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做与我何干!我何时要她为我献上性命!她如此做,可事先问过我了!”他低下头狠狠地看着她,忽然仰天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这些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愚蠢!她以为,她这样做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了吗?!真是可笑,我偏要忘记她!我再也不会记起她!”
他转身望着徐子秀,面带倨傲之色说道:“军师大人,还请你带如斯出去,我要处理公务了。”
徐子秀的拳头紧了又禁,冷笑一声终于松开。他拉着如斯准备往外走,可她却突然挣开他的手,奔至那男子的面前,抬起头望着他,问道:“福家一夕倾覆,那个里应外合的人,可是你?”
福骞万万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半响才笑道:“你其实并不笨。”
如斯笑了起来,她头一次露出这样冷峭的笑容:“你与三公子真是天差地别。三公子有你这样的兄长,也真是丢脸!”
福骞面色一下子沉下来,咬牙切齿道:“不要以为你是叶帅的女人我就不敢动你!”
如斯并不感到害怕,她心里冷,已经冷到感受不到害怕这种情绪了。
“你说福音通敌卖国,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你自己不也是一样?你出卖自己的家族,出卖自己的血亲,你所做的这一切与福音又有何不同?她是被逼无奈,她已经失去一切了!福音之所以有那样的下场,其中就有你这个做兄长的一份!福大人,你的血……是冷的吧?”
她眼里已经没有了泪,只怔怔的看着他:“晴荷姐姐说她不悔,可是,若她知道这一切,她定是恨透了你这个人渣!”
“你……”他恼怒的擒住她的手,双目喷发着巨火。
徐子秀低喝一声“放手”,便欺身过来劈掌将如斯从他手中夺了回来。他将她护在身后,却看见那男子脸上展开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以为这世上人人都似我三弟那般吗?若真是都似他那般,你以为还会有这乱世吗?你们女人总是将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呵……无知妇人,你走吧!”
他紧盯着她,笑道:“或许,你心中所爱也同我是一样的人呢?”
他说完这些话,背过身“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癫狂的意味十足。徐子秀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带着如斯离开。
如斯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只能倚靠着身旁徐子秀的力量,仿佛失了生命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大帐。
荟儿见她面如死灰,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下意识的看了徐子秀一眼,后者朝她摇了摇头。他将她扶到榻上,对荟儿说道:“去打盆热水,给如斯擦把脸。”
荟儿领命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了。她拧了热毛巾伏在如斯的榻前,为她擦洗脸上的泪痕。
徐子秀站在一旁,他看着如斯那一双眼眸。
那原本是一双快乐的,无忧的银色眼眸。清澈的如同泉水,明亮的如同圆月。然而,受了这么多苦,泉眼终将枯竭,圆月终将西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那样的快乐。对所有的事情都是懵懂无知的。即使是在西冷州那样困苦的境地里,她却依旧每日欢笑。可现在……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早知道她会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当初就应该不顾一切的带她走。他答应过三公子,一定会好好照顾他。君子所托,可他却食言了。
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对如斯说道:“若是伤心,哭出来吧,你这样,叫我好生难受。”
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已经目光空洞的盯着虚无的一处。过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再回答自己了。然而,那如游丝一般的声音却小小的响了起来。
“哭……还有用吗?”她转动着眼珠看着他,惨然一笑。
徐子秀仿佛是被重锤锤了一记,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颤抖着右手抚上她的脸颊。
一小汪刺眼的鲜血从她的鼻子里缓缓流了出来,缓缓地,却像是流不完一样,在她脸上蜿蜒而过,润湿了被衾。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凄哀的望着他,那眼神无助悲伤的让人心碎。
他骇了一大跳,只觉得这女孩子的灵魂已经没有依附在她的身体里一样。他害怕起来,他站起身跄跄踉踉的向外奔去,一路抖着声音歇斯底里的喊道:“徐医师!!徐医师!!!”
…………
如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
阳春三月,京都里到处都是游人。外城的白堤上柳树连绵着,如同青翠的珠帘。风一过,这些翠绿的珠帘就随着风起起落落,有的拂过护城河的河面,带起一阵阵涟漪。扰乱了,那立在柳树下的白衣书生与红衣小姐。
如斯走在各色行人之中,她四处张望着,似乎想要寻找谁。然而,到底是要找谁,她心中却又不知。她并不觉得仓皇,只是一路行着一路看着。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耳边是路人笑闹的声音。她听见河里渔船的木浆划过水波的“哗哗”声,听见远处穿梭在柳帘之间新燕的“啾啾”声,听见白堤上挑着担子的小贩一路用嘹亮的嗓子喊道:“新鲜儿的米汤圆子嘞……”
这一切是那么的温暖,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她站在白堤的正中,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太阳。她笑了起来,她觉得太阳是那样的暖和,风是那样的温柔。她想要唱歌,于是唱起了那一首她唯一会唱的歌儿:
“三月里来桃花开,郎啊郎啊上京去。一去去了三春夏,郎啊郎啊还没来。
我在城门等郎归,等啊等啊等三载。桃花落了槐花开,郎啊郎啊还未来。
我在河东等郎回,等啊等啊等六载。河水西流又东流,郎啊郎啊不会来。
我已做了他家妻,我已成了华发妇。郎啊郎啊郎不归,郎啊郎啊弃我去。
郎啊郎啊我的郎,郎啊郎啊我的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