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靠着亭柱,提着一壶酒,也不用杯子,就往口中灌。那放浪形骸的模样令一向周正的三公子颇看不过去,于是他出声阻止。
“言行,君子之枢机。陛下当注意一些。”
帝王嗤笑了一声,对三公子说道:“你怎么也似一个小老头一般?是不是与那些迂腐之人混在一处太久也被同化了?”
三公子看着帝王的神态,忽的想起了徐子秀,他笑了笑,连连摇头。
“若是五月朕还是这宫中的主人,你可愿陪朕喝杯酒?”帝王问。
三公子心下一惊,面上仍淡定的笑道:“陛下说笑了,您就是这宫中的主人,永不可更改。”
“朕有自知之明,谁要朕这个位置拿去便是!”说着,帝王冲三公子一笑,压低声音道:“朕今日和你说的话你可千万别给舅父说!”
“陛下当慎言。”三公子道。
帝王无所谓的挑了挑眉,眼下一片黑色,显然是过度行乐导致。他看着亭子外面的风景,目光淡然:“朕有时候挺羡慕你的,你知道自己要怎么走下去,也知道自己是朝着什么方向。你能看清自己的本心,坚定自己的信念。而朕,朕没有信念。因为没有信念所以茫然,因为茫然所以空虚,因为空虚所以才想要及时行乐!”
三公子被帝王的画深深震撼,他觉得荒唐,对着帝王的背影说道:“陛下会觉得茫然?呵……这恐怕是臣听过最不可思议的笑话。天下人皆以陛下为信念,陛下所做的一切决定着国家朝何处发展。陛下,你怎能觉得茫然?”
“天下人?呵呵……”帝王笑了起来,揉着眼睛看着三公子道:“天下人与朕何干!”
那无所谓的模样,让三公子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你别这个表情,这个位置不好做,朕做的不痛快。谁要做谁就来拿!那恭亲王不是要反么?朕让他反!他以为他做的一切朕都不知道么!”帝王笑的有些癫狂,看着三公子的目光透着一丝得意洋洋的狡黠。
三公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你是好官,朕看着呢!他日恭亲王为帝,朕定要向他推荐你。表弟,你没有遇到明君,你在朕手上耽搁了。萧彻能给你施展才华的空间,而朕却不能。你今日在朝堂说要改《国律》,朕听着觉得很好,可是朕不能答应,因为文武百官不答应。朕没有那个能力去力排众议。这一切,都得看你父亲。你父亲若是觉得可行,那便可行。朕,不过是个提线木偶罢了!”
三公子看着帝王,忽觉得他也不过是个可悲之人。他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酒朝帝王一敬:“陛下,臣敬你!”
帝王抬眼看了看三公子,拎起酒壶与三公子的酒杯一碰,扬起头畅快饮下。
夜幕降临,玉兔东升。现下已是亥时二刻,三公子却依旧伏案疾书。他在整理这几日收集来的资料,企图编制出一套完整的外城管理方案。只是外城一事,牵扯到朝中各个党派的势力,并非轻易就能解决。三公子这几日不辞劳累,仿佛在与谁争赶一般,几次顽疾复发他也只是吃药克制,没有一刻停下。
如斯在灯下打瞌睡,手撑在下巴上,脑袋却一个劲的往前钻。灯芯“噗”的一声炸开了,如斯惊得睁开眼,混混沌沌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三公子伏案的削瘦身形。
她张开口想要劝,转念一想,自己这么一劝三公子肯定要反劝自己去睡觉。三公子看着羸弱,其实性子十分固执,这一点倒是与福相十分相似。如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转头看见窗户大开,于是她走过去正欲关窗户。
目光从满是繁星的天际垂落到地面,那树影憧憧中,一个黑色的人影静静的立在那里,他也抬起头看着那窗边的人,一双黑漆漆的眼里没有任何表情。
如斯低呼了一声,连忙转过头看向三公子,还好他太过入神没有听见自己的呼声。如斯的手抠着窗棂,她看着那窗下的人,那人也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如斯才打定心思,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如斯走到院中,风吹起了她额前那浓密的刘海,她一双银眼定定的看着那不远处的人,微微一笑,问道:“恩公怎知我在此处?”
原来此人正是在去往西冷州途中救过如斯一命的那个人。
男子依旧蒙着面,他身子挺拔健硕,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眼,黑的仿佛现下的夜色,沉的仿佛一潭深水。他看着如斯慢慢的朝自己走近,不动声色的答道:“我若想知道自然便能知道。”
仍是那刻意压低的声线,如斯捂着嘴唇笑了笑,对男子说道:“你可真是神通广大!”
如斯刚一站定,男子忽然伸出手将她拦腰抱起,旋身向上飞去。如斯轻呼一声,吓得立马闭上眼睛,紧紧的抓住他双肩的衣衫。
过了许久,只听见风声呼呼而过。男子忽的松开手,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瑟缩的人,唇角在蒙巾下牵起,漆黑的眼中鲜少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睁开眼。”他说。
如斯闻言仍是等了好一会儿,待她平复了自己的心跳才慢慢睁开眼。
夜幕低垂,星辰镶嵌在夜幕之中闪闪发光。那么多星辰,低垂的仿佛一伸手便能抓到。晚风拂来,微微有些冷,而这样的风正好,能够吹去睡意,赶走疲惫。在瀚海星海之中,在大自然的面前,人那一丁点的烦恼已经完全算不上什么了。
“想请你陪我看看星。”男子如是说。他扶着如斯慢慢在房顶坐下,将身上披风去掉盖在了如斯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