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中,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雪白的胡须垂在胸前,那眉间的慈祥,那眸中隐藏着的睿智,是你吗?老师?很惭愧,我不能完成你的愿望了,我实在扛不动这么重的责任了,饶了我吧,我累了......光芒越来越刺眼,越来越明亮,蓝蓝的天空在眼前清晰起来,一朵白云悠然飘过,四下仿佛有潮汐声传来,聂文坐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置身一个高台之上。
“我没有死吗?”聂文摸了摸胸口,一点痛楚的感觉都没有,好像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斧头呢?”聂文睁开眼睛后就寻找斧头的身影,他还记得在他昏迷之前,斧头不停的用头拱他。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聂文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年手执拐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你醒过来了?”
“你是谁?我在哪里?”聂文问道。
“我叫杜彦,这里是摇神山。”
聂文连忙站起身来,“是你救了我?”
杜彦摇摇头,伸出拐杖指着台下,“是他们救了你,他们静坐了三天三夜,以无上念力挽回了你濒危的生命。”
聂文顺着他拐杖指的方向向前走了几步,往下望去,只见高台下围坐着数千人,都闭目冥思,不发一语,在海风的吹拂中,破旧的衣衫衬着面黄肌瘦的人,如果不是杜彦说明,聂文真不敢想像自己的命就是这些人救回来的。
杜彦走到聂文身旁道:“走吧,我会为你解开心中所有疑惑的。”说着走下高台。
摇神山,在没来这里之前,晏别一直以为是一座高山,可是当他跟杜彦抬着聂文走到这里,才知道所谓的摇神山就是一个小岛,不足5平方公里的一个小岛。站在岛中心的高台上,就可以望到蔚蓝的大海,无尽的波涛不停的向岛上涌来,再退回去,周而复始。从大陆通往摇神山只有一条道路,他和晏别就是从那条路将聂文抬了过来,那条路很窄,像斧劈的一样,下面是翻腾怒吼的海浪,强劲的海风吹拂过来,人的身子都会随风摇晃。晏别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黑夜中从那条路上一步步走过来的了,他的脑子里一直只有一个声音:“你也是转世明灯。”
我也是转世明灯?那不就是说我也可以像杜彦一样拥有七十年的记忆了?晏别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厉害,可以拥有无数的知识,七十年前,大陆还没有陷入黑暗,整整七十年的记忆,不就等于拥有了七十年科技文明的缩影?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人力物力,不就可以再现辉煌?深蓝算什么?大陆七城算什么?晏别觉得自己只想放声大喊,想把那种喜悦喊出来。
门被推开了,杜彦和聂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聂文看到晏别在这里感到有些吃惊,问他原因,晏别只说要在这里学习一段时间,便借口有事,推开门走了出去,只留杜彦和聂文两个人在屋里。杜彦伸手示意聂文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找了把椅子,坐在聂文的对面,这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想找你的魔兽?”
聂文心里惦着斧头,点了点头。
杜彦将屋中的一个柜门打开,一柄巨斧摆放在里面。“随着你伤势的加重,它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斧头!”聂文急忙走上前,将巨斧从柜中取了出来。
杜彦劝慰道:“我不知道它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相信随着你的恢复,它也会恢复吧?”
聂文听见杜彦这么说,也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再次落座后,杜彦说道:“你很累,也很愤怒,我能感觉出来。”
聂文望了杜彦一眼,难道面前这个少年能看穿别人心中的秘密?可是偏偏杜彦说得没有错,他很累,也很愤怒。
“能说说你为什么受重伤吗?”杜彦见聂文没有作声,笑了一下,问道。
聂文吁了口气,“这事情不说它了吧。”他觉得自己已经厌倦了,他不怕被深蓝追杀,也不怕前途的艰险坎坷,命,他可以不要,自己,也可以不去想,他可以一心一意为了老师的遗志而奋斗,为了家园的梦想而拼搏。可是,他已经厌倦了,我能承担起这个重任吗?守护人类的家园?聂文苦笑一声,我算什么?凭我自己去挽救这个世界?我是救世主吗?面对深蓝长老的隔空一掌连闪躲的能力都没有,凭什么守护人类的家园?
杜彦见聂文不愿谈论这个话题,便沉吟了一下道:“在黑暗刚刚降临的时候,有一些动物还没有灭绝,为了抵御寒冷,许多动物都挤在一起取暖,有两只刺猬也很冷,于是就想挤在一起。”
聂文见他忽然讲起故事来,便抛开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凝神听他讲下去。
“可是刺猬满身都是尖硬的刺,稍一靠近就会被刺痛,”杜彦继续讲着:“但为了抵御寒冷,两只刺猬强忍着疼痛挤在一起,但又实在痛得受不了。”
“那怎么办呢?”聂文插话道。
“是啊。”杜彦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其中有一只刺猬很聪明,它发现刺痛双方的,就是身上用来保护自己的刺,而现在这个刺不但保护不了自己,反而伤害自己,于是它就拔掉了身上所有的刺。”
“可是那样的话,它又要靠什么来保护自己呢?”聂文不禁好奇的问道。
杜彦微微一笑,“它观察了许多动物,发现这个刺只能用来防御,无法用来攻击,而那些凶猛的野兽身上没有刺,却可以靠尖牙利齿来保护自己的安全。这时它才明白,当你希望靠防御来保护自己时,本身就是在告诉别人,我很弱,没有攻击力。”
“于是这只刺猬就想出一个很好的办法,它鼓励所有的刺猬都拔掉身上的刺,这样刺猬就能紧紧抱成一团,共同抵御寒冷,然后它又学习猛兽的技巧,磨练自己的爪牙,这样就能攻击敌人。”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刺猬呢?”聂文笑道。
杜彦没有笑,接着说道:“可惜还没有完成他的愿望,就感觉自己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了,但他又想让后人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努力,不想让一生的奋斗随着他的死而付诸东流,于是他就想把自己的记忆保留下来,传给另一个人。”
聂文听到这里,知道杜彦讲的并不是刺猬,而是一个人,心里感到敬佩,就问道:“这个人很聪明,说不定真能做得到。”
杜彦也忘了自己开始说的是一只刺猬,眼睛望着黑暗的屋顶,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他的确绝顶聪明,就在他临死的前一天,被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利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将自己的记忆保留了下来,并且成功传给了另一个人。”
杜彦突然转向聂文,目光炯炯地问道:“你说接受记忆的那个人该不该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聂文想了想道:“如何他的方法确实是正确的,自然应该继续下去。”
“那么你觉得这个办法正不正确?”杜彦追问道。
聂文叹了一口气,也许只有热情是不够的,只有理想也是不够的,在强大的力量面前,再美好的理想,再高涨的热情,也挡不住力量的轻轻一击。就像自己,无论多么对信仰忠贞,对理想多么执着,但在深蓝长老的轻轻一掌下,就全化为泡影。
“是的,应该学习那些猛兽,磨练自己的爪牙......”聂文答道,既是对杜彦说,也是对自己说。
一直以来,他都遵从老师的教导,以深蓝为自己的路标,为自己人生奋斗的指南,可是当他被深蓝长老击伤后,被代表着所有深蓝的总部抛弃后,聂文第一次感到了茫然,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爪牙不够尖利吧?
“没有力量只能任人宰割。”聂文有些颓然。
杜彦走到聂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量来自于苦难!自身承受的苦难再多,也只是一个人的苦难,那么你的力量也只是一个人的力量。只有去承受民族的苦难、国家的苦难、所有人类的苦难,才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跣教就是这样的一个教派,”杜彦说道。
“跣教?”
“是的,因为我们严格秉承着教义,拔去自身的硬刺-----所有的自傲、自私、嫉妒、欲望,让自身在痛苦中磨炼,不着华丽的衣服,赤着脚不穿鞋子,所以被称为跣教。”杜彦带着无限的憧憬说道:“我们的最终理想就是建立一个公平的、无私的、没有上下之分的社会,所有的男子都是兄弟,所有的女子都是姐妹,我们将亲如一家,将把黎明的光辉撒遍整个大陆!将把深蓝从这片大陆上驱逐出去!!”
他霍地转过身,“所以我希望你能加入跣教,为天下人共谋福利!”
“我想我不能。”聂文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答应过老师,要为他的遗愿而奋斗一生,直到我死去为止。”聂文道:“多谢你们救了我,但我没办法放弃老师的期望。”
杜彦有些感兴趣,“你老师的遗愿?”
聂文点头道:“追随深蓝的脚步,守护人类的家园。”
“哈哈哈哈......”杜彦笑道:“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要成立跣教?你知道我们的教徒经历过怎样的苦难?”
他摇了摇头:“深蓝早已令人失去了信心,从他们自封城主开始,他们已经不是救世主,而是毁灭这个世界的魔鬼!”他接着说道:“更何况,我们的宗旨与你老师的遗愿并不冲突,最后不都是创造一个美丽的家园吗?”
聂文摇了摇头:“虽然有很多深蓝已经忘记了最初的誓言,但还有许多仍然坚持着理想没有变。”他想起了林灵,还有索林,虽然索林没有公开支持自己,但从辉星城破旧低矮的城主府就可以看出,索林仍然是一个纯洁的深蓝。林灵给他的感触最深,这个美丽的女子心中装着的,总是那些最贫苦的人。可是他也赞同杜彦的想法,建立一个公平的、无私的、没有上下之分的社会,所有的男子都是兄弟,所有的女子都是姐妹,所有人都亲如一家,这不就是老师构想的美丽的家园吗?一面反对着深蓝,一面又支持着深蓝,聂文忽然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矛盾,可是他却又不能违背良心,像图达等人那样把贫苦人踩在脚下,自己却极尽享受奢华。
杜彦忽然问道:“如果所有的深蓝都不再纯洁了怎么办?你是不是还要追随着深蓝的脚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