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岚心向兴王爷吐露心迹后,两人的关系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未说破前,他们还能闲时赏花谈月,打着夫妻的幌子互相关心,一切都是顺心遂意的,无论兴王爷对她有没有情,起码关心爱护从不落下。可现在,兴王爷对她的态度只能用冷淡二字形容。吃饭不再闲聊,不再问她早膳如何,晚膳如何,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那坛梨花白还未喝完,两人的关系就已见底了。
行宫内举办了赏花宴,许多人前去参加,谁知到了下午忽然下起暴雨,大家只好狼狈收起东西提前结束宴席。有家眷的结伴而行,独自前来的也有丫鬟或贴身小厮去拿了伞来接。
岚心靠在亭中的栏杆处发呆,回头看见兴王爷拿了伞递给她,岚心纠结半晌,终究默默接过。林菀儿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岚心,细声同兴王爷道:“这会下着暴雨,又起了雨雾,叶姑娘一人如何回去?不如你先将她送回别院再……”
兴王爷却一眼都不再去看,只冷冷道:“送你就行了,走罢。”说着牵起她的手撑伞走入雨中。
岚心始终毫无反应,只望着远山如黛,天阴沉的厉害,倾盆大雨一刻未曾停歇。待雨雾将二人身影缭绕吞没,她突然一扬手,将手中的伞丢了出去。
这时从雨帘中急慌慌闯进一人叫道:“你不用给我啊,丢了干嘛?”
岚心回头看去,却是淋的落汤鸡一般的贺长明。“赏花宴都成观雨宴了你才来,只能看这被吹散一地的落花了。”
贺长明不免懊恼:“我听闻这次有不少名花贵眷在此才特意赶来的,可惜了,白白错过一场看美人的机会。”
岚心还沉浸在刚刚的落差伤痛中,提不起精神去搭腔。贺长明见了,突发奇想道:“要不要赌一把?”
岚心扭头望他:“赌什么?”
“赌你房里的那棵小金树。”贺长明指着外面的雨幕说:“我来时看过了,从这到你住的君影别院会经过三座亭楼。以此亭为起点,谁先跑到下一个亭子就算谁赢一场,如果到君影别院后我二比一胜那你房里的小金树我可就搬走了。”
岚心果然跳了起来:“你想得美!你有轻功傍身我如何跑得过你?我看你就是眼馋我的小金树,我不赌!”
没想到贺长明只是站到亭子门口摩拳擦掌活动腿脚:“我保证不用轻功作弊,我可是垂涎你那棵金树很久了,毕竟这么稀罕的物什,放眼整个大肃也就你们几个有,而你的金树是我最有希望可以得到的。”
岚心急得狂跳,正叽里呱啦骂他的时候,贺长明突然一声:“开跑!”人就冲进雨帘没了踪影。岚心哪里是吃素的,就怕他到时候回了京都城也像现在这样一溜烟似的冲进她的寝殿把金树搬走,届时何人敢拦?于是紧随其后努力奔跑着,这一年可没少锻炼,光比速度她也不会落了下风。可贺长明是学过轻功的,哪怕不刻意去使功夫也是有功底在的,岚心眼瞅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在第一座亭子的时候。贺长明停了下来喘气,“行啊你,跑这么快?”
岚心一边扶着栏杆喘粗气一边指着他道:“我的金树,谁……谁也不许碰。”
贺长明揩了把脸上的雨水,“下一段你要是再追不上来可就难说了。”可他还没跑出去,岚心就先他一步冲进雨帘。贺长明一声大笑在后面紧追,明明这两座亭子中间距离并不算太远,可是两人一路上想方设法给对方使绊,你扯我一下,我绊你一下,耽误了好半天岚心才勉强先踏进了亭子,两人倒在座椅上笑得开怀,岚心说:“原以为我自己就够疯了,你怎么比我还疯?你这劲倒不像个古代人,倒像是我那个世界的人。”
贺长明皱眉道:“你哪个世界?”
岚心故作神秘一笑:“其实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我们的世界相差千年呢!”
贺长明白她一眼:“鬼话连篇。”
岚心道:“也就你会当作玩笑话,要是这话跟别人说了,指不定把我当妖魔鬼怪捉了,再请个法师大唱驱邪歌。”
“你就一点也不怕我?”
岚心道:“你若是拿身份压我,我肯定害怕,可把你当作贺长明,我却不怕。”
休息了片刻,雨已渐小,两人齐齐在亭子门口站定,又同时箭一般发了出去狂奔。兴王爷手中握着伞在回廊里看见,衣袍被雨水沾湿他也浑然未觉。
常乐从远处赶来道:“小人方才去瞧过了,王妃并不在亭中,想是已经走了。”
兴王爷一言未发,只脸色发白地点了点头,自顾转身回了院子。
走上回廊,恰巧听见岚心正和杏儿开心道:“……就别数落我了,要不是我跑得快,我的金树可就没了。”
杏儿一边追着给她擦头发一边止不住又说:“前儿才说为了身子要好好养着,如今又在雨里疯跑嬉闹,可不怕吃药了?”
一听吃药,岚心果然蔫儿了。抬头刚好对上兴王爷的眼睛,她心中蓦地一痛,连忙抓过杏儿手中的干手帕闪进了厢房去换衣服。
兴王爷回到自己的院子,沉默了会说:“去叫厨房熬碗姜汤来。”
常乐忙问:“王爷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兴王爷摇了摇头说:“送到王妃那里去,记得加些红糖,她总是……”她总是怕药苦难闻,怕姜汤辣嗓,这么怕苦的人,做事却从不计后果。如同感情,明知有苦却还义无反顾。
“熬好后交给杏儿,别说是我。”
常乐不明白两人关系为何突然降至冰点,他不敢多问,只好应下。
岚心泡完澡,又喝了一整碗姜汤,杏儿才放心让她去睡,看着杏儿担忧的神色,岚心笑道:“我自个儿身子自己有数,况且这天这么热,一场瓢泼大雨还正好洗去我先前的燥热呢。”与贺长明的雨中狂奔,倒让她自在舒畅不少。
杏儿见她眉宇间果然没有先前那般阴霾之气,于是道:“只要王妃身体安康,奴婢就放心了。”
岚心点点头:“晚上不用让厨房备饭了,我先前吃了些东西,现在还饱着,只是觉得好困,似乎可以睡个安稳觉。”
杏儿知道她一连几天都是寝食不安,给她盖好被子柔声道:“那王妃好好睡觉,奴婢先告退了。”
常乐走进来见桌上的姜汤丝毫未动,正要劝两句,却见兴王爷回过头问:“王妃睡下了?”
常乐回:“是,已喝了姜汤睡下了。”
兴王爷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汤碗一饮而尽,接着道:“本王也就寝了,无事不可打扰。”
常乐收起汤碗恭敬应了句“是”便退了出去。
虽沐浴同片月色,可终究是跨不过这鸿沟。一个人能做,两个人不能做。只愿无论谁人的梦里,只要其中一个有彼此的身影,或许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