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赴宴以后,岚心的精神格外高涨饱满了起来,可惜的是,局势有限,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说聚就聚了。四人合计了一下,还是得先想办法寻找时机去见见那个高府少奶奶陈思慧,至于相聚的时刻只能精心打算,尤其孙书盈的身份实在特殊,一个东宫太子妃的身份摆在那边,任你做了任何出格的事在别人身上都是个把柄,何况如今朝中还多有太子与兴王爷的闲言碎语。所以即使岚心再想见面,也只能耐心多等。
相聚的喜悦慢慢平复下去后,岚心又去琢磨兴王爷的事,她这几日是吃也想,睡也想,一面说服自己为了往后前程去对兴王爷好一点,一面又克制自己别因为关注他而陷进去。可那日用膳,当她看见兴王爷并没有佩戴皇上御赐的结缡玉佩时,终究还是没忍住耍了小脾气。
兴王爷看着好笑,搁下筷子问:“哪里不高兴,说与我听听。”
岚心也不拐弯抹角,道:“父皇赐给我们的玉佩,王爷怎么没戴着?”
兴王爷闻言顿了一顿,说:“那个……我已经妥善收好了。”
岚心没好气地小声嘟囔:“答非所问,我问你戴没戴你偏说放好了……”中秋家宴回来后,岚心看了看赏赐,很是喜欢这对结缡玉佩,当时就给了兴王爷一个,没想到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只有她自己戴着。
兴王爷道:“那好,待会吃完本王就去戴上。”
岚心这才又重新坐直了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兴王爷看了她半晌,又问:“你和太子妃、白夫人似乎很是投缘。”
岚心正喝汤,听了这话差点呛住,她忙道:“都是因为上次落水救人,所以我和白夫人倒是很说得上话,太子妃无非是看我们于她有救命之恩,这才格外照拂。”她听瑞瑞说过,白易之是个清官,平常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为人刚正不阿,是个正人君子。就算与清官的夫人私下交往甚密又如何,两人正大光明的,说出去也不怕别人乱扣帽子。
兴王爷点点头:“在这里多一个能让你说得上话的人也好,免得又跟夏天似的,毒日头还成天往外跑。”
两人吃完午膳,又喝了盅茶,兴王爷看时间差不多,起身要常乐去拿氅衣,岚心立马跃起:“我来!”
兴王爷看着岚心从常乐手中接过氅衣要服侍他穿上,不禁用怀疑的口气问:“你……会穿吗?”
岚心手一顿,说:“或许、可能、大概知道吧。”
可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这根绸缎那根线的,根本不知道哪系哪,但是自己刚刚才夸下了海口说要给他穿衣,要是轻易说不会岂不是太没面子,于是她左忙活一阵右忙活一阵,接着拍拍双手往后一退,似乎很是满意:“穿好啦!”
却见兴王爷面色淡淡地朝她牵动了一下嘴角:“有劳王妃了……”说罢就着常乐掀开的帘子出了大门。
走出了院子,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对常乐道:“快,给我解开重新穿。”
常乐偷笑着去解这乱七八糟的绳结,忍不住道:“王爷先前怎么没说王妃系错了呢?”
兴王爷淡淡地:“难得她这次主动做点什么,说那些岂不是多余。”
常乐笑说:“我看王妃是对王爷上了心思的。”
兴王爷一滞,面上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常乐系好氅衣立马请罪:“王爷息怒,小的多嘴了。”
兴王爷径自往前走了几步,见常乐不敢起身,侧头道:“去我厢房,把那枚结缡玉佩拿来。”
“是。”
夜色渐浓,兴王爷还在书房独自坐着,烛火滴滴落落,悄无声息,文案上散落着几张泛黄的书信,边角已经磋磨起卷,他一面看着,一面用手指慢慢抚着上面早已干枯的墨迹。听过窗外的麻雀叫过多少声,这雪又落了几回寒冬,那些前尘过往,如同深入血肉骨髓的毒,欲拔之,却只让他痛不欲生。没有了那份勇气,只好任由这毒浸在他心里溃烂腐朽着。
书房里寂静无声,外面却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笑语声。
“王妃,可当心些,这挂灯笼的小事还是交给下人吧。”
“我再一步就好啦。”
“我的祖宗!王妃您怎么爬那么老高!你们怎么也不劝阻着?我不过拿个东西的功夫王妃怎么就上树了?”
“杏儿你别训他们了,我爬也爬上来了,快将那灯笼递给我。”
“挂好啦!”
“王妃小心!”
随着“扑通”一声,兴王爷知她肯定是摔下雪地了,可只听见周围人惊呼声后,随即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笑声饱含欢悦,飘飘荡荡,直至心间。良久,他似有了勇气,兴王爷将书信折好,对着烛火燃了上去,渐渐的,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字迹,如同让他的心尖又滚烫过一遍。望着火苗微弱下去,最后只剩一摊灰烬。
“常乐——”他扬声叫道。
“小的在。”常乐打帘走了进来。
“去取我的琴来。”
“是。”
雪还在纷纷落着,兴王爷坐在亭子里,手指轻挑琴弦,思绪早已不知飞向何方。
岚心晚膳吃的不多,现下正在床上因为肚子饿而难受的睡不着,可这大冷的天,又不好意思去找杏儿要吃的。她起身蹑手蹑脚地在桌子上摸索了一番,没想到桌面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她无奈,只好从屏风后面摸出一件最厚实的皮裘大氅罩在身上,然后走出了内殿,看见杏儿在外间床榻上睡得正熟。开了正门,岚心拾起角落里的灯笼燃上蜡烛,打着灯笼就往厨房方向走去。之前她也经常去厨房要东西吃,早就熟门熟路。还没走到厨房,便隐约听见一阵低沉的琴音。她忽地想起和兴王爷的初遇,于是便顺着琴音的方向走去,果然看见兴王爷独自一人坐在亭中抚琴,亭子三面围着厚实的布帘,桌旁烤着火盆,她站了会,还是走了过去。
兴王爷抬头瞧是她,不知怎得,心头似涌过一阵暖流,笑望着她说:“这么晚了,打着灯笼是要去哪?”
岚心不好意思笑笑:“肚子有些饿,想去厨房找点吃的。”
兴王爷将案上的几盘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先吃些糕点,若不管饱,再叫厨房起灶。”
岚心忙摇头:“够了够了,不过是垫垫肚子。大冷的夜,就别折腾他们了。”说罢就拿了块糕点在他身旁坐下吃着,一点也没有当初的生分样子。
兴王爷看她吃的开心,又给她倒了杯热茶:“喝点茶润润嗓子,免得吃的干饱,回头又噎得睡不着。”
岚心吞下糕点,从他手中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她呆呆地盯了盯案上的古琴,忽然道:“王爷不开心吗?”
兴王爷一愣,随即摇头浅笑:“没有,只是跟你一样晚上睡不着,所以来弹琴解闷。”
岚心若有所思想了想,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王爷,王爷也是在弹琴。”
兴王爷想起那日,点点头应道:“是。”
岚心很想问,为什么他的琴音一次比一次悲伤呢。可她不敢再问,她怕这个答案,怕这个她根本不知道的答案。又拿了块糕点吃着,兴王爷却突然问她:“想学弹琴吗?”
岚心指了指自己:“我这么大了还能学吗?”
兴王爷笑笑:“只有不合适的方法,没有教不会的徒弟。”
岚心想到这样就可以经常和兴王爷在一起了,心里不免有些喜滋滋的,忙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