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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古槐下,七星聚 1

秦国,雍城。

凤翔宫花院。濛濛细雨洒,海棠犹胜胭脂色。

弄玉捧着热腾腾的一碗东西,快步走向院子的石桌,手还烫得不时摸着自己的耳垂。石凳上那个黑衣人,脸覆银面具,腰绑赤玉箫,交抱着手欣赏着一面土灰的她。

“弄玉独门莲子羹到!”她嚷嚷着,把木碗端到他面前。

萧史拉起衣袖给她的擦脸,她的眼珠却是圆溜溜地转,十分期待地道:“快尝尝!”他拿起碗滋滋有味地喝起来。

“奇怪,你怎么会喜欢喝莲子羹呢?”

不一会他便喝完,碗里干净得一点都不剩,他轻触她的粉颊,迟疑道:“应该说,只喜欢喝你做的莲子羹。”

“那当然,本公主亲自下厨啊,肯定是人间极品!”

“不止,还是天上的仙品。”

她被他夸张的说法逗乐了。

“昨晚不是有事跟我说吗?到底是什么事?”

她惊疑地望着他,一脸迷惑:“我有这么说过吗?”

“怎么?你忘了?”他抚着她的额头,“那你昨晚是怎么受伤的?”

犹如坠入迷雾中,又像脑袋被掏空了一块,她拼命摇头:“我忘了。”

“怎么会这样……”他喃言自语,“你就没有记得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是奇怪的人吗?”

“有啊,梦见一个黑龙头……然后,就没有了。”

他忽然捉着她的肩膀站了起来,吼道:“怎么会没有,你赶快想想,好好想想!”他摇晃着她,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倒了,颤抖着道:“萧……萧史,你这是怎么啦?”

银面具下,那双黑眸如狂潮涌动,风暴席卷而至。

“萧史,你……怎么啦?不要吓我。”她握着他的手,却是无比冰冷。

他把她拉进怀里,努力压抑那股激动道:“对不起,没事,不用怕,是我太着急了……”

欲语还休。

海棠花雨下,粉红的花瓣坠落到她的衣裳。

“玉儿,我要走了。”弹落她发上的花瓣。

“这么快。”难得见他一面,这么快就得分开,她有藏不住的落寞,“你就不能在秦国呆久点吗?”

“我只是卖香料的商人,士农工商,在你们秦国商人是最低等的。但在晋国却不一样。”他抱着她未曾放开,就像是道别的一刻。

她把头扬得很高:“父王本要赏你官职,是你不愿意而已。”

“你父王也想招我为婿,是你不愿意而已。”他习惯地敲她的脑袋。

“那你这次来是干什么的?”

他的手臂环上她的肩膀,他们此刻的距离很近,双目对视,他道:“来看看你这个健忘的家伙想到些什么,还要送给那个爱哭鬼最喜欢的香料。”

想起那个令她舒心凝神的龙涎香,她睡意顿起,而萧史身上也有很清谈的龙涎香,她困乏地闭上眼睛。

怀里的人儿身子很软,他的心底有股不可收拾的悸动。

他快要吻上那比玫瑰更鲜艳的薄唇。

她的手也悄悄地抬起。

一瞬间,他捉住她的手,她也睁开眼睛。

萧史拉下她的手道:“你就这么好奇我的样子吗?很可惜,就是不能让你看。”

她奸计不能得逞,调皮地吐吐舌头。

此时,侍女宛姜急匆匆跑了过来,“公主,大王召见您。”

弄玉退出萧史的怀抱。

“玉儿,你要保重,帮我跟大王辞别,就说萧史有愧于他的错爱。”

萧史走了,渐渐淡出她的视线。

望着那个孤孑的背影,她心绪烦乱。她还忘了问他希望她记起什么,如果她记得,那他又将如何。

“公主……萧先生很可怜啊……”宛姜说道。

“可怜啊……那就让你跟着他,怎么样?”

宛姜一张小脸立刻通红:“公主又取笑奴婢了……”

凤翔宫,笑语不断。

秦王宫。

弄玉到了大殿,殿中一人急忙向她行礼,然后便退出宫门。

王位之上,秦王锦衣皇冠。百里奚依然侍奉王侧。

秦王看到弄玉,喜上眉梢,招呼着她坐在自己身旁。

“父王,刚才那个是什么人啊?”

“晋国使者。”

“是不是晋王大寿,邀请你去啊?”

“哼,晋王那个老匹夫,书信问候寡人的字眼少得可怜,倒是说了一大堆夸奖你的话。”世上会有人称自己岳父是老匹夫的,大概也只有秦王一人了。

弄玉难解地搔搔脑袋:“他夸我做什么?”

“不就是想你做他儿媳妇吗?”秦王气鼓鼓地道。

“不会吧。”

百里奚却觉得有些奇怪,弄玉的反应居然会那么平静,和招萧史为婿的时候有天壤之别。

“玉儿,父王给你招婿,是想把你留在身边。”秦王怎么会让自己的宝贝当成在政治外交的工具。

百里奚躬身道:“大王,晋国的三位公子都是人中之龙,无论哪一位都配得上弄玉公主。”

秦王瞪了他一眼。然后对弄玉柔声说:“你如果不愿意,咱们也不必理他,那老匹夫绝对不敢跟寡人发难。”

弄玉却抱着他的手臂,枕着他的肩膀似是撒娇:“父王,做不做他儿媳妇得让我自己决定,但我对晋国很好奇,不如像小时候一样,我帮你送礼,到他们的国家走走。”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记得一点,晋王宫里的人都对我挺好的。”

“他们敢对你不好。”

弄玉继续摇着他的手臂:“是啊,父王是霸主,他们又怎么敢欺负我。父王……你就让我出去见识见识吧……”

他捏着她的鼻子:“好……只要玉儿想要的,天上的星星父王也摘给你。”

“谢父王!儿臣这就去准备。”弄玉在他脸上亲了一记,欢快地奔出大殿。

百里奚抚着胡子感叹:“有个女儿真好啊,可惜老臣只有儿子。”

秦王大笑,说道:“寡人就将护送玉儿的重任交给丞相的儿子,百里将军。”

跨越黄河,便是晋国。

官道上,一行队伍十分惹人注目。

沙丘马神采奕奕,一如马背上的秦国大将,百里孟明。

随后的几辆马车载着沉重的箱子,所经之处,地上的野草都被辗弯了腰。

百里孟明策马来到其中一辆马车旁,沉声说道:“公主,前面就是晋都绛城。”

车里发出稚嫩娇柔的声音:“绛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公主,绛城里有一座很有名寺庙,叫七星庙。”

“七星庙?”

“七星庙里供奉着一棵七星古槐,据说晋王年少时有一次战败,被敌军追赶,逃到一棵槐树下,突然有七颗星落下,七星的光芒将所有敌人刺死,晋王因此得救。如今晋国定都在此,还盖了七星庙,算是晋王答谢七星古槐救命之恩。”

车里片刻沉默。

然后那声音又说:“百里将军,我想到七星庙看看。”

“是,公主。”

百里孟明领着车队前进。

车里的弄玉透过碧纱窗可以看见外面的一切。不一会儿,高高而挂的七星庙门匾近在眼前。却见寺庙被一群官兵包围着,这种阵势像是君王出巡。他们未到寺门便被一个身着戎铠的男子拦着。不知道百里孟明跟他说了些什么,那男子有些许无奈,却也不得不退开一旁。

此刻百里孟明才下马,和那名男子一同来到她的马车旁,说道:“公主,七星庙已经到了。”

宛姜把她扶下马车,那男子马上向她施礼:“在下是晋国将军里克,拜见公主。”

她也不能有失公主风范,温言道:“里克将军不必多礼了,今天七星庙有什么事吗?这么多人把守着。”

“回公主,今天是晋国夫人祭祀古槐之日。”里克道。

“原来如此,那我们可以进去吗?”

“只能是公主一个人进去。”

百里孟明斥道:“放肆!公主千金贵体,怎么能没有人保护。”

“公主和将军请放心,我们必定会保护公主周全。”里克道。

百里孟明正要和他理论一番,弄玉立刻打断他:“没事没事,我自己进去可以了。”

门口的侍卫马上让开一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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