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元二年四月,江宁、昆兖、会柳三州,集兵力六万包围京畿。京都内部,骁龙骑活捉执金吾陈年,郎中令赵琰率部分骁龙骑掌控了整个皇宫的兵力。福相所掌羽林军布防早已被恭亲王一党知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招恭亲王用的极佳。
泰元二年五月,帝王发“罪己诏”,其中列数了登基执政期间失德之举十条,以告天下。六月,帝王禅让皇位与恭亲王萧彻。新帝登基,改号升平,册封退位之帝萧琮为安乐侯。
新帝甫一登基,便提拔了自己曾经的得力部下,并册封曾经的王妃孙之岚为皇后,孙后之父为大司空,孙氏一门四兄弟皆被提拔,官至二品。一时间,孙家荣盛朝野。
而与孙家对比,福相当年府门车水马龙,如今却是门可罗雀。福相虽为被革职,亦未被降职,但人人都瞧得出,如今得新帝信任的只有孙氏。而福氏一门,前途晦暗。
三公子与大公子福铭坐在书房外的石凳上,各自蹙着眉。
二公子福骞已经被福相叫入书房近两个时辰了,不知这父子俩都说了些什么。
福铭看着三公子,道:“二弟怎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竟帮着外人来算计我们!”
三公子颇有些迷茫,他摇了摇头,眉宇间尽是失望。
他也没想到自己一向崇拜的二哥居然临阵倒戈,出卖父亲。二哥一直都是个有主见的人,虽有的时候行事轻浮,但为人良善,做官清明,待家人也是温和可亲。他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二哥竟背叛了自己的家族。
二人正想着,书房的门被打开了。福骞面无表情的走出来,转过身关上门。三公子透过逐渐合上的门扉,看见了父亲的背影。他老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那满头的白发是如此的醒目,那佝偻的身体是如此的削弱。强悍如父亲,也会因为亲生儿子的背叛瞬间苍老憔悴成这个模样。
福骞忽的转过身朝房门跪了下来,他“砰砰砰”用力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转过身,那额前已然破了一大块皮。他没有理睬紧盯着自己的兄弟,而是面色寒若冰霜的大步离去。
三公子被福骞的表情震住,他想到了福相的背影,又想到了福骞临走前所叩的三个响头,心猛的一沉,朝福骞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雨湖两岸的柳树垂下万千丝绦浣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微风吹来,将日光吹斜,照射在湖面上,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那光芒又反射到石拱桥上,映的一片流光溢彩。
“二哥!”三公子追的气喘吁吁,终于看见了福骞的身影,他停下来大喊了一声。
福骞身形一顿,转过身眯起眼看着距离自己数十步的三弟。
这个三弟,他自小就很疼爱,什么事都会想到他,遇到困难也总是会帮他解决。而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站在了两条平行的线上,再也没有交汇的一点。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使是亲兄弟,也能成为敌对的人。
“你都做了什么?”三公子站在福骞的面前,大声质问,可语气却颤抖的厉害。那苍白的脸上带着焦急,带着害怕。
福骞敛了神色,冷冷说道:“我已和福相断绝父子关系,自今日起,你就没有二哥了!”
“为什么?!”三公子抓住福骞的肩,愤怒而伤心的看着他。
“即使说了,你也不懂。”福骞叹了一口气,佛开肩上的那只手。他抬眼看着三公子,眼神温和。“世人只知我是福相的儿子,又有谁说福相是我福骞的父亲?我若不做此事,那我的一辈子就这样被福相的光芒笼罩着,碌碌无为的度过了。史册里只会浓墨重彩的记载福相的丰功伟绩,而忽略了福骞的累累政绩。”
“你要做第二个福相?”三公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福骞。
“不!我不要做他!”福骞说罢,嘴角轻轻一挑,却带着气拔山河的雄心壮志。“我要超过他。”
“为了这个,你连亲情都不要了?”三公子摇着头,冷笑起来。“你先为人子,后为人臣。若连人子都做不好,又怎能做名垂史册的贤臣?”
“所以我说,你不懂。”福骞定定的看着三公子,自嘲一笑:“或许真的不该让你不去了解这些。老三,你如今也是朝廷官员,难道还不懂为官之欲?”
“为官之欲便是得权之欲。人走的越高,就越是憧憬高处的景色。我现下便是如此。我已经不满足了,我已经无法填饱我那颗心了。”
“那么……你难道要为此而丢失自己?”三公子亦紧盯着福骞,试图想要从那双眼中看出什么。
福骞摇了摇头,笑道:“我没有丢失自己。正因为没有丢失自己,正因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才会做这一切。老三,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不懂你所说的权欲,不懂你所憧憬的名利!我只知,做人当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生身父母!我也只知,为官要对得起国家社稷!对得起天下黎民!三哥……我自小就将你看作是自己的榜样,却一直不知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呵呵……是我不懂。三哥……福骞……呵……福大人,你又教会了我一件事!”
“这也只是你教会我的最后一件事了!”三公子咬牙说完这些,佛开衣袖,转身大步离去。
福骞看着他那僵直的背影,怒气冲冲的步伐,心渐渐沉下去,身体里最后一点温暖也被带走了。
他笑,老三,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