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子的笑声渐渐传了过来,那笑声是如此的熟悉,令她不禁侧目。
那女子身着翠绿与鹅黄交映的襦裙,她手中拿着一只粉色红蝶的风筝。她那如同上好绸缎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不时被风吹起,如同一片美丽的薄纱。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拂掉落入眼睛里的头发,走过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如斯的面颊。
“丫头!在看什么呢!”
她咯咯笑着,将风筝递给了早就等在一旁的福音。福音伸手接过风筝,绕到三公子面前,望着他只缠着闹着的笑道:“三哥!这是个音儿做的吗?是给音儿做的?”
三公子无奈的笑了起来,冲她点头:“不是给你做的还能是给谁做的?快拿去快拿去!以后可别总是在我面前缠着我要我给你编风筝!”
福音欢呼一声,拉着晴荷的手往更远的空地跑去。晴荷被她拉着一路跑着,一路回过头看着如斯。
她的笑靥在阳光里显得那样灿烂,纯净而有活力,就似最普通的女子一般。不会有忧愁,不会有悲伤。仿佛会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如斯站起来,望着她,定定的望着她。
她也回首望着她,突然面色一沉,嘴角猛地向下撇去。她挣开福音的手,将两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急声喊道:“快回去!快回去!回去!回去……”
她猛然睁大了双眼,看见那朝自己呼喊的女子身体化作了片片闪着碎光的晶片,最后竟化为了沾染着阳光色彩的蝴蝶向着虚无的天空飞去。
她骇了一跳,转目望着身边的男子。
他缓缓站起身,优雅的扫掉了落在身上的草叶。他抬起头望着,目光依旧清澈而温柔,可是他的笑容也渐渐化成了碎片,变成了蝴蝶,飞走了。
然而,他的声音还回响在她的耳畔。
“回去吧,你还不属于这里。”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回来……回来吧……回来吧……
是谁?是谁在耳边低声呢喃。
她眼前只有一片空白而柔和的白光,茫茫然的一片。她莫名的感到害怕,她只觉得自己处在一片悬空的境地里,什么都触摸不到,什么都无法拥有。她朝着前方伸出自己的双手,她极力想要抓住什么。然而,触手的只是一片虚无……她感到悲伤,只是那情绪闪过短暂的一瞬,一股温暖的力量簇拥住了她。那样温柔,那样沉着,仿佛沉入这片力量中她就有了依靠,找到了归宿。
这样的力量,这世上除了他谁还能给与自己呢……
她缓缓的睁开双眼,看见的果然是那个思想中的人。他的眸子里燃着一小团火焰,那火焰的光满灼灼的烧进她的心里,她只能接受着那团火焰的烤炙。她看见那团火光里,自己苍白的脸。
“如斯……”他以为她还没有醒,只托着她的后脑手,垂着眼低声喃喃:“回来吧,别睡了,回来……回来……醒过来……”
他的声音不可抑止的颤抖着,透着一股害怕。
她想要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然而,手臂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她只能慢慢的睁大了双眼,从唇齿间逸出一声轻吟。
他的身体猛然一震,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望着她,小声的不确定的唤了一声:“如斯?”
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再度睡了过去。
当她再度醒来时,大帐内已经没有了那男子的踪迹。她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以为自己只是平日里那样做了一个梦。她醒过来时,面对的还是这样一个残破的世界。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远去。她梦中那一点安定温暖的力量早已消逝。
白衣男子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进来,他望见榻上的少女正睁着一双眼睛,不时眨了一眨,应当是神志清醒的。他迟疑了片刻,嘴角向上牵起,露出轻浮的笑意走过去说道:“你总算醒了,我倒是被你吓掉了半条命!”
她转目看着他问道:“我怎么了?”
他放下药碗,哼笑一声:“你怎么了?你悲伤过度,受了刺激,伤了心脉!医师说你身体里一直埋着病因,思虑过度?你每天到底是在想什么?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怎会常年思虑过度?”
她无法回答他,抿了抿唇沉默。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望着那热药汁散发出的袅袅白气,轻声道:“为何所有的事情你都要往自己揽?我曾和你说过,每个人的果都有他自己种的因造成的。是好是坏,与你有和干系?你总是将所有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想必你心里一定还在想,若是当初带走了福音她大概就不会死去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或许死去对她来说并非是一个坏果,而是一种解脱。”
他一下子说中她的心事,她不由得盯着他。
“这就是你做人的的准则吗?”她问,气息孱弱,声音微笑。
“哈……你是指所谓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他笑,嗓音低低沉沉的,笑得身体微微颤抖。“这样的世道,只有‘明哲保身’才能活的更久一些。”
她有些不明白,微微蹙眉的看着他。
“不加入这红尘滚滚,超脱世外,万物不可束缚我,我也与万物无关联。过好自己的生活,走好自己的路,不必去管他人的死活——这就是我曾经为人处事的标准。”
“你难道没有恻隐之心吗?”她望着他。
他一笑,说道:“我本就是世外之人,你又何必那红尘之中的道德标准来衡量我。”
“可是,你现在不也深陷红尘了?”她问。
他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目光微微有些放空,尔后又自嘲的摇头笑道:“所以我说,那是我曾经为人处事的标准。我这样的人,在你们看来或许是太过冷漠吧。其实你大概不知,像我这样的人,居然曾经也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
她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身世。
“后来我被一农妇收养,她是我养母,可是待我极好。只是后来我入师父门下,就离开了家。回到家时,母亲已经病重,我身无分文,是叶雍睿替我找医师为母亲看病。所以,我欠他一个人情。”
“我流浪之时,见过人情百态,全都冷漠至此。他们对我一个弱子尚未有什么恻隐之心,我又何必对他们同情。我还有一个名号你想必不知,我叫‘雪之子’。雪,纯净而又冷漠。唯有保持冷漠我才能干干净净,不为累世所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