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岚心便用帘帐在自己的卧榻之外隔出了方空间,仅供照顾兴王爷日常饮食、太医看病,自己每日睡在杏儿守夜的床榻上,只为了夜里他醒来时能听见。
黄昏时光影正弱,几树斑斓闲洒在窗台,岚心开窗通风,看见院中的梧桐长势茁壮,心中不免泰然几分。回头望去,兴王爷依旧沉睡,已经温烧了多日,今胡太医来看,照旧开了些药效温和的压制,却毫无起色,到了夜间,他反而会咳嗽得更加厉害。
这时厢房外有人叩门,岚心走到门边问:“外面疫情如何了?”
常乐回道:“先前的法子如今百姓与官员都应付得当,只是始终未能调配出有效药物,远景堪忧。这两日不知从哪掀起了一股神鬼之风,到处宣扬治病的偏方。”
“什么偏方?”
常乐道:“类似喝烧符水、吃五石散这些。”
岚心问:“烧符水、五石散是什么?”
杏儿在旁道:“就是道术高深的人画好除病符咒,烧了兑水喝,据说‘包治百病’。”
岚心怒道:“这不是瞎胡诌吗?画符的那么有能耐怎么不成仙?”她缓了缓又道:“怕是也有人真喝好了的?否则如何兴起?”
常乐道:“可不是吗!就汉兴乡附近的,百十号人崇尚那个江湖术士的话,还真有人喝好的。”
岚心冷笑:“估摸着有人演戏给老百姓看呢,喝了水没死的那是运气好罢了,换得几日苟延残喘自然是要海夸烧符水如何神奇,没喝好的照样一命呜呼,这些都是迷信,根本不可取。”话毕又问:“那五石散又是什么?”
杏儿道:“五石散形似白面,已流毒了几百年,据说吃了可使身体不再疼痛,不过也有吃了疯疯癫癫,行为举止十分怪异的。因制作材料十分昂贵难得,所以一般只有官宦人家才有,寻常百姓人家吃不起的。”
岚心气到拍门,“我猜是吃了让人产生幻觉,导致无比兴奋才感觉不到疼痛,并非是病痛就不存在了。”她又问:“官家怎么说?可有人管管?”
常乐回:“如今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去管民间这些偏方闹剧,所有的资源人力全都投在医馆了。”
这可怎么行,任由这些人去胡闹,从内就要开始腐烂堕落了。岚心细细想了会,问:“四王爷可在城内?”
“在。”
“你去通知福顺,叫他出府一趟,务必把四王爷请来,我有话说。”
“是。”
常乐走后,杏儿挂念道:“王妃近日可好?”
“我没什么事,你们尽可放心。只是王爷这几日每逢夜里便咳嗽得厉害,睡也睡不好,待会胡太医来了让他就着药性再配些止咳的药来,若是难以入药,好歹给个止咳润嗓的药膳也成。”
“奴婢知道了,王妃可还有别的吩咐?”
“东宫那边可有其他消息传来?”
“尚无消息传来,白夫人并陈姑娘倒打发人来问过一次,奴婢已照例回过了。”
岚心似是想起什么,又问:“高正明在城中吗?”
杏儿道:“应是不在的,记得前些时候觅夏在街上看见过高家的商队出城,为首的正是高正明本人,疫情封城后也未再回来,算起来已有个把月了。王妃怎么想起问他?”
岚心摇摇头,“只是心中的一些胡乱猜想罢了。对了,晚膳做些酸口小菜,口味不要过咸过重,这几日吃多了清粥,也给王爷换换口味。”
杏儿忙应了下来,直听见岚心走开,她才缓步离去。
雨点斜打在青石板上、树上,叶儿拢起水衣,不一会又汇聚成晶盈剔透的水珠滴落,四下里除了雨水敲打在屋瓦的啪嗒声,屋内更显静谧。
思慧攥着绣帕,只出神的望着窗外雨景,茶水渐凉也未喝上一口。这时,突地瞧见竹泠打着伞从石头小路上转了出来,正往这边快步而行。思慧立即起身去迎,竹泠踏进门槛,思慧才看见她一身的狼狈,衣裙下摆尽是飞溅的泥土,虽打着伞,可身上大半都被淋湿。她看见思慧杵在门口,一边收伞一边道:“我的好姑娘,外面浇了雨凉气正起,您怎么出来了?”
思慧把她扯进屋里打量:“怎么去了许久才回来,还淋成这样子?”说着便走进屋内给她拿干净的软帕。
竹泠将头发结成束去拧上面的水珠,叹道:“雨倒不大,就是杉树林那边的路不好走,坑坑洼洼,总是深一脚浅一脚,这才溅了一身的泥,加上半路起风,所以身上才被淋湿。”
思慧道:“先别急着回话,把身子泡在热水里祛祛寒气要紧,如今这节骨眼上,可别生事才好。”说着接过她脱下来的外衫交给一旁服侍的小丫头吩咐道:“去叫厨房烧桶洗澡水来,要热些才好。”
见小丫头去了,竹泠便低声道:“高少爷说了,让姑娘不用挂念他,左右是回不了京都城,怎么也要耗到疫情过后才走。”
“我呸,谁挂念他,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给自己戴高帽。”
待竹泠洗了澡出来,思慧已烹了新茶,她这回满满喝了一杯热的,又问:“庄子上的人可有为难他的?也肯让他住着?”
竹泠笑道:“这便没有,况且他原本也就是押货经过困住的,如今正好解了货物当银钱使,庄子上的人自然是个个奉承。”
思慧的脸又沉下几分,竹泠怕她不快,便道:“这节骨眼上维持现状便是不错,姑娘何苦为他又平添诸多不悦,倒是我们这故居上下,老太公虽身子骨硬朗,可终究年事已高,无法操劳,我们也该打点起来好备不时之需,更要防范外来人祸。”
思慧点头,“我一早就想全了,今晨已让底下人照吩咐去办了。如今只能揣着希望期盼,唯愿他们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