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种人,你一招手,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来到你身旁。
我说的是出租车司机。
他们驶过的时候,总会扫视路旁,若有抬起的手,便会减速来到身旁。然后询问目的地,接着,穿梭在车水马龙之中。
每一双抬起的手对他们来说可能并不仅仅是需要和帮助,还可能是底线为十块钱的收入。
在这不大的城市里,他们需要生活,所以日夜奔波,与引擎作伴,转头就是风景,车载收音机是可以互诉衷肠的挚友。偶尔会和乘客唠嗑一会儿,不过也仅仅是一会,不久就会关门而去,留下一车空荡。
出租车司机为什么这么聊得来,我想,是因为车笛声太过刺耳了吧。
所以,我要讲的,是关于小城里我所遇见的,和出租车司机的故事。
(一)
对于出租车,我有几个简单的印象。
一是快。每次我坐上车,报了目的地之后,司机师傅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异常亢奋,油门踩到底。其次,这边的出租车多是丰田大众比亚迪居多,可司机师傅却总能开出超跑的感觉,那推背感堪比法拉利,闭上眼都感觉要起飞。
二是稳。当然不是坐得稳,只是我有一点很佩服,司机师傅开到匀速八十多,还能做到毫无剐蹭,完美规避眼前所有车辆,这技术怕不是开拉力退役下来的。
三是免疫交规。透过车窗,我能明显地看到车的前轮完美地压在了两条实线上,向后一瞟,哟呵,占了俩车道。于是我就一直疑惑,出租车司机的驾照是不是有一百分,可以在监控探头下如此放肆。
每次我倚着车窗想东想西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目的地,付了钱,道声谢,关上车门,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二)
每周六的下午我都要去上课,家离得太远,回来只能坐出租车或者挤公交,因为太懒,所以选择前者。
每次下课都正好赶上高峰期,马路上一眼望去全是车,鸣笛声四起,车灯闪烁。尽管如此,我也还是会到路边,等待竖起“空车”指示牌的出租车。有时运气好,一会儿就能等到,有时运气不好,只能干站着等个二十分钟都不来一辆车。
上了车,每次我报了目的地,几乎每位司机师傅都会惊讶一小会儿,想,这家伙怎么跑这么远。然后脑海里再盘算一下路线,又想,这家伙的路怎么这么难走。
没办法,家住得远。
(三)
我坐在出租车上的时间总是在六点多,筋疲力尽,便靠着车窗小眯一阵。正常坐着的时候没感觉,一把头靠在车窗上,抖得地动山摇,脑震荡都要给我晃出来,所以我每次也就只能向后靠着座位休息。
让我既无奈又无解的一件事,就是在离我家只剩五百米不到的那一段路,有两个岔路口,若不提醒司机,就总会走错路,一会儿给我拐到回迁区,一会儿给我拐到公寓区,因此我也无法体验到被司机师傅叫醒的感觉。
不过,一次我睡过头忘了提醒师傅,他直接跑到了公寓区,那儿离我家还隔着两条大马路。
“诶,小伙子,到了。”
我听见了司机师傅温柔的喊声,张开眼,打个哈欠,看了看计程器。咦?咋比平时少了几块钱。可能是睡得太沉,给了钱就下车,结果定睛一看,怎么才一栋楼,顿时惊恐万分,扭头,车已不见了影,再扭头,那栋楼上面赫然三个大字,就是我家的名字,不过楼底下又赫然写着三个字,“公寓区”。
于是呢,我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跌跌撞撞地穿过两条马路,回到家,差点散架。
(四)
冬末春初,乍暖还寒的时节,在这里不热也不冷,一件单衣足够。
我在出租车里看风景,奔驰在回家的路上。
黄昏俯瞰大地,偶见新芽吐绿,人们收拾好行李,向着未来前去。
我感叹着好风景,司机师傅突然在路边停了车,吓我一跳,坏我兴致,我转头,才看见这位师傅的面容。秃头,一撮小胡子,我一惊,难道是江湖中人。
“我再载个人嚯。”他问我。好像也没有问。
我正惊叹他的容貌,于是点了头。然后车上多了个中年妇女。
“师傅,到XXXX。”她说。
“XXXX啊,我想想,嘶,这小朋友去的是XXX诶。”师傅稍加思考。
“啊?后面还有人?”她一惊,转头看了看我,我又被吓一跳。
合着来我就是个空气。我想。
“这样啊……”她说。
“没事,顺路!”司机师傅斩钉截铁,随即发动了车,我又感觉到了法拉利般的推背感。
好家伙,直接强行顺路。我想。我没说什么,扭头看风景。
“诶,小朋友,你读几年级啊?”开口的是那个中年妇女。她可能没看有看清我的样子或体格,就顺着司机刚说的的“小朋友”问了。
我都初二了,还几年级。还有,你才是小朋友。
“初二。“我答。这是我上车第二次说话,第一次是给司机报目的地。
那妇女停滞了一会,改了改话风。
“噢,那你平时做作业要做到几点啊?”她问。
看个风景又问我这些问题,坏我兴致。
“一般在学校就写很多了。”我如实回答。
“这样啊,我家的那个……唉……没法说了。”她叹气。
听她这么一说,我还突然来了兴趣。
“哦?阿姨,你们家小孩上初几啊?”我问。
“初一。”她答,“唉,我家那个,整天……”
我真后悔问她问题。那妇女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唉呀,现在的学生啊,辛苦多了,你也就不要说这些啦。”司机师傅带着方言的普通这时响起。
司机师傅完美接过话题,不愧是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点个赞。
然后他们就聊了起来,从当今学生的常态聊到了社会的制度,但他们不像是讨论,更像是辩论。我感觉我听了场辩论会。
到我家了,我看了看计程器准备掏钱,司机师傅说:
“不用了,少收你五块,给二十五吧。”
我照做了,道过谢后,转身离去。
我笑了,不是因为五块钱,而是因为司机师傅浓浓的江湖气。
(五)
下课后,我很顺利地打到了车。
一上车,听到了车载收音机传来的正宗播音腔:
“世卫组织决定……”
我有些惊诧,和司机说了目的地后就坐下,听广播。
“美国总统……”
我听到了热点词。
“中国外交部……”
“英美双方……”
我感觉我的政治见闻在不断增广。
“XX签署了……”
正确的选择。
“XXX与XXX的XXX决定延缓……”
……
一路广播,一路疾驰,残阳在身后追逐,落叶在空中飞舞,两个安静的人坐落在同一时空,聆听同样的故事。
(六)
很久之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出租车如此之快,不仅为自己,也为他人。
他们追逐目的地,为生活,为乘客。
出租车司机总是抱怨,总是骂街,他们和普通人一样。不,他们本身就是普通人,一个个为生活奔波不停的普通人。
他们想扫清前路的每一个障碍,一样,为自己的畅通无阻,也为乘客的准时到家。
听说,大部分出租车司机都有颈椎病。
(终)
每个计程器里跳动的数字,都是他们生活的信心,是他们承载一切的容器。
他们总会握紧方向盘,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他们不会放弃路边每个有需要的人,只要你招手,他们就会不顾一切来到你身旁。
世上总会有那么一种人,随声呼唤,随时就到。
他们热爱生活,向往生活。
他们的生活,从十块钱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