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本就存在许许多多的无奈,有很多事情明明是不公正的、不合理的,甚至明明是错的,但它们依然存在着。
听完王守诚如何得到半本《连山》的事迹,李亦奇唏嘘不已,方才有了上面的感慨。
“今晚你和你爷爷酒喝的都不少,就在我这里歇下吧。我待会儿让孙媳妇收拾张床给你爷孙两个睡。”王文礼说到。
“另外,这几天你干活的时候,我把这半本《连山》誊抄了一份,就送给你吧,也算是感谢你这些日子帮下的忙。”说完王文礼从书柜里取出一个笔记本递给李亦奇。
李亦奇翻开笔记本,看见里面工工整整的小楷,可见老师父誊抄的时候非常用心。他一页一页的翻着,心里的感激之情上下翻滚,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讲,只是别别扭扭的挤出了几个字:“祖祖... ...这... ...”
“你是识字多,见识也广,我这还有一些... ...”王文礼转身有去书柜里翻起来。“哦!找到了,这一本《鲁班经》,也给你,这书是讲木活儿的... ...”
才一会儿功夫,王文礼给李亦奇的面前摆满了各种古老的书籍,除了《连山》和《鲁班经》之外,还有《八十一难经》、《绘图鲁班经》、《阳宅三要》、《秘传六甲天书》、《麻衣神相》、《奇门遁甲》、《千镇百镇桃花镇》... ...等等等等。
“这些啊,都给你了... ...我那个里屋的楼上还有几本,不过那东西都是讲怎么害人的... ...估计再过几年就没人知道了... ...我去找来也给你拿着... ...”
李亦奇想道谢、想说不要找了,以后在找,但他这时候却啥话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说啥都不合适。
“噗通!”
正在翻书的王文礼听到响动,转过身一看,原来是李亦奇刚才竟然跪在了他身后。
“祖祖!”李亦奇跪在地上,真诚的喊道。
“祖祖... ...我不知道咋说,我天生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这些日子跟着你,虽然是闲谝来着,但是确实学了不少东西。我从五岁开始念书,念到二十四岁本科毕业,干了两年的工作。明面上往高了说,这国家政策、国际局势,往低了说自身得个感冒、家里的鸡拉个痢疾,我自认为都懂一些。
但事实上,而立之年却连一本黄历都看不懂。大年三十俺爹在家给家神烧纸、在路口觞孤,我都不知道走啥流程,有啥讲究。这些日子受你教诲,感觉自己不一样了。你说的并不都是怪力乱神的封建迷信,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几千年了还没有断绝是有原因的。这全是迷信吗?我看不是,起码这些东西在教我们做人的道理。现在外面有多少院子拿着“大学”的名号自居?他们已经疯狂了,觉得自己的单位叫个“学院”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整天一门心思的想升级成“大学”... ... 他们已经不知道啥叫个教书育人的本质了,依我看来... ...那些号称人文、素质的群体们,就你家堂屋里墙上面贴的“天地君亲师”这五个字就够他们研究一辈子了... ...”
李亦奇跪下来之后,突然就知道说什么了。他回忆起之前王文礼说的一番话,揣测这老师父对当下的社会环境,尤其是教育环境颇有不满。而且今晚王文礼的行为让他确定了自己深受王文礼的器重。世上百岁老人很是稀少,老师父已经九十多了,他自己清楚,身上的本事就要随着自己的去世变得后继无人。
唯物主义世界观的部分坍塌,个人感情生活的失意加上自己对传统文化刚刚萌生的好奇心,驱使李亦奇采取了刚才下跪的行为,要说这是装模作样也好,要说这是投其所好也罢,他就决定这么做了。
这个老师父肯定不简单!如果将来要在农村混好,大学里面学的那一套肯定不管用,自己欠缺的正式王文礼身上的东西。
“祖祖,我今天在这里,求您老人家把我收下做个徒弟,以后我一定秉承您的风格,做一个手艺精湛的木匠,我... ...做个好人... ...我... ...”李亦奇说到这里,突然想不到词儿了,就算刚才那句“秉承您的风格”也基本上是瞎忽悠,因为他压根不知道王文礼他们传下来的是啥风格,想来想去,整出了一个“做个好人”来。
突然的下跪弄的王文礼一时间手足无措,这意外来的挺突然的。而且他还是挺高兴,自己晚年还真等到一个资历不错的年轻人来传承自己的手艺。
他正想说点什么,李亦奇又道:“师父在上,请手徒弟一拜!”说完李亦奇就要磕头。
“别别别呀!”王文礼赶紧制止道。
“孩子,你和我差着好几辈儿呢!你若认了我做师父,你爷爷不就成了你师哥了吗?这一来就乱了套了啊。”
“那咋整?”李亦奇如同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是这,以后啊,你还是叫我“祖祖”好了。你爷爷跟我学的是木匠,你和我不学木匠,学五尺诀!如此这般,你和你爷爷这辈分就乱不了。”王文礼说到。
“五尺诀?”这是干啥的?李亦奇挠着头问。
“是一种“艺”。这门“艺”,在阳能问鬼,在阴能映阳,能瞻前打后,最重要的是,祖师爷传下一枚竹五尺,凭此尺上的诀可祭出天官大印,此印可出百科榜文。”王文礼骄傲的说到。
“这都是些啥啊?您能说明白点吗?”李亦奇问。“这里面的“艺”,能像你之前那样掐指推算未来发生的事情吗?我主要是想学那个。”
“可以啊,所谓“瞻前打后”,只得就是推演未来,探视过往的能力。”
“哦... ...好!这个好!”李亦奇听完后,脸上洋溢这得以的笑容。有了这能力,别的不说,搞点钱还不容易吗?
王文礼看到李亦奇的笑脸,摇了摇头,道:“天地君亲师,这五个字,你要把他当回事哟。你小子心里可别想那些邪门歪道的事情,凡人借驭神力,那是在代神行使神职,不得逾矩!而且事先要获得许可,大则起坛焚表告知,小则掐诀念咒。那不是你自己在那搞耍耍!要是滥请神力,谋取私利,必遭神谴,折你福报。你知道《鲁班经》还有一个名字叫啥不?”
“不知道... ...求祖祖赐教。”李亦奇收到王文礼一记警示,有点尴尬。
“又叫《缺一门》!为啥叫个这呢?很多木匠啊,得艺之后总想找机会用一用。或者在人前显摆一下,结果引来了神谴,要么终生取不下媳妇,要么家庭不和睦,丧父丧母,还有的... ...戳拐(遭遇意外)落下了残疾... ...你要得艺之后是不走正道,我把你拉进来就是害了你... ...”王文礼说完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又进来,手上却多了一根五尺长的竹片。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竹五尺?”,看起来很普通嘛。”李亦奇想。
“祖祖,你手里... ...”
“莫说话!到里屋里去,朝东北方向跪起!”王文礼打断李亦奇的提问,严肃的说道。
李亦奇赶紧照王文礼说的做了。
王文礼的睡房是一个大通间,用布帘子一份为二。前半间是书架和床,李亦奇进到里屋,这才发现里面赫然靠墙立着一个神坛,但是这个神坛只是在墙上支了一个黑漆漆过的木板,上面当了一个香晟(农村用来插香的木斗,下小上大呈倒斗状)里面当满的玉米粒,里面插着一根木棍,棍上架着一个铜铃。王文礼点了三柱香,面向香晟念到:
“伏以日吉时良,天地开张,今弟子焚三柱明香虔诚拜请,今年今日今时值符五尺使者,有事恳请!”
说完王文礼对香晟拜了三拜,接着念到:
“某省某省某府某县某乡某里某社王姓正礼,选到今年今月今日吉时吉方大利,纳新徒某省某省某府某县某乡某里某社木姓文化入行,不敢自专,仰仗值符五尺使者奔驰拜请,三界四府、十方贤圣、诸天星斗、十二宫神、五方地主、名师虚空、过往福德、灵听、门官、井、灶、司命诸圣,跨鹤乘鸾,别宫之内,蹬车拨马来临!”
王正王文礼说完,将香插入香晟,闭目静静立在那里不说话了,李亦奇从刚才王文礼念的内容听出来,他这是先请出了自家的五尺使者,然后再让这五尺使者去请各路神仙到此观看收徒。
那意思是要来验一验我这个徒弟?李亦奇不由得紧张起来。亦或是把我介绍给他们?就像这样什的:哎各位大哥,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小弟了,以后罩着他点... ...想到此处李亦奇有点想笑,照此说来,要是真是这样的话,那这神仙体系和现实生活也差不多嘛。
正想着,突然一阵风吹进里屋,掀得布帘子来回的摆动。
“叮——”
突然香晟里插着的木棍上的铜铃被风吹动了,响了一声,王文礼插在里面的三炷香的香灰一齐掉落,燃着的香头像LED灯一样,变亮了。
静立的王文礼见此立刻开始祷告:“已享已祀,鼓瑟鼓琴,布福乾坤之大,受恩江海之深!”
突然,王文礼转过身来,拿着五尺朝着李亦奇的头顶就是一下:
“问:食饮有节,起居有常,汝能持否?”
这是给我授戒啊,李亦奇想。老师父也没有提前排练过,早睡早起,吃饭看点看量,没问题自己能做到。那就... ... 那就说可以吧。
“能持否?”王文礼再次问道。
“能持... ...能持!”
王文礼听到李亦奇的回答,满意的笑了笑。继续问到:
“断绝劳畜五荤,汝能持否?”
关于“劳畜五荤”,王文礼前几天给李亦奇说过了,劳畜指的是下苦的几种家畜:牛、羊、马、驴、骡。他这一问,意思是以后不能再吃这几种家畜的肉。这没关系,只要猪肉、鸡鸭鱼不禁止,其它的没问题。于是他斩钉截铁的说:“能持!”
“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高下不相慕,淫邪不惑心,汝能持否?”
“能持!”现在不管问啥,李亦奇都只能答“能持”了。
“不惧于物,行合于道,执尺公正,不欺天地人心,汝能持否?”
“能持!”
... ...
在回答了十几个“能持”之后,王文礼再次祷告,送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神们,然后又让李亦奇给他自己磕了三个头,收徒仪式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师父,这个... ...四色礼我后面回给你补齐的!”李亦奇认真的说。
看着李亦奇认真的样子,王文礼哈哈的笑起来:“还是别叫我师父了吧,叫祖祖就行了。你认真这些干什么?刚才我已经当着祖师爷的值尺使者纳你入我们门下了,刚才请来的神,你以后执尺时候就要请他们助你神力,你天生眼睛好使,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是你终究是个凡人,执尺时候,需要神力的时候,就得问刚才请过来的神中的某一位借。以后你到任何地方,一定要先拜访当地的土地神,也要怀着敬畏的心对待你遇到的桥、灶、水井、正门等地方。”现在他们都是你的领导啦,也是你的靠山。
“祖祖,啥是“值尺”?啥又是“执尺”呢?”李亦奇问。
“值尺,就是某一日负责联络值班的使者,是我们这一门派历代故去的先生,换句话所就是你们单位的当日的值班领导,有事情需要帮忙,就先找这个使者。执尺呢,就是上班的意思。你可以理解为执行公务。”
“哦,原来是这样啊... ...”王文礼之前和李亦奇进行沟通,了解了许多李亦奇上班上学时候的事情,虽然是王文礼好奇打听,但这也给现在王文礼给李亦奇讲解相关规则是提供了良好的类比素材。这使得李亦奇理解起来相当容易。
“现在,你还没入门呢,你除了知道一点阴阳易理的基础知识,一件拿得出手的艺都没有。趁着你还没回,明天起个早,我先教你一些看谕卦的东西,以便你以后预测将要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这一顿酒下来,李亦奇就成了王文礼的徒弟。王文礼招呼李亦奇说这个事情不要对外人说,他从自己书柜里挑了三十多本书交给李亦奇让他自己回去抽时间看,王文礼吩咐孙媳妇给李祥云拾掇了一张床,李祥云醉醺醺的已经躺下了。师徒两人抽着烟来到院子,王文礼望着刚才发生走阴差的地方,心里想:“今晚可能不太安宁了。”
李亦奇把书放在背篼里,转过来说:“祖祖,这阴差一走,是不是要死人啊,那今晚是不是会发生点啥?”
王文礼听到徒弟这样说,心里很是喜悦。这徒弟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这徒弟真是越看越喜欢。
“你要是不困的话,看一下我给你的那个《阴司平章》,那里面有讲这个。”
后院里的路灯是一百瓦的白炽灯,抵不住好奇,李亦奇立马在背篼里翻师傅说的那本书,他好奇心十分强烈,心里的疑问总是过不了夜。
“咚——咚——咚!”
这时候,前院的门突然急促响了起来。
“素琴!素琴快开门啊!”
师徒两个一听是女人的声音,立刻眉头紧锁。
“糟了!”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阴差走完,人命既出。
“谁啊?”孙媳文素琴刚安顿李祥云睡下,正在厨房打理吃剩的碗筷,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远远的在厨房里喊道。
“块开门啊素琴!明娃子家出事儿了,你家里的男人呢?块喊起来救命啊!”
一听救命两个字,文素琴放下碗筷,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跑大门口打开了门。
原来敲门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三个。敲门的那个是明娃子的小姨子王素芬。
“妈耶,不得了啊,明娃子家里建新房,今天拆老房子的土墙。也不知道着的什么急,非要晚上加班加点的弄。他家那老房子你是知道的呀,六几年修的,早就不行了,结果晚上黑灯瞎火的也没拉灯,墙塌了,把人压在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