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心的胳膊着实生疼了好几日,她从前只以为兴王爷是个舞文弄墨的文人一辈,绝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武功。杏儿一边给她揉捏肩膀一边道:“太祖皇帝当年就是靠着一身武艺谋略打下的江山,当今圣上的功夫也很是了得,还曾经与叶老将军独闯敌营,仅他二人便夺取敌首,十分威风凛凛,就是同辈里也罕逢敌手。”
岚心不禁双眼放光:“原来我阿爹年轻时也那么厉害呢!”
杏儿点头道:“两人年轻时战功赫赫,更是情同手足,只是后来江山稳固,天下太平,叶老将军便主动请旨去守卫漠北,有他坐镇,漠北的蛮夷都不敢放肆,边疆没有侵扰,肃朝才安稳发展多年,这几十年来比邻国都要富庶。”
岚心实没想到杏儿懂得这么多,不禁问道:“你都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宫里的嬷嬷也教这个吗?”
杏儿手上的动作一顿,微笑着摇头:“是太后娘娘与我们讲的。”
看她的神情,似乎很是崇敬怀念这个人,岚心道:“能有如此见地,想必太后娘娘也是聪颖慧质的人。”
杏儿附和道:“的确如此,太后与其他后宫妃嫔都不一样,她总是敢说敢做,先帝在时,总说她是天山的骏马,只有雪山和白云能与之共行。听闻先帝在世时,曾想要提前禅位与太后娘娘避世高原,可惜未等到那一天就被蛮夷杀害。太后娘娘悲痛欲绝,但她不忍山河动荡,更不愿看到先祖打下的基业毁于一旦,于是以一己之力撑下了贺家皇室,在亲生儿子也战死后,毅然决然扶持了当今圣上,教他治国之道,待人之礼。为了拉拢叶家军,又将亲侄女嫁给了叶将军,那时人人皆戏言,说太后娘娘此举定要霸政朝上,操控局势。可太后娘娘等局势安稳后,立刻将娘家人或罢官归乡,或远迁外海,自己更是深居宫内,再不过问朝堂之事。”
岚心道:“这才是明智之举,以一己之力保全的不仅仅是肃朝皇室,更有百年基业,还有自己全族人的性命与延续。”
杏儿点头应是,随后接着道:“太后耄耋之年最喜欢与我们这些小辈打交道,平日皇上带着妃嫔去请安,她总是一脸不耐,教他们有空不如多陪陪孩子,别总在她面前瞎转悠,还说皇帝带来的妃子里,十个有九个都长的同香贵妃差不多,认也认不清,这些妃嫔回去一闹腾,皇上也不敢再去打扰了。”
说到此处,杏儿和岚心都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杏儿抹了抹泪道:“皇上与叶将军年轻时的事迹都是那个时候太后娘娘讲与我们听的,教我们莫耽眼前乐,勿忘经年苦。”
岚心道:“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百转千回想了一番,又轻声道:“今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父亲一面……”
杏儿见她伤感,心里也跟着不好受,于是跪下道:“都是奴婢不好,惹的王妃伤心。”
岚心扶起她,似是自嘲:“从古至今,远嫁的女儿再回娘家都是不易,即使见了也是匆匆数面,几十年也就过去了。”
杏儿有些吃惊:“王妃说这话倒像是历经数年之人。”
岚心沉默一瞬,可不是吗,今年她就该二十三了,可这具身体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年华,说这些话可不是显得老成。看着杏儿的脸庞,岚心似是想起什么,望着她说道:“再过一年你便及桃李,你可有什么打算?”
杏儿停下手中的动作:“王妃的意思,奴婢不懂。”
岚心让暖阁的小丫鬟去到外间看茶,拖着杏儿坐下,状似认真道:“二十正比桃李年华,这个时候不都该婚配了吗,难道你想等到二十五岁出宫年龄再议?”
杏儿腾的一下红了脸庞,岚心见她脸色不好看,以为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冒犯到她,于是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为你寻个好人家好去处。”
杏儿将眼泪忍住,缓缓道:“奴婢九岁就入宫了,那年干旱,农人颗粒无收,父母膝下就我一个,该借的借了,讨饭也讨了,父母不忍我跟着他们二老一起吃苦受罪,只好将我托付给远在京都的姑母。离开父母那年我五岁,姑母见我模样周正又年纪小,调教一番兴许可以给小户人家做个使唤丫头。”
“那怎么就入了宫呢?”
杏儿扯起嘴角笑笑:“说来也是奴婢命好,当年宫中的嬷嬷们来挑选丫头,被挑中的一个不巧染了病,这才让我顶替了,否则宫里如此富贵的地方哪能轮得到我?奴婢自知各方面都不如人,从那以后,我更是步步为营,处处小心,生怕被人拿住错处赶出宫去。”
岚心问:“那你父母呢?”
杏儿不禁又红了眼眶,她伸手抹了把泪,强撑道:“奴婢入宫第二年,父母就离世了,想是命薄,来不及享不孝儿的福了。”
岚心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在我身边,你总是有选择的。”
杏儿看了看她,接着跪下说:“奴婢虽无家缘,然命途不薄,如今有幸服侍在王妃身边,奴婢是断然不会离去的。”
岚心调皮道:“你以为日后嫁了人就能不在我身边吗,那可不能,我还舍不得把你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呢。这两年你可以先私底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喜欢的儿郎,若是有,那便好办,若是没有,你还是跟着我,直到看到意中人为止,如何?”
见杏儿始终红着脸庞不肯应答,岚心不禁笑道:“你不回答就当默认了,快起来罢。”
那日交谈后,岚心愈发知道了寻常百姓的度日艰难,自己仿似总是被包裹在安逸舒适里,所有人对她客气有礼,自己更是衣食无忧,如此还有什么可值得烦恼的?
自从知道圣上的几个儿子,除了七王爷、十一皇子,其他都是会功夫的以后,岚心不得不感慨了一番虎父无犬子,更是对这些个皇室子弟敬畏起来,不但要学理家治国还要文武双全,从小学这么多东西更不能有怨言,比当代的孩子们不知辛苦多少倍。然身处高位,必谋多事,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以后再不敢在兴王爷面前太过放肆了,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可真不够看的。杏儿知道她的想法后笑说:“其实众位王爷里面功夫最好的要数四王爷,其次便是太子。”
岚心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贺长明?”
“是呀,人人都只道四王爷风流,却鲜少有人知晓四王爷功夫了得,尤其四王爷的剑出音鞘,玄意流剑,当真名不虚传。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杏儿继续道:“只不过皇上说四王爷的玄意流剑不过是花拳绣腿,招式好看,仅空有其表,毫无实技。被皇上训斥后,四王爷便很少再练此剑了。”
岚心第一次有些为贺长明鸣不平,旁人这么说倒罢了,可自己的父亲也这么说,未免有些伤人。之后再进宫看到贺长明,还是难以想象眼前这个老狐狸是杏儿口中所说的那种卓绝之人。贺长明扶着腮帮讨巧笑着:“嫂嫂,你今天可看了我好几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垂涎我美色呢。”
岚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立马坐的远离了些:“我这花容月貌还用得着垂涎你的美色?”
贺长明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原先还有些虚伪的矜持,如今连矜持都没了,论脸皮厚,我可算遇到对手了。”
岚心面不改色心不跳:“我说的也是事实。”
贺长明有心想再挖苦她两句,却见不远处迤逦走来二人,容烟公主见二人在此,也并不多礼客气,笑道:“嫂嫂和四哥好雅兴,吃的什么茶?”
贺长明笑道:“哪里吃的好茶,只不过是被同一人撂在这罢了。”
容烟身后的容芸公主笑道:“谁敢将你二人撂在此处?”
贺长明看了岚心一眼,笑道:“大哥呗。”
岚心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容烟坐下冷冷道:“怎么,今日那个林妹妹是头疼脑热了,还是摔伤脚崴了?”
贺长明仰天一笑,没有接话。
容烟见岚心毫无反应,颇有些怒其不争嘲讽道:“自己男人的心都跑了,这里却还像个没事人。”
一旁温顺的容芸不禁急了:“你这人,人家也没说话,你好端端刺别人做什么。”
容烟心里一惊,也觉方才的话不妥,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岚心,见她只是发呆,眼中似有神伤,于是对她微微一福:“妹妹嘴快了,嫂嫂莫往心里去。”
岚心忙笑说:“没事,反正你说的也对。”
容烟沉默了一瞬,对岚心道:“嫂嫂别太看低自己了,感情里太看低自己,只会一味低到尘埃。”
容芸推了推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丫头,说起话来这般老成。”
贺长明打趣笑道:“都说女子早熟,感情之事开窍甚早,这话果真不错。”
容烟还未来得及回嘴,容芸却脸色不好:“四哥又是从哪处勾栏听来的混账话,同妹妹说话也能这般没规矩吗?”
贺长明知她品性,便不再开口。倒是容烟出来打了圆场:“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四哥这人,不被人刺两句心里就不舒坦,我今天还没开口呢,你倒是把我的风头抢光了。”
几人听完忍不住被逗笑,岚心也跟着道:“听说容烟妹妹一张小嘴了得,经常把父皇也噎的说不出话,往后可要教我两句,也好让我不至于在四王爷面前落了下风。”
容烟见她帮着打圆场,知道她性子果真随和,不免对她也亲近了几分,笑道:“好说好说,我们三个女子一台戏,他一个人还能唱过我们不成?”
贺长明倒执扇柄起身笑道:“的确说不过,好茶便让给你们三个了。”说罢饮完最后一杯,将茶杯扣在桌面辞别三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