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接客的日子,是闲散舒适的。如同回到了刚醒来的时候,每日都有嬷嬷三餐伺候,准时派人来涂抹药膏。
不过似乎又有一些不同,因为此时她是行动自如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柳锦发现重生醒来后,身子似乎变得十分虚弱,而且一直养不好,只要牵扯内力,胸口就会隐隐作痛。找大夫看了几次都找不出病因,索性最后自己也只能做罢。
日子平铺直叙过了三四日,她的伤口早已愈合,伤疤渐渐消退。再过两日,便能出来继续接客了。
这日,柳锦正百无聊赖的瘫在床上,在计划着如何找莫文城复仇,折断他的羽翼。
恍惚间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
“谁?!”
她倏然起身,向窗户的方向看去,瞧见风声呼呼作响,以为是自己没关好窗户,被风顶开的。
柳锦松了一口气,连忙走上前将窗户锁好。正欲转身回去,却被人捏住了肩膀。将刀抵在了她的脖颈。
“别出声!不然我杀了你!”
声音清冷,刀刃寒光凛冽,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似乎是刚杀过人。
柳锦心中一震,紧握着双拳,眼中泛出杀意。未等她行动,只觉得肩上黏糊糊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流,她向下扫了一眼,瞧见男子握剑的手已是血淋淋,凝成圆鼓鼓的血珠子,从指尖滑落,掉在了她肩上。
看样子已是强弩之末了。柳锦随即敛下了杀意,不紧不慢悠悠道:“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受这么重的伤,再不治便要没命了。”
背后的人微微一怔,见她没有大喊大叫的意思,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
手刚放下,刀便骤然落地,传来兵戈铮铮的声音。他也因体力不支倒了下去,强撑着身子半跪在地。
柳锦转身,看见男子一身青袍锦靴,衣料上乘,绣着几个奇怪的图案,不似南宁之物。
男子身体已经被捅出了几个窟篓,衣衫被无数刀剑划过,沾上黏糊糊的血迹。男子眼神狠厉,面容惨白脏乱,血迹斑斑,瞧不清原本面貌,年纪大抵只有十七八岁。
“不是南宁国人?”
柳锦打量了片刻,似是有些惊讶,挑眉轻笑。
“那你走运了,我善救其他四国之人。”
说着便转身向妆台方向走去,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棕色药瓶。她倒了一颗,重新将药品放回了原位。
“张嘴。”
柳锦看着少年,冷声道。
少年撇了一眼,眼底露出提防,紧抿着唇。
“真是麻烦。”
柳锦蹲下身子,在他身上点了两处穴位,掰开少年的嘴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丸丢了进去。又猛然灌进了一杯清水,将药和水引进肚中后,才解开男子穴道。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少年怒不可遏,想爬起身反抗,全身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毒药。”
柳锦淡淡回了一句,见他眼底里似有火势喷出。也不理会,只没好气的提醒道:“不想死的话就闭嘴,少动。”
“你!究竟.....”话未落完,少年便因体力不支和重伤昏了过去。
“说了让你少说话不信。”柳锦斜着双眼看向少年,往他身上踢了两脚,似乎见没喘气了。
刚想将人拉起来,却听到门外乱哄哄一片。
“找!挖地三尺也得将人给我找出来!”
柳锦颦眉,转身往门边走去。打开房门,瞧见楼下有十多名带刀男子正席卷花楼。
啪一声,迅速关上了房门。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勾起小拇指吹了一下,窗外便进来了一人。
“姐姐。”
蓝青站在房中,看着柳锦。
“将人扶出去,先带他去房顶上暂避。”
“...这是?”
蓝青疑惑的看向底下昏睡的人。
“逃命的人。”
“.......”蓝青又撇了一眼,眼神复杂。
“是。”
蓝青带少年离开后,柳锦重新擦拭了一遍地板,换了衣服。
刚藏好脏衣服,便听见门外有声音传来。
“干什么?让开!”
“哎呦,军爷,这是我们花魁姑娘的闺房,哪有什么嫌犯啊,军爷,这间别搜了。”
是柳妈妈的声音?
柳锦转身上前,听到门外传来喝骂。
“你他娘!让你滚开没听到吗?”
随即啪一声,柳妈妈被一脚踢到了一旁。几人正欲撞开大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军爷要找什么?”
柳锦带着面纱,站在门边。
“大白天在自己屋里还带面纱?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名中年男子斜了她一眼,挥手让众人走进了房中。
“给我搜!”
几人推开柳锦,自顾走进屋中翻找起来。
“妈妈。”
柳锦此时才瞧见柳妈妈正跪在地上,嘴角流了鲜血。
将柳妈妈扶起来后,柳妈妈又仔细观察了她的摇钱树。“怎么样?没伤着吧?”
“没有。”
柳锦向她笑笑的摇头。
“没事就好。”柳妈妈捂着肚子,一手抻在柳锦的肩上。恶狠狠的看着屋中几人。“敢伤老娘,我让你们吃不了 兜着走!”
柳锦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不知她何时有这般魄胆的,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何况她们还是属于贱民。
“没事,便让他们搜查。”
柳妈妈瞧见柳锦眼神怪异的看着自己,以为是害怕这些男人的来势汹汹,便安慰了两句。
柳锦点了点头,沉默不言的候在妈妈身旁。
明明房间很小,众人却搜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结束,似乎每一个边边角角都不放过,明明抽屉,茶壶这种地方藏不了人,众人却都翻箱倒柜通通查看了一遍,这不像是来搜人的,倒像是搜什么信物。
“哥,没有。”
几人相继纷纷摇头,看了一眼为首的中年男子,男子思忖片刻,带人走出了房。
“走,下一间。”
“进去吧,锁好门窗,待会谁来也不要开门。”
柳妈妈将她推进了房里,温柔的看了一眼,又帮她将房门带上。
“什么意思?”
柳锦迷迷糊糊站在房中,思考着柳妈妈的话。
不必想罢,先救人。
柳锦敛容颦眉,刚推开窗户,人便跳了进来。
“姐姐。”
“将人放到床上。”
“是。”
蓝青拖着少年走到床上,将他安安稳稳放了下来。柳锦已经拿了一瓶膏药尾随而至。
“你去衣橱里换件衣服,出去买一身男子的衣服过来。”
“是。”
蓝青颔首,便又跳了出去。
柳锦头也不抬的开始扒开少年的衣服,淋淋的血迹映入眼帘,每取下一层,都能看到不同程度的刀伤,索性将他脱个干净,只留下一条亵裤挡住他最后的尊严。
如同被撕碎的破布一般,他的身上布满的密密麻麻的伤口。
“想不到这小子竟伤得这么重!”
柳锦深深蹙起了眉,好在下半身没有受伤,取来一件大氅为他披上了下半身。柳锦才开始为他擦拭上半身的血迹。
没有热水,只能将就了。
她打开药瓶塞,均匀的撒上药粉,待血迹开始凝结,才又将他拉起来坐下,在他身后也洒上药粉。
上好药,瓶子也空了。
“这么好的药,倒是便宜你了。”
这是上好凝血散,比金创药还要金贵,不需三日,多重的伤都能开始结痂愈合,这是柳锦特意为蓝青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
胸前后背都有伤,上了药又不能让他继续躺着。
柳锦略略沉思,抬起头看上了床顶。
半晌后,蓝青抱着衣服回来了,还多带了几瓶药膏。
“姐姐,衣服。”蓝青将衣服递给柳锦,向床上看了一眼,不禁瞪大了眸子。
只因此时的少年双手正被捆绑,悬于空中。赤裸着上半身坐于榻上,垂着脑袋,看不清脸。
“姐姐,不是要救他吗?”
“他上了药,暂时不能碰到其他东西,只能暂时这样吊着了。”
柳锦估摸着时间,再有一柱香便可以将他放下来了。
蓝青狐疑点了点头,似是懂了,又似乎没懂。
“你先回到后院去。离开了这么久,她们该起疑了。”
“是。”
蓝青放下几个药瓶,又再次出了窗。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柳锦将少年轻轻放下,为他盖好被褥。
门在踏踏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没了喧嚣的喝骂声,人似乎是正离开。
又过了半个时辰,已到酉时,嬷嬷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姑娘,吃晚饭了。”
柳锦看了一眼少年,咬咬牙,连着被褥将人给抱了起来,塞到了床后。
门外敲门声开始变得急促,她又从衣橱里取来了新的被褥铺好,才怏怏去打开了门。
“嬷嬷。”
“姑娘,今日怎么锁门了?”
嬷嬷端着饭菜走进屋中,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方才用力,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柳锦强忍着疼痛,将颤抖的手放在身后。
“方才来了一堆军爷,柳妈妈让我将门给锁上,防身。”
柳锦跟着她走到桌上,乖巧的坐了下来。
“方才睡着了,让嬷嬷担心了。”
“无妨。”
嬷嬷看见没有什么异常,随即一一放下了盘里的饭菜。
“已经没事了,那些军爷已经出去了,看来日后,你还是将门锁上妥当一些,万一突然蹿进来什么人,也确实是危险。”
“好。”
柳锦点点头,伸出脑袋露出脖子上的红印。
“看样子已经快好了。”
嬷嬷看了一眼伤势,从怀里取出一瓶玲珑剔透的药膏,打开瓶盖,将食腹放进去轻轻摩挲,取出药膏慢慢涂在伤口上。
“记住,这脖子上不能碰水。”
“是。”
上好药,柳锦又轻轻应了一句。嬷嬷便走出了房门。
柳锦静静的吃着饭菜,眼睛不时瞟向床后。等到自己吃了七八分饱,又重新换了个碗舀了一碗鸡汤,走到男子身旁将鸡汤灌进了少年嘴里,用内力逼着他喝了下去。
休息了半刻。柳锦推开门叫了几名丫鬟端走饭菜,带了两桶热水过来。
等几名丫鬟打满热水,柳锦才起身走过去。
“下去吧,我要沐浴。”
“是。”
几名丫鬟低头转身,正欲离开。
“等一下。”
柳锦叫住几人,看着最后一名丫鬟道:“你留下伺候,其他人可以走了。”
丫鬟停在原地,另外几人则继续往前走了。
“去将门锁上。”
柳锦头也不抬道。
丫鬟点了点头,走上前将门锁了起来。
柳锦走到床后,将少年抱起,扔进了浴桶里。
少年一掉进浴桶里身子便沉入了水底,柳锦伸手将他捞起来,用浴巾缓缓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姐姐。”
蓝青掀开帘,瞧见柳锦正为男子擦拭身子,想自己过去伺候。
“别过来!在那边看好,不准让人进来。”
蓝青停下了脚步,转身又继续守在门前。
若非是见他受这么重的伤,柳锦也不必帮他沐浴,一身血,免得她又收拾。
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血迹,脱下亵裤,他一丝不挂的裸露在她眼前。
二师弟耷拉下来,没有受伤也没有血迹。
柳锦并不感兴趣,恍若自己在帮一条牲畜洗澡一般,只关心有没有受伤。
洗了一个时辰,柳锦才将他洗干净。扔下浴巾将他抱了起来,赤身裸体的将人丢到了床上。
“闭眼!转过去!”
柳锦声音淡淡,话是对蓝青说的。
蓝青未反应过来,迅速转了身。柳锦也将床幔落了下来。
她从衣橱里取来一块干净的浴袍,轻轻为他擦拭水渍,从眉毛到小腿,他从上到下擦了一遍,也再次将他的身体看了精光。
柳锦为他重新套好新的亵裤,伤口上又洒了药粉,挂了两个时辰,才重新为他穿好衣服。
少年如同死了一般,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反应。
这是一张极为俊俏的脸,五官如同被刀削斧凿过一般,若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巧夺天工。
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从前世到今生,都是。
他的眼睛很好看,柳锦便是因为那双眼睛,才决定要救他的,他眼里很清澈干净,虽然带有杀意,但不妨碍他眼底能映下星辰。
明明未见过,柳锦看着看着,竟然愣出了神。总觉得这人十分熟悉,前世似乎在哪儿匆匆见过几眼,可是让她想,她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来。
莫说今生,便是前世让她看到,她也不会记起来,只因他与她的见面实在过于浅少,又是转瞬而逝。
那时,他常常跟在她身后,只为护她周全。每次都是在她危难之际冲出来相助。
奈何她每次都会重伤昏迷过去,只见到一张恐怖的黑色面具,莫说是脸,却连他的眼都很少见。
前世欠下的债今生回来总要偿还的,这是老天让她再活一次的原因。不过却要等到十年后,柳锦才真正明白她重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