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空气总喜欢带着几分潮湿，小雨成了每日的前奏曲。幼苗已吐出新芽，日子一日日覆盖，也没个新颖。
柳锦靠在窗前，脸色阴沉，这身子如今活回来算来也差不多两月了，还是一牵扯到内力就疼，而且是越来越疼了，从胸口延至了腹部。
楼下行街有一处洼地，地上两只蜻蜓飞过，水面泛起水花，潋滟出一波惊鸿。
“妹妹，雨季到了，最是容易发烧感冒的，你好生进去看，别探出头来。”柳幻儿端着盘子从门口走进来。
“今日是立夏？”柳锦头也不抬的问。
“可不是，厨房里还给妹妹送了鸡蛋羹。”柳幻儿将托盘放在桌上，端着鸡蛋羹往前走。
柳锦才发现听到的声音不是今早的小九，转过身子，见是柳幻儿。连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姐姐怎么来了？”
“近日无聊，便想来看看妹妹。”
柳幻儿在她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睨了她半晌，开口询问道:“再过几日便是圣佛日了，妈妈已经允了前去跪拜。妹妹什么打算？想不想去？”
“圣佛日？”柳锦寻思了一番，方才想起来。
“姐姐不说我还真忘了。姐姐想去吗？姐姐想去的话，我陪着姐姐一块去。”
“真的？”柳幻儿心中大喜。“那就说定了。”
她看着柳锦手里的鸡蛋羹笑道：“这个蛋羹入口嫩滑，是极补的，妹妹快趁热吃些？”
……
圣佛日
晨时三刻，天色暇红，东方远峰的骄阳偷偷探出半边脸。
花月楼前，五辆马车齐齐停在官道上。
柳妈妈站在门口转头往里唤道:“锦儿，幻儿、玉儿、香儿、……你们倒是快些。”
一袭缎粉紫镶边印花对襟襦裙，腰间坠着一串藏银铃铛，不时发出清脆的响铃。头上挽着两个圆圆的发髻，插上珠钗，模样俏皮可爱。
“来了。”柳幻儿边走边道。
拉着身后的柳锦一起走出了楼，身后女子一袭莲青色金丝软烟罗，头上插着一只双凤鎏金银钗，容色被白纱遮盖。
下人已经备好贡品，众人将东西放在了马车中。
柳锦刚走上前，便被柳妈妈拉了过去，带她进了马车。
“你们快上车，再过会人就多了。”柳妈妈掀开车帘，看着几名姑娘都上了马车，才垂下帘，缓缓开口道：“走吧。”
“驾！”
车夫挥鞭落马，驱车而行。
车程三十里，众人赶了一个时辰才抵达。
“姑娘，到了。”
车夫在外出声提醒，马车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寺庙前。庙门口已经集聚了许多人，都是荆州的百姓。
圣佛日，听说佛祖会在今日为民开光。今日参拜佛礼许愿是最为灵验的。佛祖普惠众生平等，祈福之人亦不分高低贵贱，所以在这荆州，娼女、乞丐、布衣百姓、达官贵人甚至天子都可以同堂参拜。
柳妈妈今日特意拉上楼里的新姑娘过来，以求生意门庭若市。
姑娘们掀开车帘，缓缓走下车。
有百姓被声音吸引，转过头，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姑娘姿色艳丽，柔肤弱体。眼底亮出光来，激动的拍打着旁边的少年，众人移过脑袋，盯着姑娘们上下打量，垂延欲滴。
“妹妹，我们一起走吧？”
柳幻儿上前拉柳锦。
“嗯。”
车夫将马车驾离，柳妈妈带着姑娘们向大门走去，丫鬟们拿着贡品跟在身后。
进入大门，便是经过长长的过道，走到尽头，方才是到了佛门净地，从门外看，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供奉着三尊形态各异的神佛。
门外右边三十米，有一棵粗壮荫郁的槐树，唤作姻缘树，树上挂满了红布带。左边五十米，有两个很大的香坛，由铜鼎而铸，鼎面雕饰着飞鸟禽兽攀附。
香坛用来祭奠天神，铜鼎下部镂空，被下七上三分隔，上腹铺上土灰，可以插上香火。下腹用来装抖落出的香灰。
如今仍见香坛有黄烟蔓延，轻烟袅袅腾空而起。
柳妈妈往门内走去，催促着其他姑娘上前。
“姑娘们，快点。”
未入殿门，便见屋中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人形各色。好在开出一条过道，能让人走进。
刚跨进门，便瞧见殿中左右两边各放了两把四脚木椅，象征着四方通达。对生意人来最是管用，凡商贾之人，都会去坐上一盏茶，吸运亨通。
再走上前，是三尊金身佛像，这是天上、人间、地下的财神爷，既要生意兴隆，便要先拜天地后拜黄土才最吉利。
天地财神爷的地方相对宽敞，百姓是一起参拜的，而今算不上拥挤，百姓都堆在了最后一尊神像面前。
柳锦作为花魁理应第一个参拜。于是她自觉上前，双手合礼闭目鞠了三躬，方才上前去点上三支香，随即退后跪坐于软榻上伏身跪拜，来回共揖了三次。
将香火插入香坛中，柳锦退了下去。柳妈妈随即上前，动作如出一辙。恭敬上完香后，才唤身后姑娘一个个紧随。
柳锦扫视了一眼殿内情况，默默垂低了头。待众人跪拜完毕，柳锦抬头看向柳妈妈道:“妈妈，如今这灶神暂时是拜不了了，这里人多烦躁，锦儿想出去走走。”
柳妈妈看了一眼灶神方向，点了点头。
“这一时半会，人应该不会散，我唤一名丫鬟陪你去走走吧。”
柳妈妈侧头看了一眼女婢，“双儿，过来。”
丫鬟随即上前。
“你陪锦姑娘出去散散心，到午时便回来。”
女婢恭身回允。“是。”
双儿是柳妈妈的长年贴婢，与柳妈妈来得最勤。这地方每一处，她都知道得十分详细。
花月楼中除了接客姑娘，其他人都未曾取名，称呼是按数字与年龄排的，有小大之分，不及笄者皆以‘小’字排序。大字是弱冠护卫与过笄女子才有的，不过到了这些年纪一般都是老婢女了。
身体残缺，长相不佳的人，都会被选作婢女，资色长得一般，柳妈妈一般会先养着，及笈之年前当婢女，若后面长开了，会容升为姑娘，送去接客。像柳锦这般从小便出落动人的，一般会先锁起来，先缺衣少食的吊顺了性子，再好好调教。
柳幻儿闻声抬头，想随柳锦一块出去转转。不料脚还未踏出，却被柳妈妈提前道:“其他人就随我去西厢房，待午时再回来跪拜灶神。”
“是。”
柳幻儿只得不情不愿尊从答应。
柳锦不去看她，而是在双儿的带领下出了房。
行过抄手回廊，双儿径直往北走，这是一条幽静的石阶小路，脚下石阶长满了青苔，四周绿树遮荫。越往里走，景色越发艳丽。
再行百米，便见前方有一片天然花园，三色堇、红花酢浆草、含笑和鸢尾……十多种花色竞相绽放，花香扑鼻而来。
闻到熟悉的味道，柳锦停住了脚。记得前面再往前走几十米，应该有座凉亭。她便是在那第一次见到的莫文城。
如今，她还能记起初见他时的模样，那是个面容俊秀的少年，少年轻摇折扇行步而来，一袭白衣，如坠入凡尘的仙人，衣袂翩翩，那身雪白的锦衣在风中如墨画绽放，他的眼波流转，似瀚了江山美景，将人吸进了一幅明艳动人的山水画卷中。
“姑娘？”
双儿转身看向愣在原地的少女，柳锦回过神来，迅速停了回忆。
“我走累了，想找个地方坐坐。”
“姑娘，前面不远处有个凉亭，我们去那歇息？”
双儿将女子的异样看进了眼里。虽说少女年龄不大，脸色稚嫩，却给人感觉有一种不符年纪的成稳，让人看不透。
柳锦皱眉，盯着前方缓缓道:“好。”
两人又走了半盏茶。来到凉亭，柳锦寻了个地方坐下，刚好能看到前方那片花园。柳锦望着那片花海，一时之间又愣了片刻。回过神，她皱了皱眉。抬头看着双言。
“出来这么久有些口渴了，你去那儿给我打些水来吧？”柳锦说着看向不远处的一片湖水。
双儿面色犹豫，却没动静。
柳锦笑了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还怕我丢了不成？若我脱水晕了过去，你背我回去？”
双儿看向湖水，扫见柳锦脸上的疲惫。缓缓点了点头。道:“是，姑娘。”
湖水边，
湖面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水很干净。双儿折下一片树叶，将它清洗干净，舀上清水，轻轻捧起，转身走了回去。还未走近，她便心中一颤，掉落了手里的树叶。
只是过了五六分钟，亭里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