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乐没有如实说出她所谓的“秘密”,她确实紧张害怕,明明被那么多人看好,自身难保时,也不免慌乱起来。弟弟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她承认自己到底还是自私怯懦的,继承人的位置怎么可以让给弟弟呢?那是胡闹。她所说不想作为继承人,是假的。明明弟弟就是个疯子啊。父亲对他百般迁就,对于他的不回应不作为,父亲总容忍的,弟弟每次在家中寥寥数日便悄无声息地离开,像是故意避开。在家中少言语,但也少事端,便不多在意。可这样于她感情淡漠的弟弟竟然有一天,会逼她让出继承人的位置。后来竟像性情大变一样,做出不少极端的事。
至于此后弟弟种种离奇的行径,逼她退学,假意送刀,当上会长,送恐吓信,其乐并未隐瞒什么。只是这学院里的“怪物”,她在很久以前见过。在她退学前的某个周日,它与弟弟并肩站在几棵繁茂灌木之间,在没有月光的黑夜里,弟弟修习不属于他属性一系的幻术,他的指尖燃起幽幽的蓝色火焰,照亮了他脸上扭曲的表情。“怪物”是一团黝黑的实体,两只细长的白色眼睛,没有眼瞳,它紧挨着弟弟,发出一串诡异的笑声。而那乳白色的眼睛中慢慢映出了蓝色的光影,从蓝色光影又溢出色如血液的红色柱状水流。
“那位先生没有过来?请不要着急,祭品们体内的种子还没有培育完全,时间还长,慢慢来。”弟弟的声音似乎窃喜着颤抖。
“那些愚蠢的学生成为祭品该是他们的荣幸的。”弟弟又说了句。
其乐本想继续听下去,有阵风来,突然吹落她身旁树上的落叶,簌簌作响,一片落在她肩头。“怪物”眼里的蓝色顷刻切换成她的模样,像是倒影,弟弟眼瞳紧缩,猛地回头,正好直直撞上她惶恐不安的目光,眼神涣散一刻,其乐竟一晃神,反应过来后急匆匆瞬移于教学楼区域。用力过猛,不免耗神。
可祭品是什么?什么意思?学生?在学生体内培育种子?其文疯了吗?
她刚才.......算是被盯上了么?
其文第二天果然来找她。他那幅内向冷淡的样子看得她心里不觉不痛快,在外人面前的颓废伪装果然为他省掉太多麻烦,看上去极其自闭的人,恐难有人愿意接近。可他昨晚又偏偏另一幅样子,眼睛里都是麻木的残忍和疯狂,这些是不容其乐玩味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退学吧,不要回来这个地方。”
“还有,我之前就提醒过你,继承人的位置是我的。你不愿意拱手相让,我又怎么好强迫你呢?我的好姐姐。”
“笨蛋,你会让出来的。”其文的脸被头发遮住一大半,可那嘴角的嘲讽的笑格外扎眼。
......
最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被诅咒的后果是什么,她还不能了解完全,从图书馆古老的卷轴里,她是明明看到有关“鬼噬”的相关记载了的,它们或残缺不全,但她或多或少猜到。她的被诅咒来自鬼噬,或者弟弟。倘若有一天她丧失全部幻术,她还怎么担以大任。那种众人对她希望满满后的失望感,于她,与酷刑并无区别。
弟弟报复么?
她没办法信任任何人,包括那个新来的班主任。她不能毫无保留地说出所有事,她只能相信自己。
在开学第一天,其乐确实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诅咒。本来因为父亲的命令重回星启学院,加入A班,这是个提高自己能力和学习幻术的绝好机会,她要得到父亲认可,总不能总顾忌弟弟,在原地停滞不前,或许弟弟只是吓吓她呢。但是此前其文所说“种子”事件后,学院确起风波,学生会会长被袭击,遭匿名信恐吓,她不想多起事端,便先退学,或者说,休学。答应弟弟所说的离开,听闻学院平静了一段时间。
可她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弟弟害的吗?明明,如果他不争什么,他们现在的关系该是不冷不热,互不干涉的,可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两两相安无事。可诅咒,真是恶毒啊。其乐试着使用幻术,可身体里的能量似乎不太听使唤了,她感到非常吃力。眼睛里的红血丝加深了一些,苦笑一声,喉咙里竟隐隐有些血腥味。
她会死吗?那位班主任,际水,不过是妖族中出色一点的长辈罢了。了解诅咒本身......但这又怎么样呢?那位长辈好像懂得如何一直抑制诅咒,可它们依旧加深了,总有一天,她能力枯竭,那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弟弟送来的一封封信,她从未拆开看过。其乐找到它们,手有些颤抖,慌乱着拆开那些信。里面......“好姐姐,你不该留在这里的”“他们会一直跟着你”“活着不好吗?”......“如果你不是姐姐,我不会手软的。”
该死。
......
“班长,启然之。”
际水只说一句,启然之没有作多回应,自顾走到后排。客立堇眯缝着眼睛,用一种不可捉摸的神色打量着他,脑袋顺着启然之的走动180°大旋转,那眼珠子快黏在他身上,嘴角一丝......莫名猥琐的微笑。要不是副班长那如傻白甜戏剧演员的小白脸,此番景象真想让她在那张脸上拍上一掌,实在太欠揍了!如此拍上一掌也算为民除害了。
“副班长。”际水对着那个毛茸茸的卷发脑袋无奈的叫了一声。
“嗯?”副班长应了一声,抽出一只胳膊撑着下巴,这......如痴如醉么?这是想把启然之关在玻璃器皿里研究么,随声携带显微镜岂不更妙?启然之在他的目送下坐好,只抬头看向际水。
偌大一个班,莫名一个视线形成的三角形纵横在里,简直别扭极了。
际水清清嗓子。
“副班长,启然之同学有那么好看吗?”
“不是,老师,作为副班长,我觉得我有义务和班长打好关系,这有益于我们接下来的史诗性合作!”副班长一脸认真。
这中间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呢。看看班长看班主任那眼神儿,啧啧啧,这俩人要是不认识,我得把桌子给吃了,要是什么亲戚,对,那班长看着也不怎么样,竟然不用参加考试,凭着背景入学的才对!天哪,我的推理简直天衣无缝!没看谁有我如此心思缜密的!客立堇撇撇嘴,颇为满意地扭过脑袋,还沉浸在对自己超凡脱俗的推理能力的欣赏中。
“老师,相信我,我一定好好照顾班长!”客立堇眯着眼,又补充一句,“不会让他受委屈的,您就放心吧!”
这话不知怎的听起来有点不符合语境啊......
“别管他,班长,以后还得麻烦你好多事啊,我们期待你来好几天了,今天一见,你果然不同凡响!”启然之前桌回头小声对他说了句。前桌是个人族女孩,小脸长发,颇为可爱。按学名,际水记得她叫“法涂”,奇怪的名字,她总是不经意叫成“发兔”,发兔发兔叫惯了,差点恍惚觉得她本就应该叫发兔。
“班长,你的技能是什么?”
“对了班长,你前些天怎么没来啊?”
......
大家对于启然之的态度全然不相同,有的男孩还隐隐失望叹气,但像副班长这样热情到莫名令人害怕的也不在少数。
只是,其乐忧心忡忡,听不到外界任何声音。她如隔离世外,正感受己身能力丧失的过程,无力感油然而生。
她始终在旁边不言语,发着呆,任班上如何动静,也没有侧身看班长一眼,哪怕是余光。或许很多事情与她无关。
后来不知怎么的,教室最后只剩她和启然之留在教室。今天一天她都不在状态,精神恍惚,班主任也没有问起她的情况,好像被遗忘了一样。但是班长是有留意她的。
“其乐同学。”启然之叫了叫正在出神的她。“豫文同学失踪了。”
什么?其乐心中一惊。
“我能察觉,关于鬼噬的诅咒。其乐同学,有件事你应该知道,你成为学生会会长的理由。”
启然之微微俯身,长刘海下的深邃眼睛里闪过一点特殊的意味,他抬眼看着其乐,她的脸总是苍白的。
“会长资料会直接录入学校上层领导的工作名单,换句话说,你被神界盯着。你被诅咒,你以为他们看不出来么?既然你是知情者,我也不应隐瞒,你知道了某种秘密,这是报复,是鬼噬事件背后某一个群体的报复。”
其乐不明白,弟弟一直与神界忌惮的东西勾结么?动机呢?他想要的真的只是是继承人的位置吗?小时候,自弟弟回来,她什么都要先想着他,考虑他的感受。弟弟实在是个古怪的人,自闭着,不喜欢见人,不和家人一桌吃饭,他总是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他很少提出自己的要求,不表现自己的欲望,甚至,有时候其乐觉得他在家中存在感实在太低,简直是......可有可无的。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他向父亲要求请求继承人位置后,其乐终于意识到,弟弟,本来活生生地存在于世间,他有自己的野心,他有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