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后,岚心无处可去,思索半晌决定回到自己所住的君影别院消磨时间。快走了几步,却看见前面的兴王爷和林菀儿也在不远处缓步走着。他二人似乎不用说话都很有默契,夕阳的余晖下两人更如那璧玉佳人,情意脉脉。
岚心这才想起林菀儿的院子离他们的别院并不远,看样子兴王爷是打算送林菀儿回去。“难怪会顺路了……”岚心一脸不快地刻意跟他们保持着距离,一边又四处张望看有没有捷径可以回去。可一面迎湖,一面全是灌木庭院,除了当下的这条再无别的路可走。
这时,林菀儿不知怎么突然脚步发虚差点摔倒,兴王爷连忙将她扶住,岚心无意听见林菀儿的话传入耳中:“……无妨,许是方才游湖太久,所以这会子才有些头晕和腿脚发软。”
兴王爷只好道:“那还走得动吗?”
林菀儿扶着额头:“怕是有点……”
“怎么了?林姑娘不舒服吗?”林菀儿的声音突然被从身后赶来的岚心打断,只见她一脸紧张的样子。
兴王爷不自在道:“林姑娘有些腿脚发软,我想着……”
“你想着怎么?背她回去?”岚心望着他眨巴着眼睛,然后又说:“劳烦王爷多不好,叫几个奴仆抬了软轿去送不就成了?”
兴王爷早已习惯事事挡在林菀儿面前,面对她的事情从来都是亲力亲为,从来没想过其实还有别的办法。
此刻林菀儿已然表情不好,她冷冷盯着岚心道:“荷花池附近一直少有人往,哪里还有奴仆在此?”
岚心挺直了脊背,心想豁出去了!于是扯开嗓子朝庭院那边大吼了一声:“来人呐!”
两人俱是一惊,盯着岚心仿佛不认识她似的,兴王爷更是难掩惊讶。庭院那边的太监宫女闻声纷纷赶了来,都在叫喊:“怎么了?怎么了?”
岚心见有人来,忙招手叫过一个小太监:“林姑娘身子不好,去给她抬个藤屉,烦劳你们送她回去。”
小太监忙跪下磕头道:“小事一桩,何须烦劳,王妃可是折煞奴才了。”
林菀儿坐上藤屉时仍旧气得脸色铁青,目光停留在兴王爷身上迟迟不肯回转,岚心却是紧紧的抓住兴王爷的衣袍,这次绝不能再让他离开。待林菀儿已经走远看不见,岚心才回头怒瞪了兴王爷一眼,接着甩开了他的袖子自顾往前走去。兴王爷见状忙紧走两步赶了上来,突然俯身歪头去看她的神情,岚心还生着气,故意将头扭到一边,兴王爷只好自顾走着,果见岚心端不住了回头去看他,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睛,一时忽觉得被捉弄了,又迈开大步走的更快。兴王爷忙追上她,“别生气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岚心只觉自己好没出息,原本真的怒火中烧的她,到底为什么会因为他的一句话,顷刻间化解掉所有的愤怒。
两人并肩静静走了会,兴王爷突然在她身边轻声说:“是做梦。”
岚心回头:“嗯?”
兴王爷也回头看她:“方才你在船上所设的谜面,谜底是做梦。”
岚心盯着他看了良久,天边晚霞徜徉云际,夏日里的每一个傍晚都这样赤极如火,当艳烈转为青黛,岚心才终于明白何为岁月静好。那一刻,她第一次萌生出想要和他一直走下去的想法,就从此刻走进日暮黄昏,天地昭昭,只余彼此相伴。
宫人还未来得及点完灯笼,两人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岚心百转千回,终于鼓起勇气问:“你喜欢她什么呢?”
身边的兴王爷明显一顿,停下了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岚心也停下了脚步回望住他,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兴王爷只好道:“在我眼里,她什么都是好的。”
岚心又问:“那在你心里,我有没有一席之地?”问完这话,她只觉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既端着渴望又害怕听到不想要的回答。
只见兴王爷望了她良久,最后淡淡道:“没有。”
岚心努力将泪水忍住,“那以后还会不会有……哪怕一丝的机会?”
兴王爷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回道:“心已经给了她,再无可容纳他人的位置。”说完转身朝前走去。
岚心终是没忍住掉下眼泪,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开口:“那就爱你所爱……”兴王爷闻言停住脚步,只听岚心在他身后又说:“我不再阻拦了。”
见他久久未动,岚心越过他的身侧当先回了厢房。却不知道兴王爷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良久之后才松开了紧握的手掌。这一年里,岚心对他的心思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她不问、不说,仿佛就可以这样一直糊涂下去。这样他就可以放任自己的心,不用迫于直面选择。既然已经有一个人受伤了,何苦多增一个。
岚心伏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很久,如果早一点问出口是否难过会再少些,也或许自己本不该问,就这样糊糊涂涂过下去。可若不问,心里始终揣着那一丝希望,点点滴滴相处的时光,让岚心总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在他的心里,自己或许还是有些份量的。可如今自己亲耳听到了回答,便不敢再有什么期盼。这一年里,自己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来回滚落,所有的开心难过都与他相关。为着身份束缚,她原先还能安抚自己有希望,今晚听了他的回答,自己只是不知以后要怎么去过,要如何才能摘下王妃的身份,只要这个身份在,自己永远都只能是没有自由的躯壳,事事虚伪,处处假装。
杏儿进屋时,看见岚心拿着剪刀对镜发呆,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极其吓人,走过去劈手就夺了她手中的剪刀:“王妃要做什么?”
岚心也惊了一跳,抬头懵然的望着她。杏儿这才发现她红肿的眼睛,不免柔声问:“王妃哭过了?”
岚心回过神自言自语道:“我刚刚拿剪刀是要干嘛来着……”说着又去埋怨杏儿:“你一进来就把我的思路打断了。”
杏儿这才挤出丝笑来:“王妃从前也是做事做到一半突然忘记自己要干什么说什么,不若再好好想想?”
自那夜之后,杏儿就总觉得岚心不对劲,不是拿着剪刀就是拿着裁纸刀,而且还总是拿在手上发呆,总之看过去怪瘆人的。但岚心是真的在发呆,而发呆的理由就一个,怎么才能回到千年之后的世界。也不知道哪种办法更靠谱些,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可总要去找些事情做,不然成天闷着早晚憋出问题。
这日又拿着裁纸刀发呆,兴王爷约摸是听杏儿提起过她最近的反常行为,上来就夺过她手中的裁纸刀丢到一边:“我原以为上次已与你说清楚了,可你这副模样是要做什么?”
岚心一脸茫然地反问:“什么?”
兴王爷带着怒气道:“三两句话就让你这般,值得吗?你若出了什么事情,叶老将军可能受得了?”
岚心终于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于是也咆哮道:“我不过是发发呆又怎么了,我自己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我心里清楚的很,用不着你在我面前指指点点。你若以为我是因为你才这般大可不必,莫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岚心一连串的发泄完,见兴王爷的脸色由怒转悲,接着放开了抓着她的手腕道:“如此最好。”
岚心见他离去,心仿佛被撕拧拉扯般的疼痛,如今他们怕是连和平共处都难以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