就连它旁边点缀的零碎星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番景象竟把柳青衣看得痴了,多少年了,连她自己都已经不记得过去多少年了,她已经多少年被困在此处没有见过那样的夜空和那样的明月了……

头顶这轮既熟悉却又陌生的明月,勾起了她心底某种异样的幸福感,蜷缩的、可悲的灵魂得到舒展之后得到的一点小小的但又分外珍贵的幸福感。

哑毛深深吐出一口香烟,冰凉的夜风直透肺腑,浑身却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就在地面上的众人都感到片刻轻松的时候,深处地底的沈浪却并不那般轻松,更不能有丝毫放松。

之前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也始终摸索不着门道该如何帮段红裳脱困,后来终于想起来自己陷入阴阳书的重重迷幻但最终脱困得出时的场景,那是他三魂归一时的第一感受,当时头脑虽然模糊晕乎,但身体和灵魂却清楚的记得那种触发产生的冲击。

他不能以血来招魂,但或许可以通过自己的灵魂来唤醒另外一个丢失在外且蜷缩无助的灵魂,帮助她找到回归之路。

以魂招魂,用更强大的灵魂去唤醒另外一个灵魂,这办法也亏沈浪是怎么想到的,但或许真的有用。

沈浪双手分持了阴阳书和撼龙尺两件神兵,两件神兵差不多同等长短粗细,重量也彼此相当,沉住气掂了掂,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奋起将双臂挥过了头顶,两件神兵化作一黑一白两到弧线重重相交在一起!铛!震得双臂隐隐作痛!金属碰撞产生的尖锐声响犹如投石入湖后的波纹一样震荡着迅速蔓延开来!

这一下竟牵动起体内两股已经与自身完全融合的灵魂,强大的灵魂,一个森冷而高傲,一个猛烈而狂野,纷纷觉醒过来!

身体里顿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痛感,不是筋肉也不是骨子的那种疼痛,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躁动翻滚所引起的疼痛,说不出来,但犹如更胜刀割十倍不止的疼痛感!

沈浪身子一晃险些因此而跌倒,额头顿时青筋暴涨,浑身汗如雨下。

但若能救回段红裳一命,不仅出于对生命的尊重,更对得起吴行、柳青衣、白星和哑毛他们所有人对自己的信任和期盼。

咬牙又再次振起双臂,忍者疼痛勉强将两件神兵高举过顶,又是重重一击!

铛!那剧烈的疼痛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更加剧烈,刺激得沈浪忍受不住,放声狂叫出来!

随着这一声呐喊,身体里仿佛突然涌出了第三股力量,那感觉竟与自己无比的契合,迅速与另外两股力量胶着翻滚在了一起。没过多久,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感便顿时缓解了很多,混合在一起的力量不断奔流,所到之处身体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觉,片刻传透了四肢百骸,连发梢都仿佛充满了精力。

一时双眼之中似有丝丝凉意在缓缓向外透出,就好像泪水涌出一样,顺手抹了一把,等他再睁开双眼时,面前的世界却已经完全变了,一切都变成了淡蓝的颜色,微微透射出柔和的莹光,有强、有弱,其中任何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看起来竟然无比的清晰。

这边还有石床、石壁和白星他们……

不,沈浪摇了摇头,这不可能!自己深在地底,与白星等人之间阻隔着重重山石泥土,便是X光也不可能直接透射看透,更何况仅凭自己一双肉眼?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一定是无意中激活了那种白星所说的灵魂视界的能力。

是的,他现在看到这一切,这个泛着蓝光的世界,小到一草一木,抑或走兽人物,都是他们的灵魂,所看到的是一个灵魂的世界!

龙不见万物——只因它看不到万物的皮囊,而是直指核心,看到的都是万物的灵魂!

沈浪之所以拥有这种奇异的能力恐怕也是拜当年而是盘龙江中近距离遭遇的那翻滚巨龙所赐,一定是那一缕残存在他体内的龙息所致,所以才会偶尔唤醒这种直视万物灵魂的能力,灵魂视界。

现在他看到了一切事物,有的甚至是他以前从未发现或从未注意过的,但空荡荡的密室之中,除了摇曳的灯火和冰冷的石床却不见了段红裳的影子。

只因他看到的是灵魂,万物的灵魂,可段红裳这人已经把自己的魂魄弄丢了,龙不见万物,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当然看不见。

但沈浪坚信段红裳的灵魂一定就在附近不远处,在那里独舞,不由自主地孤寂独舞着……

只要静下心来,应该不会太难找,沈浪这么告诉自己,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向下看去,脚下一片奇异壮丽的景象,是他从所未见的,乍看之下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大地的精气汇聚成无数条灵脉,宛如一条条平日里看不见摸不着的河流一样在脚下川流不息,更有不少从没见过的奇异亮点隐藏其中时隐时现,这副景象当真无比的壮观,同时也令人感到无比的惊奇。

大地魂魄,正是这些肉眼看不见的精气灵脉孕育了世间万物,大地之母,龙脉精魂所在。

低头查看的时候沈浪又发现了另外一件奇异的事,要知道在这灵魂视界的状态之下,凡所能见到的俱都是万物的魂魄,他们无一例外都不断放出微微的蓝光,可以说这完全是一片蓝色构成的世界。

可唯独自己手中这两件神兵竟显得那般不同寻常!

左手所持的阴阳书已不见了原有的形状,现在看来就像一团绮丽银白的光华,闪耀着,内蕴五色光轮,正循环往复地不停转动,分不出哪边是头,也分不出哪边是尾,分不出哪般更强也分不出哪般更弱一些,阴阳五行,此消彼长……

沈浪心里不得不佩服,当年替这神兵取名阴阳书之人一定身怀异能,或是拥有常人所不能企及的绝对智慧和绝对的洞察力,否则怎能命名得如此精准。

撼龙尺看上去依旧是黑沉沉的一块,黑得没有一丝光泽,更纯粹得没有半点外物掺杂,仿佛一切的力量和光华到了这里都会被它彻底断绝一般。从视觉上来说撼龙尺远远不及阴阳书那么醒目,但它的存在就好像巍峨高耸的名山大川那样不容置疑,它的存在就像一块湍急江流中岿然不动的中流砥柱一般,任凭一切风云变化在它面前都是徒劳的、渺小的……撼龙尺,自有那种无法被撼动的威严,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

再往下,在地底的深处,原本奔涌的灵脉竟已化作了一片汪洋,那片精气旺盛的浩渺之中盛满的却不是水,而是翻腾变幻犹如火焰一般撩动燃烧的灵魂,真正的万物之灵,沈浪心头不由得一惊,脑海里猛然想起一句话来:阴山之后黄泉路,茫茫弱水之上无归途……

越过阴山,渡过了弱水,魂魄归于虚无,黄泉地府无路无踪,若非轮回不再复阳……

魂魄本属虚无缥缈,黄泉不渡,弱水难浮,虚无缥缈的东西未必都是向上飞升的,魂魄离体则飘然向下,一重步履踏过一重关隘,要想回来那可是千难万难,只有永久的向下沉沦才是真的。难道段红裳丢失的灵魂竟已沦陷到这种地步,果真如此的话纵便是三魂归一的沈浪也终究无能为力了。

当即趴下,让脸尽可能的再贴近地面一些,双眼瞬也不瞬反复仔细搜索着,突然一点微微躁动的蓝色光点吸引了沈浪,离得已经很远,但那律动的频率就仿佛一个人的独舞一样,眼看已经很接近那翻卷如同火焰的一片阴海,再迟一些恐怕就彻底无救了。

沈浪反复鼓动着胸腹,让气息一遍又一遍地急速在体内流动,双手将两件神兵仿佛摩擦碰撞,心里越发焦急,终于等到三股力量汇聚涌入到眉心之间的时候,他觉得等到了时机,由此发出了恐怕是他生平最长也是最有力量的一声长啸!

啸声穿过冲破重重阻碍,带着一浪盖过一浪的声波源源不断从他体内冲击扩散着,无数蓝色的魂魄被啸声惊动,纷纷变得骚乱异动起来,就连大地之魂也在这一刻被激起了波澜,而那点独自舞动的蓝色光点也似乎受到了感应微微一颤,挣扎着,试图努力清醒攀爬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沈浪一口气息不敢有丝毫间断,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苦苦支撑。

眼看那蓝色的光点变得越发清晰,没错,正是一个孤独的舞者。

说是独舞也未必全对,此刻段红裳的魂魄完全身不由己,时刻不能停歇,实已到了强弩之末,只不过某种神秘的力量不断催动着她不断扭动罢了,看上去像是舞蹈,实则却是最后的挣扎。也多亏了这柔弱的少女,精魄竟这般坚韧,换做别人或许真的不如早早放弃死了算了。

随之而来的不仅有段红裳,还有其他无数蓝色的光点,无数莫名的魂魄。

那些魂魄一个个使劲挣扎嘶吼着,从幽蓝的灵魂之海攀爬上来,卷起阵阵阴火撩拨而上,有的竟比段红裳爬得更快,爬得也更高。

被激荡翻涌的蓝色阴火精纯无比,实乃是万物精魄所幻化而成的结晶,不断潜燃流动,所到之处又有无数光点被其沉沦吞没。

段红裳魂归来处这条路当真走得是惊险万分,沈浪也不禁捏了把汗,额头青筋暴涨,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催动气息让那啸声不至于中断。

魂魄一事本就虚无缥缈,时间、空间、物理界限都不足以成为完全的既定标准,不出片刻,一抹淡蓝色的光晕已从最近的角落浮现出来,张牙舞爪无比兴奋,但,它没有独舞……

眼看已离盛放段红裳身躯的石床越发靠近,若是被这家伙先一步占了肉身,之前的一切努力便都是徒劳,情急之下沈浪横挥起手中撼龙尺直斩过去。

只见一道黑影,仿佛能吞没这世间所有的光华,以泰山压顶般的气势直直斩杀在那魂魄腰间,顿也没顿直接便砸了个灰飞烟灭!

沈浪一愣,想过撼龙尺肯定会奏效,却没想到这般干脆利落,击溃一个魂魄竟然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神兵!五色教和墨家争夺了百年之久的神兵!今天这才见识到了撼龙尺的庐山真面!

转眼之间,纷纷涌上来的游魂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是那独舞挣扎的段红裳,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翻卷的阴火,但凡是魂魄,沈浪现下便再也不惧。

撼龙尺在手,横划过一道暗沉的黑影,瞬时将那些游魂和阴火纷纷压了下去!

一来二去,在密室中展开身形四处游走,手中神兵将来犯者一一击破,他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剩下就看段红裳的造化了……

地面之上的迷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冲击得更淡,数百年来,这处八宝玲珑局的垓心还是第一次露出它真实的面貌。

柳青衣的眉头皱得更紧,内心惴惴不安,始终担心着密室中的情况,耳听金属碰撞之声不断从地底传来,越来越密集,暗合阵阵呼啸若隐若现,想来已经进展到了十分关键要紧的时刻,但越是如此她内心便越是着急,终于忍不住冲动推开了巨石入口直冲下去!

此番举动引得白星等人俱都一惊,心里暗叫不好!急忙跟着冲进去阻止!

但那柳青衣熟悉地形,身形又是敏捷无比,待众人追到的时候只见密室的门户已经洞开,内里黑沉沉的一片了无动静……

隐约能见两点幽幽蓝光在寂静的黑暗中忽闪而逝……

那是沈浪的双眼?还是两点迷路的磷火悄然跳动?

事情是成了?抑或已经彻底失败……

白星摸索着点亮了一盏石壁上的油灯,昏暗如豆的火苗在密室里幽幽跳动,第一眼便见到了浑身湿透瘫软在地的沈浪,想来他已经为此付出了最大的努力。

沈浪嘴角上挂着一丝苦笑,表情令人难以揣摩。

灯光缓缓移到一旁时,白星就见到了正不断抽泣的柳青衣,她的怀里紧紧抱着那红衣如火的段红裳。

段红裳苍白的脸上已有了些许微弱的血色,也已能透过衣物看到她的胸膛正跟着呼吸节奏一起轻微起伏着,微微张开的双眼虽然有气无力,但她终于是醒了!真是太好了!

白星飞身扑去,紧紧抱着沈浪的脸颊,然后重重亲吻了一口“谢谢你……”

沈浪苦笑摇头,就在刚才,他也不知道事情进展到最后的结果究竟如何,但听白星这么说,那应该是成了,终于成了,真不容易……

柳青衣也已匍匐拜倒在地上,深深感激谢道:“谢…谢谢你……”说罢便又匆匆返去照顾刚刚苏醒却还十分虚弱的段红裳。

吴行也来到了密室门口,斜依着石壁面露微笑,依旧一副他早就知道事情能成一般的姿态,但内心却是十分高兴的,不管沈浪经历过什么,在他这个年纪能有这番举动和作为,将来前途必定不可估量。

哑毛什么都不关心,只关心他这兄弟,上前查看了一番便径直将沈浪重新搬到一个更加舒适的地方躺好休息。

众人一时各自忙着各自的事,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哑毛悄悄凑了过来,低声在沈浪耳边说道:“瞎子,注意到了么?你救活的那女的,她那一双眼睛竟然是蓝色的……”

蓝色的?!这点沈浪还真没注意到,之前一直忙着救人,从段红裳苏醒之后他就再也没正眼瞧过,自然没有注意到。但……蓝色的眼睛……灵魂视界下的魂魄也是淡蓝色的……这中间难道出了什么差错?

沈浪慎重道:“先别声张,要不你让白星过来,我先问问。她和段红裳是儿时的玩伴又是多年的好友,彼此应该很了解,若是有什么异常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发现。”

哑毛点了点头,默默走开去叫白星。

刚才还信心满满的沈浪此刻又深深陷入了各种疑惑和自我怀疑之中,难道现在回来的这个竟不是段红裳的魂魄?这事他连想都不敢多想。

白星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轻轻坐下,牵起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掌心,轻笑道:“干嘛?神神秘秘的……”

沈浪神色凝重地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看那段红裳的眼睛是不是蓝色的?”

没想到白星却毫不迟疑,爽快答道:“是啊!”

沈浪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难道这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白星看他样子便已知道在想些什么,噗嗤一笑,道:“傻瓜!你是不是以为这事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所以红裳的眼睛才会变成蓝色的?”

这是当然,任何人见到一个黄皮肤很头发的中国人的眼睛是蓝色的都会感到好奇,更何况刚刚有过那样的经历!沈浪复又重重点头,心里更加疑惑!

白星见他这么认真,这才决定不再逗他,解释道:“其实红裳的眼睛本来就是湛蓝色的,出生就这样。她也为此遭受了很多或好奇、或异样的目光,有人说她这是仙瞳,也有人私下里说她这是妖瞳,更有甚者认为她这双眼睛便是天生的阴阳眼,其实都不是的,从医学角度来说,这种情况属于虹膜异色症,这种病症主要是由基因染色体突变造成的,红裳的眼睛看上去虽是湛蓝色的,但其实所看到的事物都和平常人没有区别,得了虹膜异色症的人最常见的先天缺陷往往会出现听力障碍,所幸,红裳的身体一直以来都很健康,只除了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与众不同。”莞尔一笑,又道:“等她再稍微好一些我就介绍你们认识,红裳是我最好的闺蜜,你们一定会相处得非常愉快的!”说罢一溜烟又跑到段红裳那边去了,她们已有许久没见,彼此之间更有许多秘密想要告诉对方。

哑毛见状又神神秘秘摸了过来,低声问道:“瞎子,你问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刚又去确认了一遍,那女的眼睛真的是蓝色的……”

沈浪没好气地一挥手,道:“你一个大男人,以后别再大惊小怪的了,人家那是天生的蓝眼,是一种叫做什么……虹膜异色症的遗传病。”

哑毛也是第一次见到且听到这种病症,也自惊讶:“哦!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怪病,刚才真的惊到我了……嘿嘿嘿。”

沈浪的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低声道:“但或许我们都忽略了些什么……”

“什么?”

“柳青衣的秘密……”

“她还有什么秘密?”

“太多了……疑点实在太多了……太多需要她回答的问题……第一个要问的,她和段红裳到底是什么关系……”

哑毛摸着下巴,眯着双眼,细细想了一下,喃喃道:“是……你说的简直太对了,你不觉得她和那段红裳有些地方竟长得很像吗?”

沈浪抬起眼皮看了卢用一眼,点头道:“确实很像……所以,才更需要她自己来回答这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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