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此次出征经过北地郡之时,可曾前去探望一下家中年老的伯父、伯母?”睡意朦胧、语音模糊的纪啸,迷迷蒙蒙中不禁想起了甘延寿的籍贯是北地郁郅人,而此次出征也恰巧经过北地郡,就不觉随口问到。
“唉……!探之亦徒增双亲的牵挂,还莫不如让双亲一无所知。况且,军旅之中,军纪甚严。安能允许轻易离营?大军北上匆忙,羽林护卫圣上之责任重大,无事时亦需戒备异常。安能因私宜而有碍王事?为兄既使思之、念之,亦无法做到忠孝两全哪!……”同样语音模糊的甘延寿,有些怅惘的答到。
“是呀!……”漫应着,纪啸因困顿已经语音渐渺。
然而,可能是因纪啸提到了他的父母而勾起了他的无限怀念之情,甘延寿的神思仿佛清醒了一些、语音也不那么模糊的开口说到:
“其实,有些事本不应由为兄来说,实是当由老三(陈汤)来对贤弟加以提醒。但就老三的为人、性情,其希望如此还来不及哪!他又安能去多做考虑?
有一句话贤弟当知,多才亦非福也!贤弟这不足半载的时光,实是表现得太过强势矣!如此下去,不仅会招来圣上和朝臣们的忌惮,亦会招来世人的嫉妒啊!贤弟的功业辉煌,无异于乃是众多利欲熏心之人的拦路虎。这些人,甚至会因妒而对贤弟衔恨在心。
过于的看重利禄,此也是老三之本性。故而,因我等是兄弟,老三才不会相劝贤弟有所收敛,也就逼得为兄不得不言矣!贤弟岂不闻功高镇住呼?长此下去,凭借贤弟只超凡才智和坚毅的秉性,难说不达到此境也!
谁知道当年之骠骑大将军(霍去病)是否是因染病而亡的?要知道,当年骠骑大将军过世时,才仅仅是刚刚度过了少壮、英风的二十四岁呀!帝心难测也!……”
说到后来,甘延寿因关心纪啸,话语说得已经有些过重、甚至其中已经隐含着这个时代的大逆不道之言。
伴随着甘延寿呼吸粗重的语音,纪啸也同时因被甘延寿的话所震撼而清醒了许多。本就思维十分缜密的纪啸,有感于甘延寿兄弟情深的一片至诚之心之余,也不由得心有感触、满怀着怅惘、发自肺腑的说到:
“兄长之所言,亦是小弟心中之忧也!世人虽言: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建立亘古绝今的辉煌功业。岂知世事之‘度’之一字的把握上是何其的难也!
小弟之出身,与三哥相仿的要差上兄长多多。为了有所作为的不枉此生,亦不得不恍若有些趋炎附势的行攀附权贵之为。其实,这也就是小弟认下义父、及结好张老侯爷、甚至费尽心机的让当今圣上对小弟这个人有所知晓的原因。
然事无万全。小弟虽然不能辜负霍七小姐对小弟的一片绵绵深情,但却极不愿让大将军对小弟亦十分的欣赏也!帝王、权臣,必然会演变为水火不相容的结局。以往小弟甚至企盼:大将军会对小弟同七小姐的姻缘多方的掣肘,对小弟极不待见。那样,反而会对你我兄弟的仕途更为有利。
可是现在,唉……!小弟万没想到大将军也对小弟予以了多方的看顾。此非福、实乃取祸之道也!想想大将军以往为我大汉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所立之功业,你我兄弟又情何以堪?
未来之事尚需你我兄弟凭各自之不落人后的才智去奋进,现在言之尚早。只有大将军之事,一时实是让小弟不知回到京城以后何以处之也!小弟心甚茫惑。唉……!”
话说得虽然有些隐晦,但纪啸相信:甘延寿也必然会完全的听明白自己的话里所包含的内涵。
“从与贤弟相识那一天起,为兄就未曾看到过有什么事能难得住贤弟。既然贤弟比为兄想得还要深远,那为兄之前所言就实是有些杞人忧天矣!为兄能与贤弟相识,此生何其幸也?此后,为兄自会惟贤弟的马首是瞻,生死相扶不弃不离!”听到纪啸一番发自肺腑的话,甘延寿不由得十分动情的说到。
“哦,何言其幸?小弟得遇兄长,亦乃是此生之万幸也!岂不闻‘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呼?也许兄长同小弟秉性上恰巧相得益彰?才使兄长和小弟往往能够心意相通的事事相契。
兄长适才提到三哥,亦有可能是兄长秉性豪壮、而三哥素性细致,才使兄长与三哥有些相斥。如论心智之缜密,也许你我二人均要差上三哥多矣!兄长记住小弟之言:不久的将来,三哥亦必将会脱颖而出的功成名就。你我兄弟明了三哥的秉性,自当对其多方的相助、不吝言词的时常予以提点;此乃是手足兄弟的本份。
至于大哥(张延寿)、赵睿等,就如大哥之子现在已经贵为侯爵一样,如果不是太过的纨绔、不知自律,仅靠父辈的余荫就已经可以此生受用不尽。何用像你我兄弟一样的需以性命去博取功名?”
人性各有弱点。陈汤的趋利、甘延寿的粗犷、以及纪啸的不驯等,同样也只能是尽可能的自律而基本上无法从根源上加以改变。说到最后,纪啸同样也因贵胄子弟的先天条件优越而言露微词。事无万全、人无完人。
就这样,纪啸和甘延寿刚刚经历过了疆场上的惨烈生死搏杀、在稍稍平静下来之后,彼此敞开心扉的进行了一番摸黑倾谈。迷迷糊糊、漫无边际、轻言缓语的谈谈说说间,二人亦不知在何时才闭上了干涩的双眼、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