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襄瑜记错了,不是这个房间?
正想着,启然之却直冲沉闷暗红的窗帘边走去,际水看那生锈的铁门吱呀作响,便往后挪了两步,刚伸手去碰那门把手,像什么把它吸了去,际水并未用力,那门兀自关了,动静太大,她心里隐隐发麻。启然之回望她一眼,示意她别动,又去看那沾满黑色污迹的帘幕。他抓起那帘边,往两边扯去......那几乎触及地面的窗户通向另一个房间。就像一扇隐秘的门,通往不为人知的暗室。
这间屋子里窗户对着里面房间的窗户,一样的暗红色窗帘却干净许多。启然之抬脚到窗户的台上,鞋尖抵着透明干净的玻璃,不细看,还不觉得有这样干净得突兀的屏障。际水上前,手掌贴在玻璃上,可以看出窗户是极厚的一层。她试着往外推了一下,这玻璃是完好嵌在墙壁里,正如替代墙壁材料的砖瓦,便丝毫不动,牢固无比。
她见玻璃后的房间里,是显复古的陈设,论及圆桌矮凳、挂钟古画框架,无一例外都是用木头制成,极有格调,桌上一套茶具是紫砂的,古画里画着鸟雀栖枝,看起来就是一个茶室。一些瓷瓶被安置在两边墙壁的木架上,木架上有一些浅淡雕花的镂空纹饰,自是典雅质朴。里面就像专门用来展览的设计模型,被放大了摆在眼前。明明没人,却能一尘不染。
那窗户后原本看到的是附近学校景象,连阳台都不该有,一脚过去就得踏空,可这时却凭空多了个房间。“过去?”际水退后。“这不是幻象,玻璃也只是寻常的玻璃。”
际水的技能,编织幻境之时可放大五觉的的感触能力,也可聚集放大所在地隐藏的异能。她用一只手指触及玻璃,那玻璃从手指触及之地作为起点,清脆裂痕声放大,交织扩散,像被击碎的冰面,摇摇欲坠的玻璃划花,尖利的碎裂声随着纹路游走,爆开的细密小线都到达玻璃边缘,那玻璃便滋滋啦啦地掉落,碎渣零落于地,成为透明的粉末。似乎有风来便会被吹散在风里。
没有味道。际水踩踏着窗户台面翻过去,问不到木材的气味,也没有茶香,至于香薰之气,见不得香炉影子,更不用说有什么气味了。恐怕香炉灰的痕迹也不余。
谁会在这里设茶室?际水绕过那木桌,启然之也已经进入这茶室。这茶室不像是才装修设计的,倒有些年头的样子。
只是与刚才那间屋子一样材质颜色的帘幕有些扎眼不搭调,一屋古色,却留一处败笔。际水揭开那布,赫然在目的是一尊佛像。慈眉善目的佛像前供奉了两鼎香炉,那烟雾袅袅,缭绕在佛像周遭,衬得那紫铜的一尊显得飘然绝尘,如梦如幻。
同样的玻璃质感的屏障阻隔,那佛像所置之地只是凹进去的一方壁柜。
可这屏障并不是普通玻璃,至少,它阻绝了里面的一切气息,那香炉也显得可疑。
香炉是灰色的陶器莲花香炉,胎骨是橘红色的陶土,而莲花瓣炉身错落有致,庄重典雅。莲花花瓣片片向上,开口处自然微微合拢,显出圣洁之意。原是两鼎香炉一模一样,分不出差异来,那玻璃又反光着模糊视线,难以细看。
料想襄瑜说到的香炉便在其间了,可是这两鼎中的一鼎。
“等等,”际水叫住正向前去的启然之,“你知道灵魂碎片的作用吗?”
灵魂碎片凝聚的异能源于鬼噬,或是鬼噬还未成形前的灵体,这些“东西”捆缚住鬼噬,便是形成层层封印。论其作用:其一,续命;其二,忘魂;其三,构架;其四,凝神......没有人清楚知道碎片潜藏的作用有哪些,但汩汩涌出的异能本身就是极大诱惑,如诱饵盯着猎物。算上云厉一事,他拿灵魂碎片续命,但碎片里的异能挤兑他身体里本身的异能,致使自身异能向外涣散,最后只能完全依赖碎片。而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在腐烂的灵魂中滋长出来,必然以灵魂为食,它的最后一步,是于云厉濒死之际,蚕食他枯竭肉体下的魂灵。那即将坏掉的灵魂是它的最爱。
际水问下这话,心里猜想模糊一片。
启然之原是不明晰云厉一事,但由际水平时与他探讨有关鬼噬之事时也能猜一二,便知道际水定是想到这处去了。
他刚想开口,却见了那佛像蹊跷,心里疑惑。与这佛有什么关系?既是供奉佛像的香炉,有怎可燃作安神用的香薰炉?他听了际水的转述,总觉得襄瑜和依疏是不是还忘了什么,记忆缺失没有完全想起来。而这记忆是被抹去了的。
那玻璃却是不能轻易震开了。“倒还严实,接近不得。”际水回望启然之一眼。
“忘魂.......”际水自顾自言语一番,看玻璃里香薰炉火,灰灰蒙蒙浮了浅浅的一层,“既是可以忘魂的东西,那灵魂碎片岂不可又续命又忘魂。只是这命无需续,这魂也忘得不完全。”
“正如襄瑜依疏偏偏忘了他们自小相处的记忆,对自身的认识也有了细微的偏差,但由于他们联系过于紧密,突然抽离这段记忆的话是会影响性格,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对方,他们的性格会和变化很大。”
启然之点头赞同。
“是以记忆为代价疗伤。他们在这里应该是与那带他们来的人有过交谈,只是后来记忆被抹掉,中间一大段经历就像被自动过滤掉了。那人应是故意隐去身份,说不好还是襄瑜依疏认识的,也十分了解灵魂碎片和鬼噬的事。”
到底被多少人知道了关于鬼噬的事......
怕是故意引他们来这里,又把灵魂碎片送出去。
只是那玻璃材质特殊,际水即便用了异能也打不开,只怕用力过猛,连佛像和香炉一并震飞出去。她仔细敲了敲那玻璃,只听得一声闷响,还延迟几秒。完全不输于刚才那块。
际水四处环视屋内陈设布局,是雅居,但无人气。她抬手抚上青花瓷瓶,一阵冰凉入骨,低头又见了那套茶具。平日里素爱饮茶,便是把它当了一项爱好,这时见了这样精巧的紫砂壶竟迈不开腿,直勾勾盯着那壶。启然之见她那样入迷,也转头从佛像处过来,径直走到际水对面,就着那极矮的木凳坐下来,发觉无异。又两条手臂作环抱状环住圆桌,用力也不能晃动,倒是像长在地里了似的。
际水俯身拿起那壶,有些重,掂量那壶的重量,却能听闻水声,很轻很轻,不能轻易察觉。际水顿觉奇怪,把那水从壶里倒至杯中,流出的液体呈灰色,与那香炉的颜色相似,从空中一条小小的水注注入杯中,际水侧身去看那水里有没有杂质。
她刚直起身,听闻那玻璃响了一声,裂了一条缝,斜着横贯左上和右下两角。确定屋内没有其他动静后,她又看了看那紫砂壶,往原本围着紫砂壶的四个被子轮流倒水,果不其然,水落至杯中,则多些裂痕,还不及她动手,便是破裂边缘。等最后的水声消散,一切恢于平静,际水放下内里空荡荡的壶,把它归于原处。她对着启然之也坐下来,注视着杯中水,见水波被抚平,等待最后的声响。
倒是泰然自若。启然之轻笑,抬头望了际水一眼,正欲起身,就听得山崩地裂声响般,浩浩荡荡如从遥远处传来,听得越发不真实。原是那玻璃破碎砸在地上,溅起一粒粒小的玻璃,划开温顺的空气,于是空气还先哧啦尖叫起来。
是杯底连着直通玻璃的隐线,水声的震动被放大,直流玻璃。如此便碎裂了。
那熏香一缕一缕幽雅清醇,不过顷刻之间就填满整个屋子,愈发浓郁。是檀香。际水起身上前拿起两鼎香炉,沉甸甸的,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又看那佛像。设了一个结界,把那佛像隐去,只有她能看见。“那佛像就留在这里么?”启然之问道。她点头。本来即便是她,也没有资格去随意移动别人供奉的佛像,不管所设这个佛像的是谁。这个她实在是无力去擅自带走,便先存放在这里。
“这里面有东西。”际水举起两鼎香炉,熄去燃香,待香味缓下来才开口说道。“这个不能留下,要带走。”
从屋里出来后,际水用结界挡住那门,楼道里依然昏暗,陈旧味道弥漫。不知学校里一些极易被忽略的地方,还藏着多少这样放置鬼魅之物的暗格空间,这倒是给她提供了新思路,让她到隐秘禁忌的地方去寻找线索。她心里复杂,不知这事要不要和校长提起,这地方又到底是谁布局设下的。有人引神来,即是神能给他好处。
简直没有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