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苑一直都是京都花街上的龙头,来往恩客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商之间的交易,常常就是在这靡靡之音里,推杯换盏间秘密完成。外人只知朝廷又有新的诏令,却不知这大部分的诏令都是在这与政治毫无关系的花满苑里敲定。
夜幕降临之时,整个京都也就陷入了一片灯辉海洋之中。尤其是城西的花街,各色灯光点缀期间,若是从云端往下看去,便会发现那些灯光串联起来仿佛一条五彩的绸带飘扬在繁华的京都之中。
姑娘们全都站在门口,对着过往的男人巧笑嫣然。挂在街道两旁的彩灯,照的姑娘们扑了白粉的脸格外的好看。拉扯邀请间,又有不少男人被拉进了销钱的温柔乡。
“他不可能来这里。”
花满苑二楼的走廊里,花满苑年轻的老板娘看着楼下过往的男人,微微冷笑。她明艳的脸上擦着浓妆,云鬓之中那一朵深紫色的花儿被灯光照射流转着妖娆的光芒。
她是清雨,两年前接手花满苑时不过二十二岁。现如今,她已将花满苑经营的风生水起。此苑能成为花街头等,可以说大部分都来自于她的功劳。
清雨伸出纤纤玉手整了整头上的紫薇花,一双美丽带着蛊惑的眼微微垂下,那眼角的一颗泪痣,更是将她衬得风情万种。她转过头看着身后的男子,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他今晚不可能来,那个人已经对他严加防范。”
从阴影中走出一位身材伟岸的男子,绚烂的灯光将他的眉目照耀的渐渐清晰。那一双锋利的眉斜飞入鬓,双眉之下的眼深邃而冷凝,他抿着削薄的唇,嘴角挂着一丝莫测的笑,自信的开口:“无论如何,他今晚都会前来。”
清雨有些不耐的皱了皱清傲的眉,目光又在那楼下的人群中逡回。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看着男子说道:“他府前守卫被那人又换了一批,上一次的方案显然不行。雍睿,他不可能脱身而出。”
叶雍睿的黑眸中陡然划过一丝亮彩,他的目光紧盯着楼下的一处,嘴角淡漠的牵起:“他这不已经来了么。”
清雨闻言随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却见熙攘的人群中一人身材格外突出,他穿着便服以折扇遮住半边容貌,正朝着花满苑的方向慢慢走来。那走路的姿势与那一双在人群中格外警觉的眼神让清雨一眼便认了出来。
“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清雨语气虽是嘲讽,但脸上却挂着赞许的笑意。
叶雍睿不以为意,看着那个人,微微眯起的眼透露出危险的讯息。他冷笑一声,轻声自语:“这样的人,才真正的难对付罢。”
繁华的京都,纵横交错的宽广街道上,垂挂着五彩的灯笼。这一片绚烂的灯光映红了高远的夜空,就连天上月边那暗暗的浮云也被蒙上了一层光怪陆离的色彩。看不见一颗星子,但明明就是这样晴朗的夜空,竟似微微扭曲,以一种嘲弄姿态俯瞰着夜色之中颓靡的京都。
花满苑二楼最里的包厢,很少有人进来。而此时,这个常年黑暗的房间却充满了明亮的光芒。黑色的人影映在窗纱上,让人远远看去让人心生畏惧。
清雨站在楼下,看着那人群之中逐渐走来的男人。她迎了上去,仿佛对待任何一个普通恩客一般对他谄媚而讨好的笑着。男人配合着搂住她的腰,依旧以折扇遮住容貌,只是那折扇之后却逸出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清雨低头,以一种外人根本看不出来的姿态,轻声笑道:“他在二楼最里间的包厢。”
男子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松开手朝二楼走去。一路上可见各种靡靡之态。其中不乏在朝堂之上道貌岸然的“清流”之辈。男子冷笑,加快了步伐。
包厢的门被悄然打开,叶雍睿握住茶杯的手紧了一紧。他起身对着面前的人拱手一拜,口中道:“草民参见恭亲王。”
来人撤开折扇露出一张表情阴鸷的脸。那狭长的双目泛着放肆而冰冷的光芒直视着面前之人,他一身灰布长衫却依旧难掩身上那凛然森冷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此人正是当朝帝王之叔,先皇亲弟——恭亲王萧彻。
“你起来答话。”萧彻收起折扇丢在桌上,转而走到红木椅上坐下。
叶雍睿直起身,递上一本账册,对萧彻道:“上半年所购之物都在此处。”
萧彻接过,随意翻了一翻,但面上显然阴沉下来。到最后,他竟力掷账本,怒道:“为何所购马匹之数越来越少?!”
叶雍睿不卑不亢的抬头,直视着那双越发阴鸷的眸,平静答道:“砂之国今岁六月寇边。大部分马匹都被砂之国本国征用,我无从得到精良的马匹。”
萧彻微微喘息,看着叶雍睿神色也逐渐平静了下来,他端起茶杯细抿了一口,忽又问道:“你可知此次‘西冷之役’,砂之国主帅是谁?”
叶雍睿拧眉答道:“桑格尔·清戈。”
“桑格尔·清戈?”萧彻低声重复了一遍,转过头看着萧彻问道:“此人什么来历。”
“他是砂之国皇室亲王之子,曾以少将的身份参与了几次大型战役。此人骁勇能战,善用诡兵。听闻他今岁虽刚刚弱冠,但已有七年的参军之龄。”
萧彻思索片刻,竟慢慢扯起唇角冷笑道:“好一个少年将才!现下西冷州战况如何?”
叶雍睿答道:“战况基本稳定,镇西大将军齐宽德因谎报军情被停职查办。皇帝听从丞相意见已将骁龙骑调往前去驰援。”
“骁龙骑?”萧彻不确定的问道:“我们的人?”
“正是。”叶雍睿点头,深邃的黑眸之中有波涛暗涌。“骁龙骑此去必能取胜,到时再由朝中之人举荐,齐宽德兵权便可交到我们手中。”
萧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他站起身,侧头看着叶雍睿,淡淡道:“加紧时间,最迟明岁。”
叶雍睿点头,承诺道:“我定能完成任务。”
“如此便好。”萧彻拾起折扇,“唰”的一声打开遮住半边容貌,对叶雍睿叮嘱道:“他的人又换了一拨,你也不必煞费苦心替我打通关节。有什么情况依旧以烟火为讯,我自然有法子出来。”
萧彻说完打开门,大步踏出。
叶雍睿在房里静坐了一会儿,直到清雨提着一壶温酒款款而来。洞开的窗,护城河面的冷风吹来,吹散了室内冷凝的空气。叶雍睿接过清雨递过来的一杯酒仰头喝下。那甘冽而温暖的液体划过喉咙落入腹中,让身体平升一股火热。
清雨拾起桌上的账本,随意的翻翻,到最后,红唇挑起一丝意味不明的魅笑。她转过头看着叶雍睿,娇声道:“他没有问?”
“问了。”叶雍睿又仰头喝下一杯酒,微微眯起的眼里眸光流转带着危险的气息。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不过又被我瞒了过去。”
清雨冷笑一声,正想接着说下去,却看见叶雍睿已拿起黑色的斗篷起身往外走去。
“你不在这过夜?”清雨问道。
叶雍睿看了她一眼,披上斗篷打开房门,回过头对她淡淡笑道:“不了,家中尚有人待我回去,好与我算账呢。”
清雨皱了皱眉,终是站立不动看着那挺拔的身子走下楼,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