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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行走在边缘

看着哑毛那火烧火燎的模样,沈浪心里灵光一闪:此处院落整个地面都用赤红色的砂石为砖而铺满,地面上更寸草不生。风从外来,却行止于此;水从外来,则又入地不见;乃是不折不扣的火相。想不到一墙一林之隔,这八宝玲珑局就让他们见识到了另一番天地一般。

此处既是奇门中的杜门,眼前景象也再三应证了他们的想法,那么这里的风与水就不是不见,而同样是不能见!风水一定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于这里,反正绝对是不可能完全消失无踪的就对了!

伤门所使用的寻路法子到了这里当然也要改改……

正所谓火借风势火更旺,而水能克火,为了让杜门内的五行相术能够得以顺利运行并恒久长存,所以这里的水深深潜入了地下,掘地三尺也未必能得一见。面对火特别旺的火相通常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让这里的旺火稍微灭一灭,但以眼前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来看这样做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那就只有另外一个办法可行了,以火助火,以弱火助旺火,两两属性相同,但旺盛的一方一定会对弱的那一方作出侵蚀,这样就一定会有所反应,沈浪需要观察到的就是这样的反应,通过火焰燃烧升腾的变化来找到风向所藏匿的线索,进而更一步找到水脉的流动去向,有了这两方面的参考才真的有可能开启杜门。

从哑毛身上要来了打火机,橘红色的火苗随着沈浪的呼吸和双手的微微颤动稍微起了一些变化,但是很快的……那橘红色的微弱火苗又变得笔直向上,没有抖动,没有强弱,没有方向,更没有丝毫能够以肉眼明显观察到的变化……

以此火寻找此间的火气,或许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顺利。

沈浪环顾四周,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憋住,尽力抑制着心情的变化和所带来的身体上的微微颤抖,手里捧着打火机,沿着他认为最有可能的方位,在这院落里开始一圈一圈地游走,从屋内找到屋外,从中间慢慢绕着圆形的轨迹一步一步巡满整个院落,不放过每一处火焰细节的变化,也不放过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这事相对之前可更耽误功夫,偏又片刻也不敢停下,生怕脚上一停,心里那口气跟着也就散了,那样必将更没有生的希望。

吴行和段家的人一直在隔墙对骂,口头上占尽了上风,心情似乎得意欢快得紧,其实他心里也自着急,只是借此拖住对方更进一步的动作,希望争取到更多一点的时间罢了。

沈浪满头大汗紧紧盯着手里燃烧着的打火机,又走了两圈下来。

打火机的防风罩早已被自己腾起的内焰烧得滚烫,壳体里的燃料也已所剩无几……

即便沈浪眼睁睁几乎要瞪出血来,可还是根本找不到这杜门的破绽,风和水,在这里真的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被那股五行的旺火完全烧干挥发了一样……

此刻他的心情已经非常焦急了……

这份工作看上去没有什么繁重的地方,但沈浪早已忍不住呵欠连连,双眼既惺忪又疲惫,衬衣后背也已全部浸透,手臂更是又酸又疼几乎连抬都抬不起来……

白星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心里也跟着焦急,但她也没有任何发现和进展,这会儿心疼道:“你累了,不如换我来试试……”

沈浪无奈地一声长叹,黯然摇头道:“换一个人来和重新开始一遍这样的探查没有任何分别,但我们的时间恐怕已经不允许了……杜门,古人谓之闭门,此话当真不假……硬是半点头绪也找不出来……”

白星也只得闭口不语,因为她现在也无计可施……

卢用这时跑了过来,这小子显然也知道急了,手里捧了一堆枯枝败叶对沈浪道:“打火机的燃料快耗尽了,如果没了火,我们是不是更出不去了……得省着点用……我在来时的树丛里捡了些枯枝,还算干燥,你先凑合着用吧。”说着递了过去。

他还是没想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没想明白之前任何的行动都有可能让他们暴露目的或者直接导致失败。

“嗨……你到是快点呐!”卢用看他不动,一把从他手里接过打火机,不等沈浪反应,已经“嚓嚓……”两下点燃了一把枯树叶,递过来道:“拿着,你继续……我先去那边和老吴观察着对方动向!”说着硬塞在了沈浪手里,人已跑了。

沈浪一时无语,火都替他点着了她还能说什么,无奈接了过来。橘红昏暗的火星还在枯枝枯叶里乱窜,腾起来的黑烟就已经呛得人嗓管酸楚起来。

眼看那烟雾由黑转青,飘飘荡荡四散开来,就像点下火种人却跑远的卢用一样让人不知该怎么接着继续……

白星忽然轻声惊呼道:“你看!”说罢手指着空中一团没有扩散的烟雾,那团青烟升到半空却像被什么神秘的力量轻轻揉了一把,竟凝作一团翻翻滚滚不曾扩散,被几乎不能感受到的气流微微一碰便斜斜飘向院落一端。

沈浪一时呆了,卢用一番莽撞竟然真的有戏?!

两双眼睛死死盯住了那团烟球,成败或许就在此一举!

哪知此时吴行和对方隔着院墙互相越骂越凶,兴许是那边被骂得急了,踢翻桌椅还不解恨,突然间“呼!”的一声,顺手将一只白瓷茶壶连汤带盖隔着墙头就砸了过来!

对方骂语越来越凶,显见已经气急败坏,直接动手砸上了……

一时间茶壶茶碗、桌腿、断椅背……甚至连那姓朱的家臣所准备的饭菜也一股脑统统砸了过来。

东西越墙而过来势虽凶但却没有准头,“呯嘭”一声!先前那茶壶已在墙角上摔得开花稀碎,其他一些零碎也都纷纷砸了满地,见没伤着人,吴行更是叉腰大笑:“杂毛!你想敬茶就自己过来,隔墙飞东西算怎么回事?你的恭敬呢?你的礼貌呢?你爸妈生得你没手还是没脚么……”一连串恶毒的言语只消抓住这一点机会便狠狠还了回去,可惜自己这边院落没有趁手的东西,不然也一并回敬过去了。

呼、呼、呼……又是一连串东西没头没脑轮番砸了过来!

吴行骂起了兴,一边闪躲一边大笑着叫骂不停……

沈浪和白星的眉头却是双双皱了起来,刚才那只桌脚就险些砸到了空中的烟球,好不容易找到一点头绪,他们可不想就此在混乱中又失去了。

目前离成功还差一点,正是非常关键的时刻,更容不得有些许的节外生枝。

偏偏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怕什么就偏要来什么……

忽闻半空里风声大作,黑乎乎一团东西夹着一阵劲风“呼!”的一下就飞了过来!

带起的劲头越过先前所有砸过来的东西,“噗……”半空中那凝聚翻滚的烟球被这一激顿时四散化作乌有!

沈浪和白星心头一紧,更是说不出的糟糕。

那庞然大物击破烟球之后势头不减,翻转着又往沈浪跟前砸了下来,“嘭!”一声巨响大作,正巧落在那对燃烧的枯枝败叶上面,顿也没顿便即将燃烧的火焰也扑灭了,一时间火星四溅飞灰满天飘舞开来!

慌乱中多亏卢用跳上来猛拉了一把,不然一直呆呆蹲在火堆边上出神观察的沈浪必然要被那东西也砸翻在地。

一直专注于观察的白星几乎同时“哇啊”一声急得哭出声来……

眼看就要成功了,马上就要找到线索了,偏偏哪里飞来一张没腿的桌面,将他们所有的希望连同那地上的篝火一次性给统统扑灭了!这怎能叫人不急?怎能叫人甘心?!

可就在卢用猛扯一把的同时,沈浪也不由自主地往后跌倒,就在那一瞬间,他眼前仿佛闪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漫天飞舞的飞灰和火星本该很快就会完全熄灭消失不见的,就在那一刹那,即将熄灭的火星中却有一部分在最后的瞬间迸发出了异样的能量!一刹那,真的只是一刹那之间,一片明亮的光芒超出正常认识之外的显得格外耀眼!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转瞬便即消失的星火更加虚弱的火相吗?答案是——没有!

脆弱、转瞬即逝的点点星火才是真正的弱火!

而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最后的、异常耀眼的光芒!

杜门,火相,阴火潜行于地,阳火旺盛浮腾于天,这阴阳相交、明暗相连的地方就是杜门。空中充斥着旺盛的火气,但却不能被人以肉眼相见,这一面星点交错的火星恰好受到火相旺盛的气息所催动,也正好指明了他们继续前进的方向。

沈浪的内心是兴奋的,他极力挣扎着站了起来,浑然不顾身上的灰土便往那星火指明的方位跑去。

沈浪的头脑是清醒的,双眼就像跳电一样在四下里搜寻这他想要看到的景象。

那是一条极细的红线,呈现在原本就是红色的地砖上,由于此处地火自下而上常年烘烤,原本毫无一物的朱红色砂石地面上不知不觉显现了这样一条细痕,当然,这是经过几百年的细微变化而渐渐形成的,汪湛海设立这八宝玲珑局之初也从未先到会留下这样一丝细微的线索指向,更或者,若是他们几个人早上个几十年被困于此也绝不会发现地上浸出了这样一条极细的红线。这正是气息流动地火旺盛烘烤的结果。

那细线与地面一般平整,只是颜色稍稍与旁不同一些,时隐时现延伸到一面墙边。

沈浪现在已经站在了墙角,红线延伸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或许从这里开始便深入了地下也说不定,因为一墙之隔,另外一边是什么门、什么样的境界还说不好。

看了一会儿,便开始用自己的双手疯狂地刨起了墙角的砖石泥土,他还需要更多的线索,不然大家还是无法从这杜门里走出去,段家的人肯定是掌握着八宝玲珑局的奥妙的,追兵出现也只是迟早的事情,他必须争取一切的可能性尽快找到出路。

怎奈那厚实的墙壁一直往下延伸不断,往下挖掘了将近半米,手上的指甲已经几要和皮肉分离,到后来没刨动一次一种钻心的疼痛就从指间不断敲击着他一次。

终于手上感觉泥土一松,找到了缝隙……

待清开泥土,那火气流转的通路呈现在沈浪眼前时,他却呆了……

墙根处露出了拳头大小的一个洞穴,这就是气息流转通行的路径,也是这杜门内唯一的破绽和出路?难怪段家赶来的人还有心思在那里叫骂,原来他们已经断定这边的人是绝没有可能从杜门里逃出去的……

这气门精气当然能通行,或许老鼠也能……

可偏偏人却绝对无法从期间穿过……

沈浪心头一阵气血翻涌,眼目眩晕跌倒在地,满心不甘和气馁同时塞满了胸膛……

白星见状也赶了过来,还想安慰两句,抓了把泥土都在鼻端闻了闻又轻轻捻散,轻声道:“你看,这下面的泥土是湿的……水脉和精气确实是往这里同行来往……”言下之意沈浪并没有判断错。

只是……汪湛海或许也早已算到百年之后会有人在他的布局之中找到漏洞,所以一早就将这条通路修得只有拳头大小……

沈浪抓起一把泥土狠狠砸在墙上,判断对了又怎样,这能算是出路么?这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老鼠洞!

白星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眼看沈浪一把一把将泥土泄愤地砸在墙上。

又过了一会儿,偶然间一抬眼,忽而指着墙壁叫道:“沈浪你快看!那是什么?!”她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怪事。

沈浪本已垂头丧气没了信心,听她叫喊后跟着看去,就在自己找到的那个“洞”的正上方,一面墙壁早已被他砸得满是泥泞,而就在那些泥土剥离掉落的地方似乎有几块砖微微凹了进去,虽然不深却形成了一个一个连接的点,在泥土涂燃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凹下去的砖块像是阶梯一样,错落通向上方……

沈浪翻身站起,用力朝其中一块凹进去的砖块捅了两下,那砖块外面并没有糊牢,墙灰混杂着泥土纷纷掉了下来,露出一个凹进去的空洞。虽然不能直接破墙而出,但凹进去的空洞错落连接之下竟然在墙面上留下了一条梯子,一条通往墙顶的“梯子”!说不定墙壁的另外一边就是出路!

他没有找错,也没有枉费这一番苦心!

看来设计八宝玲珑局的汪湛海也不是那种绝不留情的人,还是给后人留下了一些可能性的。

沈浪已拉着白星的手高兴得跳了起来,喜道:“是梯子!是咱们要找的出路!”

回头赶紧招呼吴行和卢用两人过来,事不宜迟,当下便由沈浪打头阵,白星其次,吴行夹在中间,而卢用则负责垫后。

四人互相搀扶着,一刻不敢多停,顺着墙面上的阶梯爬了上去。

沈浪第一个爬上墙头,赶紧往那边墙下一望,心里又是一惊,只见这面墙壁的后面连接着一片人力无法飞跃的池塘,潭黑沉,时不时翻起一点暗涌水花,鬼晓得里面潜居了什么样的怪物……

水里的东西会不会咬人他并不知道,但他的眼皮在跳,本能反复在告诫他:绝对!绝对不能去碰这片潭水!

看看自己后面,这面墙壁的另一端连接着另外一面更加高耸笔直的墙面,毫无着力点,那也是条死路。

看来汪湛海虽然给他们留下了一条活路,却并没有给他们太多选择,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狭窄的墙头一路走下去了……

那边院落里,段家的人似乎也发觉了不对劲,叫骂和摔打东西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再过一会儿便彻底歇止。

唉……说到底,留给他们的时间始终还是不多……

眼下只能继续走一步看一步了……

四人陆续攀上了墙头,在墙顶上行走本就是一件快不起来的事,现在还要留神注意周围的状况,尽快寻找出路从这墙头上下去,因此走得就更慢了。

可这一路哪里能够那么轻松?

这道墙壁似乎极长,贯穿了数个大小院落,这些院落或明或暗,但却都没有留给他们从墙头上下来的余地,每一处你以为看到的希望等到了近前才发现那里根本就下不去,下面等着他们的不是黑沉沉不敢泅渡的潭水便是嶙峋如尖刀一样锋利的山石……

有那么一分钟,沈浪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从一开始的思路和做法便错了,从根本上错了……

又有那么一分钟,沈浪心里简直恨透了这八宝玲珑局的设计者汪湛海,呆在墙头上走得长了不仅是对一个人注意力和体力的考验更时时刻刻考验着一个人的内心是否足够坚韧,让人随时都有想放弃的念头,不顾一切地从墙顶一跃而下,或许这才是汪湛海最想看到的结局……

还有那么一分钟,沈浪十分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沿途中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他们走到现在还不能落地,还没有进入下一道奇门的门户之中,抑或者这墙壁就是另一重奇门门户,而他们也早已被困在其中而不自知……

总之各种胡思乱想都涌了上来,谁能想到在这墙顶上走久了竟能让人生出这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来。众人现在就像是被困在管道里的老鼠,毫无其他办法,只能老老实实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哪怕明知前途也是被宰杀的命运,依旧只能如此继续下去……

沈浪心里越来越不平静,眼前的事物渐渐开始变得模糊,突然,脚下一个踉跄,身子跟着一歪,眼看就在众人面前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白星正走在他后面,心情也同样烦躁,见状来不及多想,奋力一把拉住他的衣领顺势只能往墙顶狭窄的路面上带。

再定睛一看时,沈浪竟已不省人事,是遇到了什么情况还是见到了什么,其余众人统统不能明白。

站在她后面的吴行凑了过来,此人精通毒药,同时也精通医理和药理,只见他双手飞快地在沈浪身上一通摸索,过后却皱着眉头道:“这好像不是什么病,也没受伤和中毒的迹象……更像……更像是失魂症……”

失魂症?!现在众人前途未卜,后面又有追兵,沈浪却突然得了失魂症直挺挺躺在这里!

如此一来,众人心里更乱做一锅粥……

因为沈浪与众人彼此之间的种种关系,他现在俨然已经成为了这支队伍默认的领导者,白星、吴行、卢用三人谁都听他的,谁都信任他。他若是倒下了,另外三人自然谁也不愿丢下他独自离开。

吴行皱眉想了一会儿,道:“白姑娘别着急,让我想想办法,这失魂症虽然不是病,但或许也能用治疗其他病症的法子试上一试,先应急要紧……”说罢俯身查探准备施救。

白星也正准备挪开身子誊出地方让吴行施展,毕竟这墙头上面就这么又窄又细的一点地方。然而就在这时,队伍最后的哑毛却感觉到了异样,凭借着本能的一种直觉,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正在迅速向这边靠近。

还没来得及回头!

一道剑光!

故意尽力掩藏着内心的杀意和剑锋带起的风声响动,划破遮拦在前的重重障碍,然后无声无息地往卢用背刺了下来!

若是换做别人垫后,现在真只怕已经死得硬挺……

卢用,又被叫做哑毛,是他们四人之中身手最好的一个。

此刻连头也没回,完全凭借着那种野兽般敏锐的直觉,身子也突然起了相应的变化。

只见他将自己身子斜斜侧在一边,用手一拍吴行的肩头以作自身助力,与此同时,那刺来的剑锋几乎是擦着他的皮肉滑过去的,身上的衣服瞬间就被开了一双透明的窟窿!

不等那剑锋回撤,哑毛已用右手指尖搭在了剑脊之上,手头用力一拧,剑锋从横向变得竖直,哑毛的身子不退反进,用胸腹间的皮肉横压着剑脊无锋之处,左手兜转在另外一侧用力一扶,眼看借势便要将来人刺来的长剑拦腰折断!

这几下电光火石,不仅手法用得奇妙,胆量更是惊人,自古以来空手入白刃的传说和法门多了,只怕还从没有人敢像这样以身涉险竟欲用自己腰身胸腹折断对手兵刃。

偷袭那人也是一愣,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二十开外的年轻人身手竟然这般了得,胆量和想法更加吓人!

忙将手中长剑急急回抽,这一下,哑毛便不敢再硬夺对方兵刃了,如果继续执着下去,自己非要先落得个开膛破肚不可。腰腹气息回收,左右手同时一送,借着对方那往回撤的力道又将贴着皮肉的长剑原封不动从自己衣物里还了回去。

脚下一错一变,身子调转了一个方向,双手微曲收于胸前摆了个临敌的起势,便与身后那人正脸照在了一起!

只见来人白净面庞五柳长须垂在胸前,身材到也高大伟岸,一身蓝色的棉布道袍已经洗得有些发白,头顶上高高束了一个发髻,手持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立在那里。此人一身道士打扮,乍一看到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但骨子里却透着一种漠视的神情,就仿佛一个帝王在俯视他的臣民一样的威严感。

追来的正是段家的二家主,段家家主段承恩的胞弟——段承泽。

也是隔着墙和吴行对骂了半宿,口口声声被称为杂毛的人。

哑毛没有忘记吴行的警告,这人是段家当下第一高手,正面对上即便是吴行亲自动手对敌也没有五成胜算,当下双脚分立前脚虚提,更加戒备起来。

没想到此人竟敢顺着墙头独自追了过来,想来对自己一身本事也是十分自信的。

一招奇袭不成,段承泽不由得又多看了哑毛两眼,眉眼一挑,轻蔑道:“哪里的年轻人?到也有些本事……看身手绝不在你身后那老鬼之下,何必如此呢?哼……甘当邪魔外道的鹰犬!便是死有余辜!”

这人果然不太爱听别人说话,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永远都是他自己认定了的看法。或许他的世界里除了黑就是白,根本就没有灰色一说,更不给他人半点说话的机会,若跟他说吴行已经洗心革面不再是从前那个无相鬼了,而且此番是专程前来救人的,救他段家的公主,估计他也肯定不会相信。

还好,哑毛之所以叫做哑毛,也是因为他本来话就不多,特别是对着外人,对着段承泽这样不可一世的外人,他更没有多余的话,甚至连寒暄这样简单的话都绝对不会有一句,因为在哑毛眼里看来段承泽这种人就是个屁,屁说什么,对于哑毛来说也根本不重要!

段承泽见哑毛恶狠狠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心头怒火又盛,当下长剑一展也不再说话,手腕一抖,挽起碗口大小一朵剑花朝哑毛面上袭来。

此人身手奇快,剑风更是狠辣异常,招式之间专以刺、挑为主,认定墙头之上无法过多闪避,双眼死死盯住哑毛的下三路便是一顿猛攻,直逼得哑毛连连后退。

再往后已经无路可退!

哑毛身后便是尚且浑身绵软无力的吴行和躺在地上的沈浪,再者就只有白星了。

当即一咬牙,硬是凭借着一身胆气和功夫赤手空拳抢进对方剑风之中,左冲右突坚持了一阵却丝毫不见起色。

生死一线以命相搏,这和比武较技又有不同和上擂台有规则的竞技运动又更加不同。制胜因素变得很复杂,绝不是单单以武力来论胜负的。

天时、地利、乃至一个人的情绪、胆气、状态等等等等……都是影响胜负的因素,但结果一定是以败者送了性命结束的。

现在的情况对哑毛而言就非常不利,对方手中一柄长剑步步紧逼、招招狠辣,几次险些令他命丧当场,每一次交手都险到了极点,每一次剑锋都几乎是贴着他的要害不足一厘米空隙滑过去的。虽然哑毛几乎已经将全身的潜能尽数激活,但这样的境地还是难以久战维持,说不定下一招就是他这一生终结的时刻。

吴行浑身上下携带的毒物在这八宝玲珑局内几乎尽数失效,前面又隔着哑毛是以更加难以施展出来。

白星急得连连跺脚求道:“段伯伯,我是诸葛家的人,求您看在故人的情分上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吧!我们真的是来探望红裳病情的,绝无恶意……”

段承泽胜券在握,嘿嘿冷冷道:“好好的武侯世家,什么时候也和这些邪魔外道裹绞在一起!哼哼……也是,你再上一辈也有个叫什么诸葛离离的人,便像你今天这般不知身份廉耻,自甘堕落与妖人为伍!老夫今日就代你武侯世家清理门户,以正视听!”说罢不禁没有罢手,手头反而更是一紧,哑毛的境况立马变得更加险象环生。

他口中的诸葛离离从辈分来算乃是白星的祖母,年轻时快意恩仇闯荡江湖,无意间结识了同样年轻的古通和沈天行,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外人已无法分清,但那古通后来成了墨家钜子,沈天行却经过天选成为了五色教教主。也因为各人的身份和立场发生了改变,三人最终分道扬镳,古通和沈天行后来虽然又聚在了一起,却始终谁也不敢轻易提及诸葛离离,武侯世家这位一时无双的奇女子最终谁也未嫁,独自孤苦度过了一生,再也未踏出过武侯世家半步。

白星小时候常常见到这位祖母临窗听雨而叹,却不知道她一直在悲伤什么,不过这位祖母在她眼中却是一个可敬可配之人,不畏世俗目光,是女子中的典范。所以白星自小很多行为和意识就深受这位祖母影响。

如今段承泽一句话不仅辱了她、辱了武侯世家、更辱了这位祖母,她心中怎不来气,顿时恨得银牙紧咬对段承泽怒目而视!

忽听一人责怪道:“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你小子又跟人打上了!你真的是五行欠揍八字缺打吗?!还空着个手……看把你牛的……”

哑毛本来脸色铁青也是牙关紧咬苦苦支撑,这句话钻进耳朵里却突然笑骂回道:“你这厮才真正是上阵拉稀掉裤的主,你要不挡着道,小爷我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这会儿功夫,沈浪已自己醒了,他和哑毛从小玩到大,彼此之间的言语和默契外人未必听得懂,往往临敌越是这样互相调侃,言下之意便是让对方下手别要留情才好!

段承泽嘴角挂笑,原来这小子会说话,还以为是个哑巴呢!不过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哑巴,今天都要叫你们这一行人尽数在这里死绝!眼里凶光毕露,手中长剑更加步步紧逼!环顾现场状况,他自信绝无一人是他敌手!

耳听那边叫道:“接着!”

紧跟着一件浑身银白的事物在半空划出一条抛物线,朝哑毛这边丢来。

哑毛耳听风声靠近,顺手一抄,已将一物接在手里。

只见那东西通体银白生光,长得细长一条,看上去就像是教书先生手里用的戒尺一样。不过却比普通戒尺更厚一些,两端各铸了一对凸起的乳钉。

吴行和白星眼看此物落下被卢用接在手中,嘴角都不禁露出了微笑。对方仗着剑长刃利始终稳稳占据上风,不过他那长剑就算再是名刀宝剑之类也绝对抵不过沈浪抛来这物。此物乃是江湖传闻中的另一件神兵,认得它的人本来极少,乃是沈天行留下的一件重要遗物——阴阳书!

届时正好那段家二家主一剑挑破漫天剑花直刺下来,誓要一击将眼前这身份不明的毛头小子毙于当场。

哪知哑毛突然得了兵刃在手,那银白色的物件正是与撼龙尺齐名的江湖中另外一件神兵——阴阳书!

眼前一道剑光当面劈来,其势真是又快又急,眼看哑毛也避无可避必当重重遭受这一击。但他此刻神兵在手,局势也已发生了变化,果然不闪不避,反将手里银白生光的短尺往对方剑锋迎了上去,“叮!”一声锐风响过,阴阳书击在那柄金刚百炼的长剑之上竟然顿也没顿,只见半截剑尖翻着跟头从墙顶断裂跌落下去,瞬间便消失在视野中。

段承泽一呆,这柄长剑陪伴他已有数十年之久,本身也绝非凡品,乃是一柄雪花镔铁金刚百炼而成的古物,更是点苍掌门身份的象征,是件不折不扣的宝物!怎会被对方那银白短小的一截事物轻轻一碰便成两截……

自己经历大小战役不下一百多场,这柄长剑便陪了他一百多场,从未出过纰漏,怎么今天遇到那短小又不起眼的一截东西便被齐齐折断了……

一时心头悲愤,更比自己受伤受辱还更叫恼火,直气得双眼赤红如血在墙头之上暴跳如雷!

索性不管不顾,一挥手中半截长剑奋力扑了过来!一念心灰,万念俱灰,竟将千头万绪尽皆放下,抱了必死的决心要与哑毛同归于尽!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宽不过尺的墙头之上,段泽程突然这般不要命的打法竟硬生生又瞬间抢回了上风!

哑毛手里有了能够抵挡对方的神兵,本来生了几分底气,而且他的想法与对方大相径庭,压根就没想取对手性命。怎奈被这疯虎一样的打法压了势头,原本好不容易松活一口气在,顿时又被压得连连倒退。但这位也是个狠人,突然放声怒吼,吼声中浑身一震,再也受不住这般鸟气,手里神兵一挥,不管不顾也是一副拼命的战法迎了上去。

“叮!叮!叮……”双方只顾将手里兵刃挥舞不停,刹那间便杀红了眼,每接触一次,段承泽手里兵刃便被阴阳书硬生生削断一截,如此不到三五个回合,再次举剑斩来时只觉手里一轻险些失了重心,定睛一看,已然只剩光秃秃一截剑柄……

这人到也有些英雄气概,宁死也不服输,只是眼见事已至此,局势已不可挽回,心里那股气焰顿时灭了,人也气得被一口浓痰卡在胸口,眼睛一闭,顺着墙头往下栽倒。这若是真掉下去脑袋着地,满地嶙峋尖锐的怪石非送他去见阎王不可。

白星情急对哑毛呼喊:“救人!”

哑毛这才回过神来,顺手将阴阳书往沈浪那里一抛,一脚勾住墙头,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往空中一搭,刚好赶上一把抓住段承泽的手臂,跟着使劲往回去拉,可身在半空悬着根本就无力可施。

忽觉身后一紧,吴行与沈浪已双双抓住了哑毛身子,三人齐齐用力,总算才把那气昏寻死的段家二家主给拽了回来。

端家二家主一颗心仿佛已经死了,睁着一双眼睛空洞洞看着天空,也不挣扎反抗,那不可一世的神采早已消失不见。

卢用顿时看他样子又觉得可怜,摇头叹气走到一旁,顺手搭着墙头又将那截光秃秃的剑柄从瓦檐上捡了起来,缓缓走到他身边,将剑柄恭恭敬敬在他胸前放好,嘎声道:“东西失去了,还可以再造,生命结束了就不能重来。你这人虽然一副臭屁的样子我不太喜欢,但……也算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收好东西,别再想不开了。”看了段承泽两眼,依旧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对他不理不睬,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想不通了。转而对沈浪道:“现在怎么办?继续走?还是……”若抓了此人去和段家谈条件,对方兴许真能放自己几人出去。

沈浪看看地上段承泽一副心若死灰的模样,摇头苦笑道:“继续走咱们的路……”沈浪始终还是沈浪,既不愿见段承泽就此轻生,也不会就此拿他作为要挟。

几人借此坐在墙头稍稍休整了一番,伴随几句谈话和笑声,刚刚发生的事就此略过不再谈起。

此时沈浪忽然正色道:“我刚才昏倒,是因为我又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唉……这种东西往往都会让我头疼,这回见到的就更加诡异了……”

哑毛凑上来好奇道:“你赶快说说,我就超级爱听你说这些。”

沈浪骂道:“又不是讲故事,你瞎起哄什么劲儿……”但还是续道:“我刚才恍惚间整个人飘飘荡荡就像离魂了一般,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蓝色的女人,独自站在那里孤独地跳舞……虽然看不清她的样子,但却忘不了她那种眼神,那种如泣如诉的眼神仿佛在苦苦哀求一般……”

白星也不禁好奇问道:“然后呢?”

沈浪苦笑着抓了抓头:“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嗨!你这家伙每次都卖关子!”

沈浪的脸色却渐渐变得郑重起来:“哑毛,我没有卖关子,我在刚才那一刹那确实见到了那独舞的女人,但是我也确实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或是说过什么……只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好像在求我们,求我们救她脱离那片困住她的苦海……”

白星静静道:“她在哪里,我们又该如何找到她?”

沈浪抬起了手,斜斜指着一个方向,道:“她就在那里,即使现在隔这么远,我也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忧伤气息……”他手指的方向视野变得开阔,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是一副荒凉悲哀的景象所在。

哑毛看着他的手指,忽道:“瞎子……就算真的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你指的恐怕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当真肯定要去看看?”是啊,就连卢用这样对风水堪舆五行八卦完全不懂的外行都能一眼看出来绝非善地的所在,为什么他们还要往那里走呢?那独舞的女人或许根本就没安好心,或者根本就是个怪物也说不定。她有那么重要吗?

白星着眉头默默在心中计算确认了两遍,低声道:“那里恐怕就是八宝玲珑局中‘死门’的方位所在……你确定要去那里看看?”

八宝玲珑局死门,闯入其间可谓百死千死而绝无一生……

要死还是要活,这本来是个根本连思考都不需要的选择题,可沈浪偏偏指向了那里……

只听他平静道:“我知道那是死门……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只有救下那独舞的女人,我们才有活着离开这里的希望,帮她就是在帮我们自己……”

不论一个人的直觉多么准确,在现实面前往往都很苍白。

白星、卢用、吴行,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白星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便选择相信你就是了。”

四人互相搀扶着站起,终还是往那“瞎子”都能看出来绝非善地的死门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段家二家主段承泽眼里也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刚才沈浪他们的对话其实他都听到了,此刻仿佛想起了什么很遥远的事情,忽而开口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只是沈浪他们人已经远去,现场也再没别人能听到他的话语……

生,还是死,根本就是一个废话般的问题……

可这世上偏偏有些人明知那样做会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向那理想中的奋斗奔涌而去,哪怕迎来的还将是必须一死……

不管以前或是现在,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将这种为了民族为了家国为了大义而奋不顾身的人称为——英雄!

沈浪他们当然算不得是英雄,但我们那些美丽的白衣天使,在疫情中义无反顾投身进去的逆行者们,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适逢百年大疫,中华民族中华儿女奋勇向前,用我们的血肉铸就新的长城!

谨以此句献给这个时代所有的英雄儿女们,向你们致敬!

故事内容,请容我们下回继续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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