际水把桌上的画纸一张张叠起来,收在文件夹里。这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日初那边也有动静。她当然不能立刻向日初宣战,这不理智,也不现实,没有人会想要乱世中家国破碎,人心惶惶。
白曳剑有意无意突然异动,她无法探知原因。雪夕偶尔在她画完图后过来,与她交谈。虽欣赏雪夕超出同龄人的冷静和智谋,且建议也对她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雪夕毕竟与外世隔绝多年,谈及神界时认知有些偏差。际水把未完成的事托付给易风,附在雪夕耳边说了几句话,这孩子喜笑颜开,也不再求着际水带她去学校。
白曳剑太不正常,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缘由,启然之突然拨通了她的电话。际水心觉不好,星启学院早就被封锁了,不说什么人自由出入,连信号都没有,连彼此幻术沟通都没办法,怎么可能会突然有信号的?!除非......结界!易风正准备送际水回去,到这关头,她脸色发青,眼底阴沉一片,接通了电话。
“际水,鬼噬跑出来了,结界快拦不住。学校情况......很糟糕。”
“怎么回事?”
“是其文动了灵魂碎片,现在灵魂碎片的异能反噬,结界已经快要压不住鬼噬了,现在.......”
其文!际水握紧双拳,手机屏幕亮起后又暗下去,启然之还未说完的话被切断,来自星启学院的信号像垂死之人一样孱弱。白曳剑发疯一般往外撞,清晰的触感提醒她形势紧急。
屋里三个人面面相觑。他们听见了通话内容,又见际水反应非常,心里也是沉了一块。
际水便是一刻也不能停留了,她才来易风这里多久,星启学院便出状况?际水双眸幽深,寒潭一般。她静静地盯着雪夕,抓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带。“既然你说你了解灵魂碎片,那么现在是需要你的时候了。”
星启学院外部仅是荒漠,荒无人烟之地,风沙席卷,际水能望见远处的龙卷风,天际早就是黑压压的一片,风声呼啸如同哀声,穿破她的耳膜,击打在星启学院的校门上,真恶鬼袭击,不论里外。她紧紧牵住雪夕的手,朝脆弱的结界走去。
如果结界消失,什么后果?四界交境之处,一旦鬼噬出逃,四界都不得安宁,这便是她的失职。日初的命令对她无效,那些信息箱里所授的任务也不过一纸毫无意义的文字,神界暂时放弃了这个人人觊觎的风水宝地,让他们的南王镇主独自承担风险。这不是她的义务,这是她的责任。
雪夕的连衣裙上布满灰尘,裙摆在风里疯狂摇动,像要在这窒息的风沙中撞得头破血流,还等不及狂风后骤雨,这天色阴得犹如黑夜,白裙辨不清原有的颜色,不过肆虐无度的风里一朵凋零的残花。雪夕往往保持干净舒爽,而现在面上灰扑扑一片,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际水握着雪夕的手出了汗,黏腻的触感让她心生抵触。雪夕感受她手里灼热的温度,顺着热感,摸到她的脉搏,跳动的心脏,流动的血液,一直从手指蔓延到头皮的寒冷与火热交错。际水抬手,手掌虚空放在学院外结界处,极强的气流以半球形的形状罩住了整个学院,围着学校一圈的高大树木遮挡住她的视线。
里面有什么东西极力往外冲撞,结界气流在靠近校门的右侧显得十分混乱。
她以幻术编织幻境,勉强搭建一条在风沙之外的通道。担心雪夕被那些邪祟伤到,便顺手在她身侧覆上一层结界,以保证她的安全。
“际水!小心!”
刚走出通道,一群黑色的烟雾便从四面八方聚集,冲向她和雪夕。她站定观察四周,一部分邪祟仍攀附在结界内壁,如同黑压压的一片蚂蚁,压过原本就暗下来的光线。白曳剑便是先于她的行动,从她手中挣出,往身前划过几道,几团黑黝黝的影子便跌落在地,化作灰烬。又来了,被鬼噬公然袭击,那些散发着腾腾黑气的东西扑向她,无一不被白曳剑挡下来,几个回合,鬼噬竟恐于白曳剑的穿刺,避开她的四周向她身后涌去,附在气流不稳地结界上,没有形状的鬼噬吊在空中,像是恶狼啃食血淋淋的猎物,令她心惊。
它们害怕白曳剑,这把剑上沾染过它们的血,于万年之前。
她伸手握住白曳剑,松开牵着雪夕的手,正欲往启然之的方向看去,雪夕便大叫一声,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的裙子,她跌在在满是灰尘的地上,那些邪祟见雪夕与际水分开些许,从后面突然窜出,扑向雪夕,还未撞在雪夕周身薄薄的结界上,像是感应到什么,立即全身退去,吓得四散开来。
“什么?”际水自语道,她来不及疑惑思索,连抓住雪夕的胳膊拉她起来。
“不用管我,”雪夕轻轻推开她,“我身上有灵魂碎片的气息,它们怕我。我在你旁边会分散你的注意力,那边有人好像需要帮助。”雪夕指了指启然之,目光焦灼。
启然之被一群黑烟围在中间,他正驱散结界薄弱处的鬼噬,启然之幻化“影”为实体,分散在他周围,辅助他攻击那些邪祟。他的幻术使用并未出全力,鬼噬狡猾,把“影”的出击引向结界,启然之只得小心慎重,他一个人在此似乎已经抵抗已久。见际水过来,神色欣喜又转为忧虑,提醒道:“去墓室,日晤在那里,灵魂碎片出问题了!这里我先护着,要是灵魂碎片又出状况,结界就完全抵御不了鬼噬了!”
际水心跳得厉害,她还弄清具体状况,手心已是一层虚汗。
雪夕跟着她的脚步赶去,不时回头望一眼启然之,她觉氛围沉重,周遭弥漫着铁锈和香樟树的气味,雪夕捂住口鼻,盯着际水手中的白曳剑,大步跑向学校深处。
墓室外的一层玻璃又碎了一次,日晤躺在木棺旁,大爷在一旁掐着其文的斗篷,其文躺在地上,露在外面的手上尚余被绳子捆缚住的勒痕。他脸上有道割痕,血液凝固还未结痂,一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大爷,满脸桀骜不驯。际水上前扒开他的斗篷,装着灵魂碎片的香檀木盒子被他死死抱住,他身体蜷缩着,把盒子护在身下。
其文对上际水的目光,看她怒不可遏,心里发笑,带着淤青的嘴角也勾起笑,际水更是恼怒。雪夕站在墓室之外,一时不知什么情况。其文也察觉有其他人,绕过际水望了望雪夕,倏忽神色微变,然后开始大笑起来,脸上的伤口便又开始流血,他满脸血污,表情扭曲,真是个疯子!
“你认识她?”际水揪住他的衣领,恨不得立刻把他扔出去,她的目光越来越冷。
际水正要劈开他紧抱盒子的手臂,他便立即松开了,香檀木盒滚落在地上,竟被撞得散架,一堆废木堆积在地,可分明,里面什么也没有!
灵魂碎片呢?
她脑内轰鸣,一把剑直插入地,剑刃只离其文的眼睛相差厘米,眼睛的倒影映在剑刃上,看见那条流血的伤口。他想闭上眼睛,那股锐利的寒气又迫使他睁开,连眼球都要被冻伤。
际水蹲下来盯着其文,眼神凌厉,要把他刺穿。“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吗?东西呢?”
其文仍笑着,咳了血,牙齿上染着红色,那笑声沉闷却刺耳,带着嘲讽的意味。际水抽出剑,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摔在墙上。顷刻间地面晃动,际水死死按住他,木棺旁的日晤被大爷护住,险些砸在地板上。怎么回事?
其文趁她分神的间隙,向她扑过来,真是疯狗!际水举剑,其文也不闪躲,竟直往她剑刃上撞,际水回神过来,一把剑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剑刃上滴着血。其文握着剑柄,一点点往际水手边靠,剑越插越深,最后他附在际水耳边,仅用气音说道:“我活着他不会放过我。求你,救其乐。对不起。”
他嘴角流着血,错着际水的肩膀,望着雪夕,眼里满是疲惫。雪夕不知道他是不是流泪了,隔得太远,她只看见他的眼里亮亮的,闪着光,他用口型说了什么话,便闭上眼睛,失力栽到了地上。
际水抽出白曳剑。地上淌着血,地面上的裂缝像一条小河,红色渗进地板。一场早有预谋的献祭,其文死在白曳剑下,失去所有生命迹象。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祭品!荒唐!
地面又开始晃动,雪夕一时没站稳,跌在地上。墓室的墙上裂缝越来越多,她听见木石撞击的响声,头顶的墓壁上掉落一些晶莹剔透的晶石,空气里粉尘越来越多,似乎有坍塌的迹象。“快走!”际水大喊一声,扶起雪夕。大爷搀着日晤站起来,健步跟着际水往外跑。
到底,怎么回事?!
她心里堵着什么,未曾估料这一天来得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