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进得屋来,只说了一句话,便被请了出去,心中微有不悦。但转念一想,如今自己寄人篱下,这么一点小事,又何必挂怀。于是还归桌上,倒了半碗酒,喝了一口,随手夹了块肉给公子胜。
专诸在内房小声对其母说道:“母亲有话,当面讲就是,我义兄不是外人,母亲如此待他,岂不叫人寒心!”
老夫人道:“你这是在埋怨我么?”
专诸惶恐道:“儿不敢。”
老夫人道:“你附耳过来。”专诸将头低过来,听其母道:“我刚才在屋中听了你二人的讲话,那伍子胥身负大仇,娘只怕他为报仇,送了我儿的性命。你是堂堂男儿,与谁结拜,娘不过问,但须处处小心,莫将己命轻易许人,知道了么?”
专诸道:“母亲之言,儿记下了。”
老夫人道:“我也乏了,你陪伍将军去吧。”
专诸回到堂上,将自己碗中倒满酒,说道:“刚才母亲有话嘱咐于我,让兄长久候,为弟自罚一碗。”
伍子胥道:“二弟怎么如此说?为兄岂是小气之人。”说着,也将自己碗中倒满,双手举碗,道:“我与二弟同饮。”
专诸大笑道:“好!”
二人喝了碗中酒,欢笑如故。
这边公子胜吃饱了,就在一旁自己耍玩,专诸之妻则屋内屋外的做些活计。伍子胥与专诸边饮酒边谈些天下大势,眼见天色渐暗,屋中黑漆漆快要看不见人,专诸之妻点来一盏油灯,放在二人桌上。
于是,两人谈兴复炽。
就在二人相谈正欢之时,一人推门而入。此人身材瘦小,面色枯黄,唇上两撇稀疏的胡子,样貌极其猥琐。只见他右手提着酒肉,来至二人面前,对专诸道:“几日不见大哥,心中惦念,便来叨扰一番,却不知大哥家中有客,失礼!失礼!”
专诸一见到此人,便笑道:“我今日还与你嫂嫂说,你已三五日不曾来,今晚应该到了。来来来,我与你引见一人!”于是站起来将伍子胥介绍给他认识。
伍子胥起身施礼,那人却不还礼,大模大样坐了下来,取了专诸面前的酒碗,倒了一碗酒,仰头喝下,对专诸说道:“原来大哥结交了贵人,小弟今日应与大哥道喜才是。”
专诸面上尴尬,道:“要离,不得无礼,伍将军已与我结为兄弟,是我的兄长。我的兄长,也就是你的兄长,你怎能如此没有规矩?”又转头对伍子胥道:“兄长莫要见怪,要离生性狂傲,不知礼数,二弟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伍子胥还未答话,要离又倒了一碗酒,口中说道:“我只有专诸一个兄长,什么伍将军六将军的,要离攀附不起。”说完,将酒倒入口中,起身离去。
专诸喊道:“要离,要离!”
要离也不回答,身形慢慢消失在夜幕之下。
伍子胥慢慢坐下,专诸也陪着坐下,对伍子胥道:“今日之事,兄长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伍子胥给专诸倒上酒,说道:“此妄人也,又何必在意。”
专诸正色道:“兄长不知,此人之勇,天下无出其右,可惜世间尽是以貌取人者,以至英雄埋没,实在可叹!”
伍子胥听了,问道:“果真如此?比之二弟你又如何?”
专诸道:“若与要离言勇,为弟我不过是操刀小童罢了。”
伍子胥见专诸说得真切,知其所言非虚,心中暗暗记下。二人饮酒相谈,直至夜深,方才尽兴而散。
在专诸这里住了两日,第三日上,伍子胥找专诸辞别,要去求见吴王。
专诸虽有不舍,但知伍子胥欲报大仇,于是道:“兄长此去,专诸本应相随,无奈家有老母须要奉养,是以不能尽兄弟之谊,还望兄长体谅。”
伍子胥道:“二弟好好侍奉母亲,你我终有相见之日,到时再痛饮一番。”
专诸道:“好,兄弟便在此间相候。只是公子胜年幼,久随兄长奔波,怕是身体难以承受,何况兄长带着他,行事也不方便,不如将其留在这里,我妻自会照管。”
伍子胥略一沉吟,道:“也好,有劳二弟了。”于是将怀中的公子胜交给专诸。
专诸从怀中掏出几十枚钱,塞到伍子胥手中,道:“我知兄长身无分文,这些钱请兄长收着。”
伍子胥道:“这怎么使得,二弟养家不易,为兄我自有办法。”说着,便要将钱塞还给专诸。
专诸拦住道:“我二人既结为兄弟,兄长又何必如此推让,我若无钱可用,自会找要离讨要。”
伍子胥听专诸如此说,便道:“好,为兄便愧领了。”
专诸道:“弟曾说过,吴王多疑且嗜杀,兄长这一去,还望多多小心。”
伍子胥道:“为兄记下了,二弟也多保重。”
于是二人相互一揖,洒泪而别。
晌午时分,伍子胥进得城内,径直来到王宫外,求见吴王僚。等了两个时辰,也未得召见。
伍子胥无奈,只得求卫士再次通禀,却迟迟不见消息。急得伍子胥眉头深皱,在宫外来回徘徊。
看看日已西斜,宫内却无半点动静, 伍子胥只好央央离开王宫。途经市集时,伍子胥脑中灵光一现,有了计较,便去买了一根竹箫,在一处废宅旁吹了起来。
伍子胥的箫声低沉缥缈,凄凉哀怨,引得市集众人都来驻足围观,有的闭目倾听,有的轻声赞叹,还有人掏出钱币来放于伍子胥脚下。伍子胥细观众人,所见皆是平民服饰,并无富贵显赫之人。
直吹到天已漆黑,人潮散去,伍子胥止住箫声,但见到几户家中亮起了灯。
伍子胥摇头轻叹,只觉得腹中辘辘,可市集之中已无买卖之人。这些日来,伍子胥早已受惯风露,于是便斜靠在废宅墙壁,饿着肚子睡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微明,伍子胥就被市集的嘈杂声弄醒,慢慢起身在市集中买了些吃食,又讨了些水喝,然后又坐在废宅旁吹起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