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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求放过

沈浪与沙国栋两个,一个憋着闷气,一个心里找不着北。一时意气相投,便邀在一起胡吃海喝起来。陈劲松在后匆匆赶来,铁青着脸色闷闷喝了两盏清酒下肚,之后便也匆匆走了。

此人终究身为铁血青年团的团长,无论何时都不能完全不管不顾放下一切面对、发泄自己的情绪。不管再如何的一时失控,但毕竟肩膀上这副担子着实不轻,又岂是轻易能放得下的?

沈浪和沙国栋却不一样,大不了就是挨罚、挨骂……再大不了,无非就是卷铺盖卷走人呗?人一旦卸去了心里的负担,眼前这酒喝在嘴里,味道就那比陈劲松要舒服上许多。

两人你来我往,将营地里各人私藏的好酒都搜罗到一起一扫而空,这才堪堪罢休。兴许是喝得好了,也兴许是喝到这时候已实在是该糊涂了,所以两人各自斜斜在营帐里占了一边,不多时,便听鼾声四起,都沉沉睡了过去。

这时,那边一人飞布跑到陈劲松跟前,报道:“团长,您师弟和那位沈兄弟貌似都喝醉了,要不要给他们灌些醒酒茶下去?”

陈劲松苦熬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并没有太理会那人,只随口丢下一句:“不用,就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吧,这里还有我守着……”

那人踌躇片刻却不肯走,又道:“团长,您师弟在行营中执行任务还喝酒这事……似乎很多兄弟见了都不太乐意,这会儿都在背后议论这事呢。如果兄弟们问起来,这话我应该怎么跟兄弟们说?”

陈劲松斜着眼睛,瞥了那人一眼,道:“谁心里还没有个憋闷的时候?怎么说?呵呵,你应该亲自去问问我那傻师弟,是为的什么憋闷,又是为谁而憋闷……”

那人两句话都没讨了便宜,只得悻悻地走了。

陈劲松望着沉静如水的夜色,深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莫要欺人太甚……”

前来报话那人,正是平日里跟在杨慎身边的其中一个,这会儿跑来问这些话当然不会安了什么好心。

不远处的一座营帐里,杨慎依旧一身如雪立在当中,眼看着进来那人,诧异道:“陈劲松他真这么说的?”

那人先前没讨了好,这会儿恨不得加油添醋再多说一些对方的坏话,忙点头道:“那还能有假,我怎么可能当着少主的面说瞎话?”

旁边一人手臂用白纱布吊在胸前,凑上来道:“少主,好事啊!若是那陈劲松果真如此,便是犯了包庇同门、枉顾自己定下的律令,如此一来,他那团长的位子只怕就很难服众了。找个机会,咱们这些兄弟一呼百应将他退下台去。到时候……嘿嘿,这铁血青年团团长的位子自然就是少主囊中之物……”

杨慎点了点头,也觉得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他现在毕竟只是个副团长,再说了,即使将来想要继承钜子职位,也是需要从下面一点一滴做出些事情来才行的。如果能激得陈劲松自己把这位置让出来,再借着这次针对五色教在孤山峡谷中的行动立下一些功劳,将来荣登钜子高位的大事还愁不成吗?

众人围坐一团又商议了一会儿,都觉得等了这么久,今天终于抓住了陈劲松的小辫子,实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不知不觉间,也渐渐困顿起来,围作一堆各自找地方躺下。杨慎躺在中间的行军床上,都各自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林中百鸟啼鸣,阵阵山风随着和熙的阳光透进了营帐。沈浪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在这美好的景色中醒来。

昨晚沙国栋相邀饮酒,一直喝到了半夜,这时候脑袋瓜里还有些惺忪昏沉呢。

昨晚喝的酒实在不少,这会儿小腹憋得难受,人有三急。于是独自一人出来,随意在附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准备放一放水。

正畅快的时候,忽闻不远处一个营帐里惊呼连连,那里顿时乱作一团,心想: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但转念一想,也懒得多管这里的闲事。不论出了什么事,都不关自己的事。经过昨天种种,他现在对墨者行会其实并没有太多好感。原以为这些人的生活必定都是很神秘、很刺激、很洒脱的,可到头来看见的,这些人也同样脱不开人情世故,同样脱不开利害关系。这跟自己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又有什么两样?!甚至大多数时候,这里的很多人见了那位杨公子比自己以前还要窝囊些,切……墨者、墨侠……这些又有什么好的?这些江湖上自命不凡的江湖人,很多时候甚至比他沈浪一个普通人还要活得缩手缩脚一些。

清晨的阳光蒙忪了沈浪的眼,但他现在目不斜视,以其关注那杨公子的营帐里为何乱作一团,还不如先管好自己眼前这泡尿来得舒服实在。

话是这么说,耳朵却还是不自禁拉得长长的,只可惜隔得远了,听得不是很明白。

这会儿,连陈劲松也被惊动了跑去。他显然一夜没睡,双眼充血更红了些,黑眼圈也更重了些,头发有些凌乱,神情也显得很是困倦。但除了事,他这个做团长的哪能不出面呢?所以,当头有当头的苦恼,当小兵也有当小兵的好处。人人只见贼吃肉,几曾何时你可见过贼挨打啦?

陈劲松进去没多久,那营帐里吵吵嚷嚷又叫了起来,而且声音也越来越大!这次连周围的那些兄弟都渐渐围了过去,站在一旁观望。

忽然,只见那杨公子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情况,一大早火气就显得很大,扯着嗓门高声叫嚷了几声;看样子像是把陈劲松也逼急了,但他毕竟还是铁血青年团的团长,也是现场的最高指挥。两人三言两语站在营帐外面争执不下,突然推了一掌,那杨慎已率先怒气冲冲地冲了出去。陈劲松跟在后面脸色铁青,双手背负。旁边众人生怕被牵连其中,都纷纷往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杨慎心里气愤难平,左右张望之下目光一停又落在这边,袖袍展动下处身形迅捷地奔了过来。里提着他那柄精钢折扇,如风一般冲到沈浪身后顿住身型,上来便破口大骂道:“你这贼子!内心龌龊想要偷人还嫌不够,现在竟连本少爷的东西也真敢来动!”

沈浪慢吞吞把裤链拉上,回过身来,就见杨慎一脸怒气冲着自己疯狗一样高声叫骂。偷人?嘿……这话说出来他也真不嫌丢人,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叫骂这样的话,这位杨公子显然也并没有考虑过白星的感受。

沙国栋也被惊醒出来,见状拦在沈浪身前,对杨慎不满道:“一大早你嚷嚷什么?!”

杨慎不屑与他多说,重重斥道:“滚开!这里没你的事,你这只顾喝酒误事的醉猫!”

沙国栋昨天还在因为他而生气憋闷,现在心里那股子气也从未真正消除过,这会儿一听这话,当时就怒了,双眉倒吊,戳指吼道:“姓杨的!你少跟老子在这里嚷嚷,嘴里不干不净!你凭的什么让老子滚开?凭的是你爹还是凭你自己?真当老子是怕你么……”

陈劲松刚好赶到近前,急忙拦住沙国栋,从中强压劝阻。偏那杨慎并不领情,双目圆睁厉声喝道:“你也敢来包庇这姓沈的贼子!难道你们是一伙的不成?”

不得不说,这位杨公子在寻衅滋事方面实实在在那是真功夫,且绝对的高人一等!只三言两语就没头没脑地让周围的任何人都感觉心里火大得很!

眼看连陈劲松都快拦不住沙国栋了,再这么闹下去,今天的饭是吃还是不吃了?生这闷气,怕是吃什么都难以下咽!

沈浪忍不住皱眉问道:“杨公子,你开口闭口就贼子…贼子的骂我。我就不明白了……我究竟偷了你什么?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怎么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为止,哪次你都用杀父仇人一样的眼光在看待我呢?奇了怪了,你是不是觉得这里就属我好欺负?要真是如此,我走就是了……原本也就犯不着呆在这里,整天要看你这副倒胃口的嘴脸……”

杨慎恼怒得连眼珠都红了,戳指叫道:“你这贼子!还装糊涂!偷了本少爷的东西难道还想就这么跑了?”

这次连沈浪都无语了,这人说话是真的很让人着急。说话就说话,偏又不说个明白话,让别人都更明白一些些,是死是活,也总要给个明白不是?无奈道:“你最好先冷静冷静,把话说清楚,我究竟偷你什么?”

杨慎连嘴唇都白了,双手止不住微微颤抖,手里精钢折扇更攥得紧紧的,拿捏得指节都有些发白,咬牙道:“你…你昨晚趁着众人不备,偷偷潜入我营帐偷走了撼龙尺!现在还想狡赖吗?!”

沈浪听了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位杨公子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断案都不用任何线索和证据的,完全就是直接靠指!看谁不顺眼,便指着谁,然后硬说那人便是嫌犯!

陈劲松在旁拦道:“杨公子,没有任何证据,话可不能乱说……”

沙国栋闻言也马上附和道:“就是!昨晚我和沈兄弟喝酒喝到半夜便睡在一个帐篷里,他怎么可能悄悄跑去你那里?更不可能偷撼龙尺!”

想那撼龙尺,当初白星在山洞里递在沈浪手上的时候,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在他心里始终坚持认为——死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更别说现在偷偷摸摸跑去他杨慎的营帐里冒险去偷了!那撼龙尺在这些墨者的眼中是异宝神兵,可在他沈浪眼里却什么也不是!

杨慎可不管这些,高声叫道:“这营地里百十来号兄弟守着,我那帐篷里又有那么多人时时戒备,若是外面进来贼人,怎么可能从大家眼皮底下将撼龙尺偷走?要想得手,只有趁人不备才能做到,这里在场众人大家都知根知底,唯有这姓沈的贼子是外人!在此之前,你们当中有谁曾见过、听过江湖上有他这么一号人的?”

沈浪真的很无奈,无奈得笑了,这算什么狗屁理由?

说来说去,不就是觉得他一个外人孤身在此,好欺负呗!

愤愤道:“杨公子,杨慎!本来我还敬你是名门之后让着你三分,想不到你不仅愚蠢,而且还爱胡搅蛮缠!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全国将近十亿人口,你全都认识么?你不认识的所有人难道都有可能在昨天半夜悄悄潜入你的营帐,然后又悄悄偷走了撼龙尺的么?你不认识的人就是嫌犯,就是贼么?愚蠢!简直是愚蠢!撼龙尺丢了,事情出了,不想着如何抓紧寻找线索去追回,偏偏跑来找我一个无名小卒的麻烦!眼下是找撼龙尺重要还是找我沈浪的麻烦重要?这中间孰轻孰重,这点你都分不清了么?”

杨慎脸都气白了,指着沈浪狠狠道:“好!你这贼子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但说破了天,你今天也休想走脱!眼下先将你拘押下来,等找到了线索和我的撼龙尺,到时候数罪并罚!也让你死个明白!免得开口闭口说得好像本少爷诚心欺负你似的!”

双方撕破了脸,大家就别再继续装什么客气!

沈浪冷笑道:“杨慎,有件事,还想提醒你一句。那撼龙尺,不是你家的!更不是你的!别开口闭口就是‘你的’……”杨慎从早上发现撼龙尺不见,一直到现在,确实口口声声都在说丢的是他的撼龙尺!这位少爷的这份占有欲,也实在是强烈且表露得令人啧啧称奇。这撼龙尺昨天才被白星和沈浪在五色教圣坟里发现,交到铁血青年团的手里,今天在杨公子口中便就成他的了……

“你……”杨慎重重一甩手,吩咐身后跟来的几人道:“来啊,把人给我先绑了押好!不出半日,本少爷定要他好看!”几个黑衣人上来就要动手,沙国栋双手一伸,拦在前面,双目圆睁,喝问道:“凭什么?今日我到要看是谁敢动沈兄弟一根汗毛!”那几个黑衣人知道沙国栋的手段素来不弱,一时也不敢轻易上前动手。

杨慎正要动怒,陈劲松已开口拦在前面,沉声道:“真相不明,怎能随随便便就绑人?传出去,我们墨者行会与那拦路的土匪还有什么区别?出了这事,营地中所有的人都脱不了干系,此事必须一查到底!传我号令,在没有查处眉目之前,任何人都不准擅自离开营地!”这人果然沉稳老辣,一句话就将嫌疑范围扩大了不少,同时也稳住了现场的局面。眼下只有将所有人都控制在营地里,才有可能找到偷盗撼龙尺的真正嫌犯。

杨慎瞪了陈劲松一眼,对那几人道:“传我的令,都抓紧时间赶快去查,别漏了一点线索,更别走漏了任何‘一个人’!”咬牙切齿地又瞪了沈浪两眼,这才领着一帮狗腿子走了。

等那些人都走远了,沙国栋还兀自张着双手拦在前面,沈浪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沙二哥,谢谢你……”

沙国栋转头笑道:“唉……谈不上谢,我这人就见不惯这些仗势凌人的狗东西!早就想跟他翻脸,然后揍他丫的一顿……”

陈劲松在旁叹气道:“师弟,有些气话,你还是少说些的好……”转而对沈浪道:“沈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了。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但是这事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确实不便放任何人离开营地。现在只有委屈你一下,先到我的营帐里歇息下来,等查处眉目了咱们再做定夺,你看好么?”

沈浪笑道:“谢谢陈大哥,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荒郊野外,我还能舒舒服服呆在营帐里有吃有喝,实在是再幸福不过了。”沉吟了一会儿,又道:“陈大哥,昨天就想向你打听个事,被那人搅得一时忘了。您进山后有狗爷他们的消息么?可知道狗爷队伍当中有一个刚加入不久的年轻人的下落?他大概和我差不多高矮,年纪也差不多,平时话不多……真名叫卢用,大家也可能会唤他作哑毛。”

陈劲松道:“沈兄弟,你这次进山就是为了找你这朋友?”

沈浪点了点头,他进山就是为了找到卢用,然后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去,带到他父母面前。

陈劲松叹了口气,道:“沈兄弟,你可要有心里准备,自我们进山以来就完全没有任何关于狗爷他们的消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这种情况,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既然还是出了,我推测……他们的处境很可能是凶多吉少……”

其实吧,这种情况沈浪也曾想过,只是始终不敢正面去面对这样的可能性。现在听陈劲松这么说,一颗心不禁都跟着渐渐沉了下去。

沙国栋忽然拍了他后背一把,笑道:“你也别灰心,没消息并不一定代表坏消息,也许他们只是被暂时的困住了,等见了人,一切自然便能水落石出。走,我带你过去那边歇息,不过咱们还得先找点东西填肚子……饿得慌……哈哈哈。”

沈浪感激地笑了笑,二人并肩而去。很快,就有人端来了热腾腾的早饭,是用铝饭盒在火上整个熬煮的罐头牛肉汤,配着一块压缩饼干放在沈浪前面。

看到这罐头牛肉汤,沈浪就忍不住想起一个人来,曾经在另外一个营地里也曾亲手煮过这么一份浓厚温暖的汤汁递在他的嘴边……

闷着头吃了点东西,心里说不烦乱那是假的。那杨慎说话咄咄逼人,每句话都让人难以轻易平复下来,这不仅是一种天赋,更是一种长期积淀下来的修为。

陈劲松、沙国栋、白星还有那杨慎等人现在正汇同一起,查找着一切可能的线索,沈浪在营帐里呆得无聊,吃过了早餐,现在又吃过了中餐。实在无所事事,只好蒙上了脸倒头大睡。外面的一切本就不关他什么事;或许,如果这事发生在白星身上,想必可能会和他有些关系。

忽然,沙国栋匆匆跑了进来,见沈浪还躺在行军床上,忙过来摇醒了他,焦急道:“沈兄弟,快醒醒…快醒醒……白星小姐让我先跑来告诉你,快离开这儿……”

沈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头,诧异道:“为什么?!撼龙尺有线索了?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沙国栋急道:“唉,你就别管那么多了!白星小姐让你快走,就只管快走便是!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自己现在正拖住了其他人,悄悄让我赶来,让你马上离开!越快越好!”

沈浪坐起身子,将外套穿在身上,不疾不徐一颗颗扣好扣子,又将那柴刀重新在腰间插好,嘻嘻一笑,道:“沙二哥,不好意思,可能要浪费你和白星一番好意。我恐怕不能走……”话没说完,外面已变得吵吵嚷嚷人声四起,杂乱的脚步声中一群人正在朝着他们所在的营帐匆匆赶来。

光线一亮,杨慎等人已经抢在头里走了进来,趾高气昂地往旁边椅子上一坐,点指道:“把这贼子给我拿下!”他身边一众黑衣人纷纷上前就欲动手。

沙国栋起身拦在沈浪身前,双臂一张,怒目圆睁喝道:“谁敢过来!”

陈劲松闻讯也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俏生生的身影也跑到近前。

沈浪拍了拍沙国栋后背,冲他一笑,道:“沙二哥,谢谢你!我有几句话正好要问问杨公子。”神色一变,沉声道:“杨公子,东西可是找着了?还是找着什么线索了?”

那杨慎斜着眼,看着营帐外面涌动的人头,撇嘴道:“这里没有外人,除了你!盗窃撼龙尺的不是你还有谁?”

沈浪沉吟道:“东西是你抢在前面收起来的,又在你的营帐里遗失的,你不是说身边那么些人围着没人能动得了撼龙尺分毫吗?现在东西丢了就赖在我身上,你一点失职的罪过都没有?”

杨慎冷哼一声,道:“我有什么罪过?怪只怪你这贼子太过狡猾,骗过了这里所有人!擒了你,再慢慢找那撼龙尺,总是能找到的!跑不了……”

沈浪暗自好笑,果然不能和这种人好好说什么;你和他讲道理,他却要跟你耍流氓。揽功推过,是为真小人也!好在这里还不是他一人做主,若真是如此,他沈浪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陪着这种人折腾的。

一旁陈劲松走了进来,沉着个脸,插口道:“杨公子,此事尚未明了,你怎么偏又跑来这里闹了?”

杨慎重重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一字字道:“怎么不明了?所有的营帐都已经一一搜过,这贼子本就来路不明,说不定根本就是五色教派来的奸细!撼龙尺肯定是他偷走,之后又悄悄藏起来,难道还能是别人?这里哪个人我都信得过,只除了他!”说得激动,用手一指,就差直接戳在沈浪脑门上了。

沈浪笑道:“巧了,这里谁我都信得过,只除了你!难道不能是你杨公子为了将那撼龙尺收归己有,所以贼喊捉贼?其实是你自己悄悄将那东西藏起来了……”

杨慎脸色一变,呸道:“放屁!这是咱家历代钜子传下的东西,我用得着私藏?”

沈浪偏道:“你又不是钜子,墨者行会又不是你家的,那撼龙尺怎么就变成你的了?杨公子,依我说还是快点交出来吧,不然日后事情败露就更加难看得很了。”

杨慎跺脚骂道:“好你个贼子!这时候还有本事在此油嘴滑舌,少爷今天要你不得好死!”说罢就要动手。沙国栋忙拦在头里,护住沈浪。

现场纷纷扰扰,乱做了一锅粥。

不过这事说来也怪,那撼龙尺还确实不是杨慎私藏了!当然,更不关沈浪什么事!昨夜杨慎将此物拿出来在众人面前炫耀之后便贴身藏好,然后居中而卧,他的营帐里昨晚一直有四五人轮流值守,在此期间,外围更有其他铁血青年团的团员来回巡视,明岗暗哨重重布置之下,今天一早那撼龙尺竟然不翼而飞了!

全团上下百十号人,竟然没有一人察觉异状,连那素来足智多谋的白星也没从中看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所以那杨慎一大早脾气就冲上了天际,借着这因由,硬要和沈浪过不去。

这时白星淡淡道:“沈浪,你跟我来。”说着分开人群就往外走。

沈浪情不自禁跟了上去,她开口,旁边众人竟没人敢阻拦,连那杨慎也只恨恨瞪了两眼,嘴里却没有半句多话。

两人一路走到昨晚事发的营帐外,白星突然停住了脚,转身道:“能请你帮看看现场么?我想听听你的发现和想法。”陈劲松、沙国栋等人也跟了过来,却都一一被白星拦在了帐外。

沈浪笑着挠了挠头,无奈道:“你比我细心,且聪明得多了,现场还需要我看么?”说完却见白星一脸严肃不像说笑,只得也认真起来,点头道:“行,看看就看看吧,不过事先说明,我也未必能看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说着从撩开的一角钻进了帐篷,白星也跟着钻了进去。

刚一进来,白星的神色立马就变了,紧紧握着沈浪的手背,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杨慎不会善罢甘休的,快跑……”沈浪一呆,跑?这么多人围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往哪里跑?白星续又低声道:“我带了易容改扮的工具,一会儿帮你装扮成另外的样子,然后我出声呼喊,外面的人必然以为出事了,等他们冲进来的时候你就趁着人多眼杂混在人群里慢慢退出去,然后有多远跑多远,不要再待在这孤山峡谷中了……”看她一脸关切的神色,又处处为自己着想,沈浪自是十分欣慰。但心里却觉得这事若是就这么办了,只怕日后会十分不妥,道:“我若现在跑了,那岂不是真成偷盗的贼人了么?”白星急道:“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你不是贼人么?那杨慎铁了心要害你,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证据!再者……你看这个……”说话从兜里掏出一个物件递到沈浪手里。

沈浪接过一看,见是一块细长的金属牌子,以金、银、铜、铁、锡五色金属共同铸造而成,约莫只有手指长短,二指宽窄,上面铸满了一只只神态各异的眼睛。心念动处忍不住低声惊呼,道:“百目魔君?!这是哪里找到的?”

白星道:“就在这营帐里找到的,可惜那帮蠢材只顾着叫嚣找茬……竟然把这么重要的线索在纷乱之下踩进了泥里,这会儿还不自知呢……”

沈浪诧异道:“你既然早就找到了线索,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外面的人?”

白星道:“你把那牌子翻过来看看。”

沈浪翻过牌子,那一面上铸了一只只栩栩如生的眼睛,这一面上光滑如镜,只在中间刻了一个小楷的“沈”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百目魔君也姓沈?”沈浪问道。

白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百目魔君的身份本就极为神秘,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连姓氏名讳也没人知道。我没有把这线索交出去,是因为我知道,单凭牌子背面这一个字,有些人又要借此大做文章,开始兴风作浪了!”

沈浪心念数转,已有了主意,把那牌子往泥里又摁了两下,缝隙里都沾上了泥土,再抠出来拿在手上,对白星笑道:“我不能走!不是因为怕被冤枉,无缘无故背上盗贼的骂名,而是因为这事情还没算完!所以我现在不能就这么走掉。”借着故意提高嗓门惊呼一声,道:“唉!这是什么?!”说着话,手里攥了那五金铸造的小牌径自走出了营帐。

陈劲松等人听闻他呼喊都纷纷凑了上来,沈浪展开手掌,将那令牌托在手心里,对众人道:“陈大哥,烦请你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刚才在营帐的泥地里发现的!想来人多纷乱,被踩进了泥里……咱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线索?”

陈劲松接过来仔细看了两眼,神色大变,颤抖道:“百目魔君……百目魔君的令牌!”周围众人顿时一片哗然,纷纷凑头来看,对于这些年轻的江湖武人而言,对百目魔君本人的好奇远胜过传闻中他所带来的恐怖。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都道那百目魔君好大的胆子,好强的手段,竟然趁着夜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潜入营地偷盗而又不被任何人发现。

杨慎等人也闻声赶了过来,拿过牌子看了两眼,目光停在背面,疑声道:“沈?什么意思……好小子,果然是你,你就是五色教百目魔君派来的奸细!”看来白星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人想要弄死沈浪,根本就不用任何的理由和证据,现在只抓住一个字,就一口反咬沈浪是五色教百目魔君派来的奸细!这无风还兴三尺浪的本事实在令人佩服……

沈浪当然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这么说呢。所以当头就直接骂了回去,厉声道:“放你奶奶个亲娘屁!这事要是老子干的,还用站在这里么?还需要将这东西交给你们么?!你怎么不说这东西是在你营帐里发现的?又或者,你才是那百目魔君派来的奸细,你才是混在铁血青年团里的五色教妖人!”对杨慎这种人,从一开始,压根就不兴处处依着惯着他!

杨慎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么骂过,从来只有他骂人,没有人骂他!被沈浪几句,回怼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气愤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沈浪看都没再多看他一眼,道:“线索已经帮你们找到了!令牌是在这位杨公子营帐里发现的,是不是也该审审这位杨公子?来人!将这厮绑了!等等……不用了,看在他老子是钜子的份上,还是斯文些的好……”他说这话当然是没人回应的,只不过借着这节骨眼上的机会,自说自话再狠狠羞辱上那杨公子两句,以此解气罢了。

杨慎气得差点没晕过去,那几个身穿黑衣终日相伴左右的狗腿子及时跑过来扶住了他。

陈劲松沉静地看着杨慎和沈浪,将那百目魔君的令牌收在自己兜里,朗声道:“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撼龙尺得而复失,实在也是造化使然;可叹那百目魔君是怎么进来,又怎么出去的?我们这里百十号人竟然都拦不住他一个……”

白星早已跟着出来,一直站在沈浪身后,静静看着杨慎等人的丑态,此时开口接道:“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百目魔君当着这么多人潜入营地,竟然没有任何人察觉。而更奇怪的是,营地里除了丢失了撼龙尺一物之外,却没有一人受伤……难道他潜入营地的目的真就如此单纯,就是冲着撼龙尺来的?放着那么好的机会也不向自己的敌人动手……这是什么道理?”

陈劲松眉头皱得更紧,白星说的确实没错,昨晚如果百目魔君的目的不是这撼龙尺,而是这里在场任何一人的性命,恐怕那人直到死了都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又甚至是,同时杀了这里的所有人……以百目魔君那些凶残嗜血的传言,他没对众人下手确实才是令人奇怪的地方……

撼龙尺丢了也就丢了,即使还在,恐怕更大的作用也只是留给杨慎拿去找他爹邀功请赏而已。陈劲松现在最担心的是全团上下百十号人的安危,百目魔君既已现身,就意味着危险已是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现在再追究那撼龙尺的下落已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了。

偏那杨慎心里对这些情况全不关心,一心只想除了沈浪而后快!

一撩衣袍站在当中,戳指点向沈浪,厉声道:“贼子!不管这些事情和你有没有干系,今天这事都不算完!有种的就不要躲在女人后面,站出来和我好好打上一场!少爷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看来这位杨公子还真是对他不依不饶,没完没了啦……

沈浪摇头苦笑,道:“这又是何必?从我来到这里第一次和你见面,就处处找我麻烦,咱两难道就八字不合到这种程度了么?”

其实杨慎之所以这么恨沈浪,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白星的缘故。其实沈浪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这公子哥一再咄咄逼人至此,再三忍让也是无济于事,今天愿意撕破脸跳出来要和沈浪打上一场,也总算是有点男人的样子。

陈劲松拦在前面跳出来,道:“行会条例,明令禁止内部私斗!有我在,就坚决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在队伍里发生!”

杨慎恨恨看了他几眼,却根本不将陈劲松的话放在心上,只愤愤对沈浪道:“姓沈的贼子!有种你就跟上!咱们到旁边找个地方,今日不分个你死我活,这事就不算完!”说罢也不管旁人劝阻,大步流星去了。

沈浪无奈,看了白星一眼,见她眼神似乎复杂得很。不过终还是走上前来轻轻握住沈浪的手,轻轻道:“你自己小心些,真要动手便不用顾虑太多,我很好……”

沈浪微微一笑,大步流星也跟了上去。

旁边沙国栋慌忙跑在左右,低声道:“沈兄弟,要不要我帮忙?不瞒你说,我早就想亲手揍那小子一顿了……”

沈浪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沙二哥,这事我动手要比你动手方便。万一小弟到时候真是力有不逮,再劳烦沙二哥帮我把持着点也不为迟……”说完冲他一笑,头也不回的也去了。

周围众人里有那些久已习惯跟随杨慎左右之人,也有那些早已对杨慎骄纵的行径看不顺眼之人,更多的人跟了上去,只是为了亲眼目睹这场热闹罢了。

场上,二人分了两边站定,中间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十分平整,正适合比武切磋。不过他们其中一人却未必是抱着切磋的心态来的,一心只想置对方于死地罢了。

在场的人越多,那杨慎心里便越觉得兴奋,眼看铁血青年团团长陈劲松也阻止不了这场对决,不禁更加得意起来。身上一袭白衣如雪,胸前红色丝绦刺绣的一朵二指来宽的牡丹花也显得更鲜红生动了些,这时将手里精钢折扇一展,迎风而立,当真显得潇洒以极!

相比之下沈浪就没了那么多花样。偷眼瞟见白星也在场边,心里却也自觉安稳了许多。这么些年,除了哑毛之外,他还从未真正同谁在场上一对一地切磋较量过。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当下一抱拳,冲四下里众人团团揖了一遍。

风吹过,衣角翻动处只见那杨慎手中精钢折扇一收一点,身子已翩翩跃起,犹如一只凌空下击的苍鹰一般,招式华贵凌厉,似乎自成一派。沈浪不敢怠慢,忙从腰间抽出柴刀去迎。

论实力,二人或许半斤八两,但论对敌经验,沈浪却是远远不如杨慎的。万没料到他这一招乃是虚招,柴刀堪堪架起,对方凌空却将风头一转,扇尾从手腕背后翻出,已重重撞在沈浪腰肋之上。“咚”的一声闷响,顿时打得沈浪差点没背过气去!

一招得手,之后更不停留!拳掌翻飞之间,那精钢折扇在其中穿梭来去,只听一连串“咚,咚,咚……”声响,每一下都重重打在沈浪身上。

再挨两下,沈浪已是周身青紫,突然膝弯一软又被打中,“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只这片刻已是连站起来都难了。

杨慎手持折扇得意洋洋站在对面,嘴角露出笑容,讥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硬茬,早知道你只是这样一个脓包,根本就不值得少爷我出手!给你个机会,若是现在肯向本少爷磕头认错,我就只打断你的手脚,然后饶你性命不死。”

沈浪抬起头,脸上数处青肿,但却咧嘴笑道:“你这畜生也配么?若是你肯跪下认错,我…我就饶你狗命……”一招失,便招招连败,这一番结局实在是他没有想到的。

杨慎咬牙怒道:“死到临头还嘴硬!”手中折扇一翻,扇头对准他天灵盖直直击落下去!这一下若是挨实了,沈浪哪里还有命在?

旁边白星和沙国栋急得眼睛都红了,纷纷叫道:“住手!”

可那杨慎哪里还肯再听他们说些什么!手里丝毫不见不缓停,反而再一加紧,笔直朝沈浪头顶砸去!

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气力,急若走电一般瞬间在沈浪全身游走了一遍。沈浪本来跪在地上,情急之下急忙翻腕,托起手中柴刀奋力反手去迎!只觉一股劲力自地面而生,传在腰膝之间,再一使劲,便跟随着传到了后背之上,一路顺着往前递到,最终透过柴刀迟钝的刀刃发散出来!一柄柴刀被那劲力催动得嗡嗡作响,化作尖锐的气流不断自锋刃之上嘶嘶发散,就连周围的空气也像是要被一并斩开了一样!

迎着杨慎手中折扇一送,两下相撞,那精钢锻造的折扇竟然悄无声息便从中齐整整被斩成了两截,“叮当”一声,半截扇头掉落在地。

依助当时击杀鬼猫那神来之笔一般的超常发挥,误打误撞解了燃眉之危。迟钝的柴刀在沈浪手中透出一道无形的锋锐,从刃口外围嘶嘶逼迫出来,威力着实不容小觑,恰似能无情地斩断这世间一切事物一般!

旁边一人见状,叫道:“少主,接刀!”说着已将一柄牛尾尖刀抛了过来。

杨慎失了兵刃先是一愣,不知沈浪用的什么妖法,自己以前从未见过!

转眼见兵刃抛来,毫不犹豫跃起身子,半空中一伸手又将那牛尾尖刀抄在手里;身形尚未落地,反手一刀又朝沈浪迎头兜来。

沈浪本想依样再次施为,可提了两下气劲,那股力量似乎只能传递在腰腹之间便自卡住,上不来也下不去,根本无法再次施展。

既然凭借一时之威抢回先机,当然不敢再慌了神自乱阵脚。举手一展柴刀,施开早时间习练得最拿手的单刀套路,环环相扣连环舞动起来,这才又与那杨慎再次真正斗在一起。

如此看来,那奇异的神来之笔仍然时有时无,不能随心而发。若只一心盼着以此求胜的话,沈浪必将再尝败果。

柴刀与那牛尾尖刀两边连连碰撞,两人堪堪又往下斗了数十回合。随着场中局势不断推移,渐渐地双方都已累得汗流浃背……

照这势头,就算再继续打下去,恐怕百十个回合之内也依然难分高下。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沈浪喘着粗气,道:“杨慎,这样再斗下去实在是一点也不体面。今天这事你已占了便宜,大不了我现在认输便是,大家都停手罢了,你看行不行?”

杨慎也喘着粗气,他本不惯用刀,偏又失了原有的兵刃。那姓沈的小子也确实不是容易的角色,自己师承各路名家十数年来不断勤学苦练,哪成想数十回合下来也只堪堪与他斗了个平手。而且看样子沈浪之前必定将身上的功夫荒废生疏了,并且临场对敌经验不足,现下随着时间推移和双方不断的切磋熟悉,再长久耗下去恐怕吃亏的还是自己。沉默了一会儿,心念数转之下终于点头道:“好…好吧……你既然肯认输,那这事便算是过去了……你走吧……”

沈浪收手起身站定,回头正要走下场来。忽听场边众人惊呼连连!

没等回头,就觉脑后一阵劲风已经袭到!心里暗叫不好,暗地里将自己又骂了千百遍,他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却不该去轻信这样一个肆意妄为的纨绔小人!顿时知是那杨慎出尔反尔,趁着自己不备,竟举刀自他身后偷袭而来!

场边众人嘘声连连,都觉杨慎此举实在有违墨者行止,更有违侠义道精神!

自古成王败寇,可若是沈浪此时死在杨慎刀下,便是将那杨慎今日的行径再咒骂上一万句也依旧于事无补!情急之下手中柴刀反手一卷匆忙护住后背,身子急忙往前一矮,再就地一滚,远远滚到了一边!他和哑毛虽然同门学艺,但拳脚功夫始终不如哑毛那么强劲,不过论这轻身纵跃闪避的功夫沈浪却较之常人更胜一筹,也多亏如此,这才堪堪避了过去!杨慎手中的牛尾尖刀几乎是擦着他的外套横削过去的!当真是好不惊险!

不等站起身来,沈浪早已怒从心头升起!就地一声狂吼!身子着地就势滚来,右手柴刀贴着地面平扫杨慎双脚,施展出败中求胜的法门。但不同的是,这次他已然动了真怒,对那杨慎真正起了杀心!

杨慎实在也没想到对方能避开这次偷袭,且又瞬间反攻而来!急忙纵跃闪避!

这一切都在沈浪的计算和变化之中!一刀平扫,其势未竭,突地猛然往下一沉砸向地面,刀锋遇阻跟着反弹,沈浪顺势拖拽着刀柄,人已和身向上窜起,借势往上,一刀反撩而至!杨慎身在半空,正值胸前空门大露,见这一刀变化已实在是避无可避,顿时心里也慌了阵脚,脸上惊得血色全无!

众人见状忍不住再次发出惊呼之声。与此同时,人群中迅捷以极地闪出一条黑影,就像奇袭的苍鹰一般如飞跃到!身在半空,长剑往下一点,剑尖嘶嘶声响,如毒蛇吐信一般笔直刺向沈浪后颈!这招围魏救赵实在是拿捏得妙到巅毫,令沈浪不得不先行自救。

沈浪再次闻风闪避,一连滚了数滚这才堪堪避过那人手中长剑。翻身跃起时,那杨慎也因此得以脱险。这时脸色惨白地站在一边,掌中牛尾尖刀软软垂落在地,心里却已再无半点斗志。

定睛看下,来人乃是一个老者,低垂的眼眉,面上骨瘦如削,双眼却如鹰似虎一般闪烁着令人不敢直视的精光。此人其实早前就已来到了人群里,只是那时人人都只顾观瞧场上动静,竟然谁也没有察觉到此人究竟是何时来的。这铁血青年团中,放眼皆是年不过三十的年轻后辈,却又哪里跑出来这么一位垂垂老者?

待看清来人面目,杨慎忽然热泪奔涌而出,竟当着众人的面“哇”一声失控大哭起来。抛下牛尾尖刀,飞奔着扑在那老人怀里,泣不成声哭诉道:“师傅!你老人家若是再迟来半刻,就…就再见不到徒儿了……师傅…你要替徒儿报仇啊……”边哭边喊,形状难看得很,却正好句句都哭在那老人心坎上。

那老者冷冷地看着在场众人,目光如电扫视了一遍,大伙谁也不敢直接与他目光相接,纷纷低下了头去。最后将目光落在沈浪身上,低沉着嗓子,冷冷道:“你这人没有规矩!怎滴对自己人也能下这般狠手?”其实他在场边早已站了半晌,其中种种自然皆是历历在目,但他却不去说自己徒弟出尔反尔背后偷袭的事,偏只责怪沈浪“可能”要出手伤人的情形。其中何须再去分辨什么是非曲直?这老者心里向着谁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旁边围观的众人有那忍不住的,已经发出了嘘声,眼中对杨慎以及场中老者鄙夷之色更浓重了些。只是一时碍于那老者的威名,在场百余人中也没有一人敢真正吭气声讨他们的。但心里,早已对这位杨公子实在是看得透透的,此人真真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是也!

那老者正是杨慎的众位师傅们其中之一,也是当中最宠溺这孩子的一位师傅。想那杨慎的父亲怕他技艺不能学成,于是便帮他找了十数位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名师来传授于他。这位公子哥人品虽不咋地,但学武天赋和根基都还算不错,这些年下来也算有所小成。这次此老随钜子他们一同前往孤山峡谷,心里却挂念这唯一的徒弟,是以独自离群先行一步,不想却正好撞见那杨慎正和沈浪撕斗在一起。

老人姓王,乃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一位剑术名家,人称一剑荡寇。此人生平极为自负,膝下又无儿无女,一生中便只收了杨慎这么一个徒弟,是以对他那是十分疼爱。曾几何时见过自己爱徒这般吃过亏的?心下哪能不去气恼,此时长剑尚未还鞘,斜斜点向地面,对沈浪冷冷道:“你是何人门下?”

有那么一秒的时间,沈浪正的挺羡慕杨慎的,这位公子哥还真是走遍江湖处处都有靠山,不像自己无依无靠,素来便只一人在品尝闯荡社会的诸多辛酸和艰苦……当下苦笑一声,还是不能失了礼数,抱拳躬身道:“在下无门无派,原本只是一个干推销的小职员罢了。今日之事多有误会,得罪之处还请您见谅……”说罢收起柴刀,大步便往场外退去。

那一剑荡寇王老爷子却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手中长剑一横已拦在了沈浪前面,冷冷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在老夫面前胡诌,若不是有人指点,凭你也想胜得慎儿一招半式?!再练八百辈子也休想悟得武学中的道理……直说吧,你到底是何人门下?若是你师傅与老夫相识,今日老夫念在故人情谊上也不会难为你,但改日一定登门向你师傅讨还个公道!”

沈浪横眼看着这人,自己敬重他是老前辈、老人家,不与他斤斤计较。偏偏这人开口说话和那杨慎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蛮横无理得很!不禁嗤声笑道:“对,我是阿猫阿狗,你这徒弟却连我这阿猫阿狗都打不过,还不是照样输了给我。我没有师承,信不信由你……”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再和他们这种人继续纠缠下去,哪怕就是个死,也只求死在外面,不要再见到这些人的嘴脸,那些嘴脸装腔作势、胡搅蛮缠,处处透着一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这样的感觉让沈浪觉得恶心。

王老爷子一生何曾遇到过这样出言不逊的后辈?长剑一抖,剑脊已重重拍在正准备离开的沈浪胸前,竟将他打得不由自主退回两步,横眉冷冷道:“小子!老夫问你话,你最好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好好地回答……听懂了么!老夫没让你走之前,你也休想离开此地半步,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老夫跟前……”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是一触即发,陈劲松忙跑上前两步,站定恭敬一揖,赔笑劝道:“王老爷子,您怎么来了?误会,这真的全是误会……您老不要动怒,千万别伤了互相之间的和气。”

王老爷子正眼也没多看他一眼,斜着眼道:“是不是误会难道我还分不清楚么?老夫今日便代我这不成器的徒儿领教领教这位小兄弟的高招,与他这样的后辈切磋切磋又有什么和气可伤?”他成名数十年,剑术造诣十分了得。若是真的下场动手,沈浪哪里讨得了半点好去?

陈劲松、沙国栋纷纷想要上前劝解,可那王老爷却对众人的言语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昂首持剑而立。

沈浪苦苦一笑,忽然将柴刀往泥地上一插,反手脱去外套,疯癫也似笑道:“来来来……莫要废话!要杀要剐今天都随了你们高兴!小爷早就受够了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的家伙!你们这些人都是狗屁!亏得还好意思以侠义道自居,墨家、墨者……我呸!不过是背信弃义、言语反复的卑鄙小人罢了!”这话骂得场边很多人情绪都跟着激动了起来,有些人则低垂下了头去……今日之事,但凡有些良知都觉得实在是没眼去看……

那老人须发偾张,怒目道:“小贼,敢侮辱墨家、墨者,你这是在找死!”一把推开劝阻之人,提剑便冲了上去!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沙国栋本来就站在他身边,而他也正好是八卦掌门中用剑的一把好手,见状抽出佩剑,横里强加阻拦;陈劲松与他同气连枝,师弟已然拔剑,自己岂有坐视不理的说法?双手一翻,也自袖中翻出了两柄短剑,分别持握在手,两人双双拦在王老爷子前面。

王老爷子也果然不负一剑荡寇的威名,面对这两位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竟依然不为所动。掌中长剑上浸淫了他几十年的功力,这时双手持剑,往回轻轻一拖,剑锋已擦着沙国栋手中长剑的剑脊往旁抹去;沙国栋手中之剑顿时便失去了方向,不自禁往陈劲松身上偏去,陈劲松见状只得连忙举剑格挡。

就只这一拖一抹一挡的空隙,王老爷子已经冲在了沈浪面前。此时嘴里更没半句废话,手中长剑往前一递,沈浪瞬间只觉得漫天都是激荡的剑气,整个身子都笼罩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挣脱不出,别说还手,便是闪避周旋的余地都没有一分!

场边白星一声惊呼,已拼尽了全力飞奔而来想要阻止,可又哪里来得及阻止?眼前情形若非奇迹发生,沈浪必是死定了!

一旁杨慎恰恰与之相反,此刻已经破涕为笑,嘴角得意地上扬着,能眼见沈浪死在自己面前,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极大的满足。

恰在此时,奇迹偏就发生了,不知从何处又窜出一条人影,那人来得更快!甚至比之前一剑荡寇王老爷子现身的时候还要迅捷几分!那人两手空空,不避不让,竟曲指向王老爷子刺来的剑尖上弹去!

王老爷子蓦地一惊,来不及变招回顾,已觉一股劲力自剑身上传递而来。那精钢所铸的长剑竟被那人手指一弹,震得从中反曲过来,手腕之上一阵刺痛,紧跟着“咣啷”一声!那柄他视若生命和尊严的长剑竟被对方一击之下,弹落在地!

那人影更不停留,反手一抄,拦腰兜起沈浪的身子!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白星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万分焦急,这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径自不管不顾地跟着冲了出去,瞄准那人影消失的方向一路狂追。

等陈劲松和沙国栋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他们已去得远了,要待再追却又哪里还再能够?

一剑荡寇王老爷子一头白发自额头上垂落下来,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长剑,就像中了魔障一样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口中只不停喃喃念道:“是他……是他……他还没死……”

现场最失落的当然还属杨慎,眼见到嘴的鸭子又飞了,自己的未婚妻也跟着追了上去,之前明明已经到手的撼龙尺也莫名其妙失了踪影,这种种情形加在一起,怎能不令他伤心?再者说,今日与沈浪的这场纷争,竟以这样的结局作为收尾,传出去后还叫他怎么面对外人?一时情难自禁,“哇”的一声再次恸哭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是真的伤心了,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在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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