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公见屠岸贾如此模样,问道:“屠大夫何以无故叹息?”
屠岸贾道:“相国明日定要来找主公唠叨,只怕再也不会让主公出来了,臣想主公明天开始就要被相国关在宫里,日日听相国教诲,所以才发此叹。”
晋灵公听闻,大怒道:“自古臣皆听命于君,哪有君处处受制于臣的?但有相国在,寡人便寝食难安,你要帮我想个办法,无论如何也要除掉相国。”
屠岸贾阴沉道:“臣家中有个门客,名叫鉏麑,此人武艺超群,勇猛过人,若是让他去杀相国,定能成功。相国一死,主公不就可任意行乐了么。”
晋灵公大喜,道:“你若为寡人办成此事,实乃大功一件。”又想了想道:“刺杀相国并非小事,你明日先将鉏麑带来我看看。”
屠岸贾回到家中,将鉏麑召到内厅,对鉏麑说道:“国君有要事找人去做,我举荐了你,你如做成此事,国君定然大加封赏。”
鉏麑跪谢道:“小人必定尽心竭力,以报君上。”
屠岸贾道:“好,你先下去,明日随我进宫见主公。”鉏麑告退。
第二天,屠岸贾带着鉏麑去见晋灵公,晋灵公早已在宫内院中等着了,身边还站着几十个健仆。
屠岸贾见了晋灵公,跪道:“主公,臣已将鉏麑带来。”鉏麑也跟在屠岸贾身后跪下。
晋灵公喜道:“快起来,让寡人看看。”
屠岸贾和鉏麑称谢起身。晋灵公仔细瞧着鉏麑,鉏麑身高八尺,健硕魁梧,浓眉虎目,威风凛凛。
晋灵公越看越高兴,温言道:“鉏麑,听屠大夫说你勇武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寡人这里有些勇仆,你可敢与他们一对一较量一番么?”
鉏麑环顾晋灵公身边这群健仆,傲然道:“主公有命,小人岂敢不从,但一一较量,耗时颇久,主公何不命他们齐上,一并与小人比试。”
晋灵公大喜道:“果真是勇士,不知你用何兵器,我命人取来。”
鉏麑道:“何须兵器,赤手便可。”
晋灵公抚掌笑道:“好,若取胜,寡人赐酒与你。”于是命身边健仆持剑在院中与鉏麑相斗。
那些仆人恼恨鉏麑小觑自己,几十人早已将鉏麑围在中间,鉏麑对众人横眼睨视。
健仆中有人呼和一声,众人齐上,欲将鉏麑砍成肉泥。鉏麑大喝一声,一拳已将当先之人打得飞了出去,撞在院墙上,接着劈手夺过一人长剑,将剑倒掷出去,剑柄撞在一人头上,那人仰天倒下。但见鉏麑出拳脚踢,瞬间地上躺倒了十余人,那群健仆愣了一愣,随即四散奔逃,鉏麑也不追赶,冷冷一笑,站在原地。
晋灵公也愣在那里,半晌才反应过来,大笑道:“事可成矣,鉏麑真勇士也!上酒!。”左右拿过酒来,鉏麑持觞一饮而尽。
晋灵公将屠岸贾与鉏麑召至密室。灵公对鉏麑道:“今日命屠大夫召你来,有一件大事与你去办,事若成,封大夫,赐千金。”
鉏麑跪谢道:“主公有命,小人赴汤蹈火,也必克成。”
晋灵公道:“相国专权欺主,寡人欲命你前去刺杀,你可敢去?”说罢眼中看着鉏麑。
鉏麑顿声道:“主公面前,焉有不敢之理。”
晋灵公喜道:“既如此,你今夜就潜至相国家中,明日上朝之前,务必将其杀死。”鉏麑领命出宫。
鉏麑回到家中,饱食一顿,换了一身黑衣,怀中藏了一把匕首,等到三更时分,直奔相国府上。
到了相国府外,鉏麑本想攀墙入府,却见相府府门大开,鉏麑惊疑不定,躲在府门槐树后偷眼望去。只见府中堂上的灯火明亮,仆役正在准备上朝的车驾,院内一个侍卫也无。
这倒大出鉏麑意料之外,他原以为相国府上,定是防卫森严,自己入府行刺相国,必定艰难无比,却不想竟无防备。
只听得准备车驾的一个奴仆说道:“相国每日四更前就穿好朝服,准备车驾,其实大可不必,离五更尚早,连累我等早起。”
另一个奴仆说道:“你入相府日短,相国勤政爱民,每日操劳,一早起来便是为了准备进言的书简,生怕有所疏漏。一国之相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厮役每日早起些,又算得什么?”
刚才那个奴仆又道:“唉!可惜相国如此辛劳,晋侯却不领情,几次听到相国对士会大夫说到晋侯残忍嗜杀,将晋国弄得民怨沸腾。”
鉏麑听了二人对话,心中有所触,寻思良久,方才定下心来。趁着两人闲聊的机会,径由正门蹿入相府,见正堂屋中光亮,便贴着墙壁,悄无声息的潜行过去。
正堂窗户大开,窗边有棵大树,鉏麑纵身一跃,轻轻落在树干之上。鉏麑由树上向堂中窥伺,堂中的摆设及其简陋,只有几件粗柜木桌而已。
只见赵盾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闭着双目,口中叨念着:“主公莫嫌臣多言,但为君者,应该爱惜百姓,臣未听闻有滥杀百姓之君而受百姓拥戴。下人但有小过,略施惩戒一下也就是了,臣未听闻残杀下人之君而有贤臣追随。主公专事游乐,不理政事,群臣早已多有微言,臣望主公体民勤政,使我晋国重树先君文公之霸业。”
赵盾言语之间,情真意切,鉏麑在树上听到赵盾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这般大臣,教我如何下得了手,若是杀了相国,岂非害了晋国的百姓。纵然封我为大夫,却为世人所唾骂,又有何意味,况此生良心不安,日日惶恐,生不若死。但若不杀赵盾,回去如何向主公交代,以主公之残暴,定将我斩成肉屑。
鉏麑一时拿捏不定:相国断不可杀,可也无法回去复命,不若去齐国投奔旧友。
转念又想:我既奉命前来行刺,却又毁约逃遁,做人不能守信,与猪狗何异,纵然我今日逃了,将来此事传至齐国,也必被人所耻笑,教我如何在齐国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