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炉火阻隔冰雪寒冷,窗花外面另是白雪皑皑冬景,兴王爷拥着毛裘大氅坐在书案前筛检下面递上来的文书。岚心磕着干果,一面又将果壳用手指弹进炭盆里,原本还只是一边弹一边看着话本,到后面见果壳总弹不进去,索性推了话本,一本正经弹起果壳玩耍。
兴王爷刻意去忽略另一头不安分的嘈杂声音,尽量全神贯注于手上的事务,可冷不防的一个果壳被弹上了桌子,兴王爷无法再装看不见,抬眼时,岚心慌乱地将脸埋在话本后面,兴王爷对着她的方向道:“过来。”
“嗯?”她从话本后面露出两只扑闪扑闪的眼睛:“不是我弹的。”
兴王爷忍不住轻笑出声:“此地无银三百两,谁跟你说果壳了?”
岚心大窘,求饶道:“我不弹了,我这就老实呆着。”
没想到兴王爷竟放下了手中的文书,走至她身侧,从身后揽住她去拿盘里的干果,一片片仔细摘剥干净递给她。岚心也不客气,将果仁丢进嘴里问:“王爷不看文书了吗?”
兴王爷将剥好的果肉递给她,“休息一会。”
岚心从他手中拿过果干,捏在手中看了看反问:“这也算休息吗?”
兴王爷笑得宠溺:“怎么不算?”
岚心又问:“王爷下个月忙吗?”
兴王爷点头:“下月接近年关,会和从前一样忙得脚不沾地了。”他探过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
“我和太子妃她们想趁年关前去城外的波云寺祈福,顺道在山脚下的旅栈住上几日。”
兴王爷微微皱眉:“为何不去城西的百家寺?年关事多繁杂,人员流动也大,城郊可不比城内……”话未说完,就见岚心已经抿起了嘴巴。兴王爷拿她没辙,想到太子妃如今的处境,也有些明白过来,于是揪着她的脸蛋道:“也罢,到时候把朱达叫上,再派一队侍卫跟着,我也放心些。”
岚心喜笑颜开:“就别叨扰朱达了,年关将近,他自家还有许多事要办,还是让他多匀些时间陪伴家人,你就派队侍卫军跟着就行。”
兴王爷见她如此,心头也是一暖:“就依你,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不许乱跑,不许饮酒,不许夜出。”
岚心一一应下:“去祈福哪敢喝酒,心不诚则不灵啊。”
兴王爷来了兴趣:“我当你只是拿祈福作幌子去玩,原来还真要祈福?”
岚心白他一眼:“去玩是真的,祈福也是真的,我连我们两个人的福袋都做好了。”说着就从话本下面扯出两个福袋来,“瞧,在杏儿的教学下我亲手做的,丑是丑了点,但是我诚心呐!”
兴王爷接过福袋看了看,抵着她的脑袋笑:“夫人有心了,下月将我二人的福袋一同寄在庙中,望活佛保佑我们夫妻和顺一生。”
岚心望着他:“这就是王爷的心愿吗?”
兴王爷很认真地点头:“是的。”
岚心双眼弯成月牙形状:“我一定替王爷许了这个心愿。”
话音一落,兴王爷便用手臂圈住她:“怎么,你还想许别的愿望?”
岚心耳朵一红,狡黠笑道:“那可不,保佑王爷仕途顺利,前景发达,这样才能养得起我呀。”
兴王爷不禁笑出声:“想吃还不是随便吃,决不会委屈你这只小馋猫。”
东宫各处小径都已清扫干净,可阿盈偏要捡那未曾扫雪的地方走,听着咯吱咯吱的雪声,心里也逐渐平静下来。巧巧跟在阿盈身后亦步亦趋走着,后面还跟着不少手捧托盘的宫女,她忍不住小声道:“咱一定要去吗?”
阿盈道:“元嬷嬷都催促好几次了,如今再不去面子上实在说不过去。”
巧巧哀叹:“这次去肯定讨不着好果子吃。”
阿盈面上淡淡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随机应变。”
前面宫人才禀报完毕,后面阿盈就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进了萱芳殿。荣良娣卧在榻上,见她们进来,柔弱起身道:“臣妾给太子妃请安。”
阿盈却并不靠近,只是站在不远的地方笑看着她。
荣良娣见她丝毫没有让礼的意思,索性也不装了,直接半靠在床头虚弱道:“恕臣妾不能给太子妃起身行礼,如今臣妾实在身虚体弱,太子让我好生将养,能省下的礼便都省了。”
阿盈依旧笑眯眯的:“无妨,你就躺着吧,本宫这次来主要是尽一下正室的职责探望探望小老婆的。”说完也不顾荣良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纤纤细指朝后一勾:“将礼品呈上。”
看着红布盖着的托盘迅速在桌子上堆成小山,阿盈身边的太监吴代只跟着一溜串地报着礼单。荣良娣堆着笑容道:“不必念了,姐姐送来的自然都是好的。”
阿盈笑着点头:“反正也不全是我送的,你看着摆弄罢。”说完正欲离开,这时奶娘却抱着小公主进来,她先是愣了一瞬,回头看了看荣良娣,只见她嘴角勾起妩媚笑容,拢着鬓发便要起身。阿盈明白过来,随即又坐下慢悠悠品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荣良娣越见她这般宠辱不惊的样子心里就越发愤恨不平。她笑着半侧起身子道:“快将小公主抱去给太子妃瞧瞧。”她望着阿盈,眼神媚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姐姐看她长的可有几分像太子殿下?”
此时巧巧已经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阿盈扭头望着她璨然一笑,随即又转向荣良娣道:“刚出生的娃娃皱巴巴的跟个猴子似的,哪能看得出像不像?”
荣良娣根本没想到她居然敢这么说她的女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正想发怒时外面有人禀报太子殿下来了。贺长安一脸喜色走了进来,看到阿盈的时候倏忽一愣,笑容也僵在脸上。荣良娣忙扭着身子从床上起来请安:“太子殿下,快来看看婧儿。小家伙准是知道父亲要来,醒得正是时候呢。”
贺长安却充耳不闻,径直走到阿盈身边低声询问:“你怎么来了?”
阿盈微微一笑:“循礼探望而已。”
“前日里听内宫说你脾胃不适,可传太医看过了?”
“看过了,配了一副药茶,吃上几日就好了。”
见两人在自己的殿中低声细语仿若寻常夫妻,自己竟成了多余的那个,荣良娣只觉得七窍生烟,直接从奶娘手中抱过女儿往两人中间走去,将女儿递到贺长安怀中娇笑:“太子进来也不看看女儿,全然把我们母女忘了。”
贺长安低头看见女儿圆嘟嘟的脸庞,眉目带笑,眼中盈满了爱意:“婧儿乖,父亲在这呢。”
离得这般近,阿盈也不由自主低头去看了那婴儿一眼,全然不似她先前说的那般像个皱巴巴的瘦猴子,反而眉清目秀,大眼萌态,很是可爱,再将目光移至太子的脸上,她也倏忽一愣,果然与他的眉眼是有几分相似的。
贺长安正在高兴中,冷不防抬眼对上阿盈的眼睛,喜悦对上她眼中的清愁后在眼中瞬间凝固。他还未反应过来,阿盈已微笑道:“太子与荣良娣母女同聚,臣妾不便打扰,我先回了。”说完朝他微微欠身行礼,转身离开了萱芳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