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小孩只会瞎操心是不是，我还能有什么事啊？”际水故作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
务笛认真道：“是你把我当小孩看，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总之，照顾好自己。”
她际水又何德何能，无论是易风还是务笛，都站在朋友角度一直关心她，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知道了。”
......
万年前她在神界，青年时期已经褪去一些少年时的稚气，她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通常是日初大人有什么任务分配给她，或者是有什么活动需要际水出面，她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个时候四界之中大部分人都知道她，知道有“南王镇主”的存在，知道她是代表安全的信仰。她际水不过是一个符号，或者说是一种文化，她的形象单一，不被允许有缺点，大家的失望来去匆匆。她只按大人说的行动就可以了，因此“南王镇主”这个名号与其说是属于她际水，倒不如说是日初打造出来的完美作品。只是一件作品，便不能奢求她在凡尘多留一刻。
她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有很多信徒，他们都相信“南王镇主”可以保证他们的平安，可以不让他们受到伤害，他们喜欢见她在高处光芒万丈，把诸多祝福也寄予于她。曾经人族里兴起过收藏她的画像，带着面具的画像，有些都完全不像她，不过人们并不在意这些，他们把画像挂在室内，祈求保佑。
她见过的几幅画里她的形象都有很大差别。见过她的人不多，所以大家都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来，画里的神因此也是经由他们理想化的符号。际水明白，即使没有她，不是她南王镇主，是其他神明，他们也会做同样的事，作画，挂画，祈福。后来她淡出，有了更优秀的神明，他们就把她的画像换下了了。
这实在再正常不过，人总是多变的，她心里没有任何感触，没有以往的信徒规模，她心情依然没受到什么影响。日初大人说，所谓神明，就是为了民众而存在的，如果一位神明完全被所有人忘记，失去所有信徒，那这位神明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际水从来没有主动争取过信徒的信任，他们愿意信谁她不关心。可是信徒的减少确实削弱了她的能力，她不能像最受欢迎时那样所向披靡，她的剑变重了，她的敌人变强了，连她自己都快不相信自己了。眼前好像升起一片白雾，而那雾渐浓，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到底和那些信徒是什么关系，直至今日她也没完全想明白。
易风说他的新剧开播，又多了一波粉丝。现在他有自己的工作室，很多时候可以自己写剧本。
他去参加活动便有与粉丝碰面的机会，那些粉丝蜂拥而上，堵住他的路，声嘶力竭地喊叫，在人群中的撕扯和呼喊中狂热在沸腾，吵得他头疼。易风知道自己会有怎么多粉丝，这些粉丝数量之多也是他的勋章，是他价值的体现。至少他被这么多人喜欢，这是一种认可，他有成就感但不沉溺于这种成就感之中。
云厉走在他前面，戴着黑色口罩，用手臂挡住那些凑上来的女孩，小心护住易风，又提醒着女孩们注意安全。易风和她们打着招呼，挥挥手，冲她们笑着，人群后面有人推搡着，有个女孩没站稳，往前倾着倒下来，一下子栽到云厉身上，还好云厉反应及时，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把她攥起来，女孩勉强站稳，道了谢，刚想说什么，易风催促云厉往前走，云厉放开女孩，朝她点头后往前去。后面的人涌过来，女孩也被挤到后面去了。
在人族之境他们不能对人族使用幻术，以免引起骚动和恐慌，况且也没到一定要使用幻术的地步。易风对外只是说自己只是普通的人族一员罢了，只想好好做自己的事。
他刚刚的见面会结束，也该离开，上了车之后云厉才摘下口罩。后座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真有这么多人呢，多没意思，人挤着人，疯了一样。”说完打了个哈欠。
云厉皱眉：“都是前辈的粉丝，喜欢前辈才会这么热情。”
“哦？”后座调侃道：“等易风不拍戏了，或是有她们更喜欢的人，她们就会把易风忘记了。”
“那又怎样？”
“这样的‘喜欢’浅薄又廉价，只不过感动了她们自己......我只是觉得她们可怜。”车开始行进，那些告别声此起彼伏，有无数双手臂朝车离开的方向挥着，女孩们的脸涨得通红，正值大好年华，与他人共享偶像，沐浴在偶像的荣光之下，为他的影子倾倒。
易风坐在云厉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易风也扭头去看窗外移动的景色，看到高大建筑上的广告牌上印着他的照片和代言产品，那上面的人面貌好看得不太真实，他这样看着自己的照片，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他自己也挺可怜的，看那广告牌后退远去，脑子里闹哄哄的，仿佛那些尖叫和欢呼还在他耳边环绕。
他曾经对际水说，离开神界，一方面也是为了去寻找自己的自由。但无论他身处何处，都有一双无形的手禁锢着他。
“还有茶吗？”易风按了按太阳穴，打断他们的对话，云厉连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保温杯递给易风。易风仰头喝了一大口茶，他不觉得烫，只是有些累，一天天的工作以及被人们无休止地窥探，这些都在消磨着他对于工作与自己作品的热情。
但是路是他选的，即便是与曾经预想到的境界不太一样。现在他并不是作为一位神明接受信奉，他是一名职工，作为一枚星星在舞台上散发光亮。本来他喜欢热闹，喜欢和人们聊天，闪光灯下的笑是真诚的。
但人们不这么想。如果他告诉人们他是一位神明，民众不会对他不敬重，他们会无条件地认为他所做的事自有道理，会尊敬崇拜他。但他如今只是人们眼里人族的明星。明星，算什么呢？那些女孩兴致冲冲地告诉他她们喜欢他，拼命冲上来，人群规模越来越大......发对他的声音被女孩们的欢呼淹没，但他还是听到了，他们说，他蛊惑了这些孩子。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怎么了？前辈？”云厉紧张地看着易风，又朝后座看了一眼后转过身。
易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笑了笑，道：“这些天大家都放个假......过几天再开工吧。”
人心真是无聊。以前他在神界，也只需做好他必要的工作罢了，他喜欢热闹还是清静，想不想管什么事，接不接受什么批评，都是他自己说了算，没有人可以强迫他。正如这次他决意离开，也不会真的有好事的神明阻止。
“既然放假，我想去游乐园。”
“雪夕......你怎么去？游乐园人很多，一起去了会被认出来的。大家就在家休息几天好了。”云厉用略带责怪的口吻对后座的雪夕说道。
“没事儿，”易风道，“你们两个去，没有什么事的，我想自己在家休息休息，最近有点累。”
到了住所后，他才发现际水给他留言。想着这几天也没什么事了，索性就开了视频通话。
“怎么了，际水。”易风冲屏幕笑了笑。
“应该问你自己怎么了才对。”际水看着他，“你看起来特别憔悴，看吧，在人族之境，就是神也会这样累啊，那这样说来神界的纠纷还真的很少......你说为什么？因为神明们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不争名号，有能力就被认可，没能力也不会使用不正当的手段，总的说来，比其他地方简单。”
际水用手撑着脑袋，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会后悔吗？易风。我发现很多事都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会。”易风回答地很干脆，际水不过话音刚落。“我不会留在那里，没意思。”
“嗯？”际水拢了拢头发，饶有兴致地努努嘴，笑道：“果然是你的性子。”
“我希望很多事情我可以自己选择，而不是按照别人的安排做......我应该是有我自己的思考和判断力，哪有那么容易被外界一点风吹雨打影响，在神界待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还有，际水啊，因为你被大人保护得太好了，你喜欢一个人待着，你看不到神界里私下的纷乱，那些冲突从来不会闹大，但真实存在，你没有看到而已，没有哪个地方绝对干净。”
“你说得对。我一直忧心的都不是这些，还以为自己所处的环境有多好......”际水自嘲地笑了笑，又收起表情。
“你不用告诉我你什么都没问题，就怎么说吧，有些大麻烦来了，就连日初他都解决不了，何况你呢？你现在所处的困境绝对是比你想的还要严重的，不是你出面就一定可以解决了，所以遇到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必须告诉我。”
易风对着她，神情认真，“不是仅仅为了你，而是为了更多人。为了很多人，很多事，也为了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