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孙医师为兴王爷和林菀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宴,两人相对而坐,见兴王爷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林菀儿道:“此去肃国路途遥远,长兴哥哥还是吃些吧。”
见他仍然一动不动,林菀儿只好亲自斟满两杯酒,举起酒杯道:“是非对错,此去一别也再无瓜葛,喝了这杯酒,就当全了从小到大的情谊。”
兴王爷终于抬头看她,可却神色复杂。林菀儿凄然笑道:“你怕我下毒?”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与他无言相对。
兴王爷见状,端起酒杯同样饮下杯中清酒,起身对她道:“这一杯酒,前尘往事尽去,以后你是殷国王后,我是肃朝王爷,从此各不相干,再无瓜葛。”说完放下酒杯就此离去。
回到屋舍,见里面烛火通明,琬香正忙里忙外的走出走进,见他进来,掩去眼中的慌乱,带着一丝惊讶道:“公子这么快就吃完了?”
这几个月来琬香将他照顾得十分妥帖,又因为年纪小性子纯真,所以兴王爷并未太顾忌她,便温和笑道:“忙忙碌碌做什么呢?”
琬香习惯性低着头回道:“公子明天一早就要走,我看看有没有能给公子多带些的东西,干粮、水囊、换洗的贴身衣物……都要备齐全了才好,不然等公子上了路,缺东少西的,岂不是多有不便。”
兴王爷在桌边坐下道:“不必如此劳神,当初来也并无什么行李,如何来便如何去。只要能回到阿岚身边,什么都不在话下。”
琬香见他出神,便大着胆子问:“阿岚是公子的夫人吗?”
兴王爷眼中终于闪烁起微光,他面上带笑,点头道:“是,她是我妻子。离别时她正怀着身孕,如今……孩子怕是已经几个月大了,我却还不知是儿是女。”
琬香望着他的面容,宽慰他道:“公子如此情深意重,真乃世间少有。琬香愿为公子祝祷,盼望公子能早日回去与妻儿团聚。”
兴王爷心中感激,道:“多谢。”
琬香不再言语,又自顾去替他收拾行李。兴王爷坐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倏尔笑道:“没想到这乡村农舍竟也有这样好的冷香茶。”
琬香一惊,慌忙走过去伸手打掉了他手中的茶杯,兴王爷正要惊疑开口,却忽觉腹部绞痛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加之百倍的头痛欲裂。琬香大惊失色,慌忙朝外叫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孙医师与林菀儿听到喊声,两人一前一后赶了进来。孙医师看到如此情形也是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不等琬香答话,林菀儿便忍着痛楚缓缓道:“贺公子吃伤了东西,此地已不能再为他好生治疗,雇辆马车,你们将他送走罢。”
此时兴王爷已经痛到晕厥过去,孙医师探了探他鼻息,气若游丝,只怕生命垂危,可他看着林菀儿的神色又似乎全然不像从前那样在意他的安危,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去触怒林菀儿,只好依言照办。拉起还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琬香,又寻了辆马车,两人合力将兴王爷扶进车厢,临行前孙医师又问:“娘娘要我们将他送到哪里去?”
谁知林菀儿望着远方魂不守舍道:“只要不在殷国境内,随意去哪,越远越好。”
孙医师与琬香两人马不停蹄直赶了一夜的路才在边境城郭找了家旅店安顿下来,孙医师道:“我们能做的只有这样,将他安顿在此,是死是活便听天由命吧。”说完拽着琬香就要走。
琬香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他哀求道:“先生,求求你救救贺公子吧,都是琬香用毒药茶害了他,若把他丢在这他非死不可了!”
孙医师叹道:“这是皇权之争,是牵扯到宫闱皇家的事,我们何故攀扯进去,一个不留神脑袋都丢了,快随我回去!”
琬香宁死不从,只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将眼睛哭肿的核桃一般:“琬香无父无母,世上只有先生对我好,可如今琬香自个造孽做了错事,若不悔改,多年以后去了九泉之下也不敢面见父母,我知道不该牵扯上先生,可琬香无依无靠唯有先生能指望,求先生救他一救,来日琬香一辈子给先生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孙医师终是被她说的心软,咬咬牙,心一横道:“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勉力一试,能不能活全靠他自个儿。”
但见孙医师仔细为兴王爷诊了诊脉,叹道:“索性下药的分量不重,否则必死无疑。”从随身的药包中取出几根银针道:“我只能先扎几针下去试试,若他命不该绝或许可免他一死,只是怕不能免他日后受苦受难。”
琬香擦了擦眼泪问道:“先生此话何意?”
孙医师望了她一眼,不愿多说,只道:“日后你便知晓了。”
直到日缠朝霞,晨曦初照,孙医师才揩了揩额头的汗,“好了,算他有造化,这条命算是保下来了。”
琬香扑过去看,果然见兴王爷呼吸顺畅许多,她连忙叩头感谢。孙医师看她如此痴心,犹豫了很久,将身上的钱袋丢给她叹道:“我知道你对贺公子是再放不下的了,你拿着银两带他远走高飞罢。”
琬香又是激动又是害怕,半晌后道:“可是我们能去哪呢,若是娘娘知道了又如何能放过我们?”
孙医师想了会说:“这些日子只知道贺公子是肃朝人士,你就带着他往肃朝去,料想娘娘也不会派人追到肃朝。”
琬香激动地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最后见孙医师要走,唤住他道:“先生不如跟我们一起走罢。”
孙医师笑叹:“我还有老母亲需要侍奉赡养,如何能撇下老母就走?你们去吧,从此隐姓埋名,莫让人知晓你们的身份,倘若以后受不住苦了就撇下他自个儿回来罢,你与他非亲非故,此次又救他性命,再不欠他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