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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动箫乐 弄玉人 1

幽栖无人境,独有寒烟锁深山。

她合闭双眼,凝神敛气,盘坐于白莲蓬之上。

心如明镜,波澜不惊。

可是……好痒!是风吗?吹着她的头发,撩着她的脸颊,唉,飘忽不定的风总是很调皮!

不过很奇怪,她一直没有感觉到太阳的暖意,天黑了吗?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天啊,她还以为眼花,把另一只眼也撑开!

黑黑的眼珠,森白尖锐的牙齿,撩痒她的不是头发,而是龙须!

好大一条龙啊。她惊呼一声,嗵——

栽进水里!

“啊——”

她从呼叫中醒来,又是那个梦,大龙头!

侍女宛姜立刻跑到她身旁,拿出手绢擦着她额上的汗水,说道:“公主又做噩梦了?”

“是啊,那东西怎么老骚扰我!”她跑到镜子面前。

错金银蟠螭纹镜上的俏丽人儿有黑黑的眼圈,“丑死了!”她埋怨道。

“不会啊,公主最美了!”宛姜马上拿出紫白彩条纹锦镶沿的涤衣给她穿上,拿着梳子将她的一侧青丝梳着清新可人的鬟髻。在戴上两支发钗,她轻轻摆头,发钗上的坠饰珠玉相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悦耳动听!

宛姜把镜子端到她面前:“看,公主美得连神仙都及不上!”

她吟吟轻笑,连连点头,宛姜的一双手真是巧啊!

“公主,奴婢今天在看见一个人,好像是萧先生!”

“哦?他怎么来了?”

“公主很在意吗?”

“谁在意啊?我是讨厌见到他,一天到晚蒙着脸,故意弄得神秘兮兮的迷惑父王,还说游历四方,见识非凡,简直哇众取宠!”她忿忿不平地拍着桌子,木架上一块精致白璧都摇晃起来,宛姜慌忙扶稳它。

“奴婢只是说萧先生,又没说萧史,公主怎么那么大反应啊?”宛姜取笑道。

“我……”她的脸涨红,一时语塞,无理地骂道:“臭丫头,又戏弄我!”

“奴婢不敢,公主要去给大王请安吗?“

“当然!”想起父王,她高兴得忘记生气,提着长裙飞快地跑了出去。

宛姜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地说着:“还说不在意呢!”

满院海棠飞粉蝶,万株杨柳啭黄鹂。

姹紫嫣红点缀着华丽优美的凤翔宫。

她迫不及待地跳下一层层阶梯。娉婷的身影为最美丽的蝴蝶!

嬴弄玉,秦王最疼爱的女儿,还特地给她建了一座凤翔宫!

因为弄玉小时候很爱哭闹,楚人萧史赠送一块白璧玉给秦王,弄玉看到此玉非常喜欢,时常抱着它玩耍,故取名“弄玉”。

雍城,秦王宫。

正殿里,秦王坐在彰显权力的王座之上,远远便听到爱女的声音:“父王!父王!”他高兴地马上站起远远观望。

弄玉奔奔跳挑地闯进,也没理会秦王是否在议政。

“玉儿!”秦王笑着唤她,完全没有责怪她无视宫中礼仪的意思。

弄玉问安过后,便看向正殿的其他人。左侧一人身着朴素的官服,年纪颇大,眉毛和胡子都斑白,眼睛却闪着贤智的光芒,向她恭敬地行礼:“老臣见过公主!”

“百里丞相近来可好?”

“托公主洪福,一切安好!”

此人正是闻名天下的“秦国第一相”百里奚。当年晋国公主嫁秦王时,他被当作陪嫁小臣送到了秦国。以此为耻,逃到楚国被人俘获,秦王用五羖羊皮赎回他,并封为相国。

百里奚旁边还有一人,一身黑衣,长发飘逸,腰缚赤玉箫,脸上戴着银面具,双手环胸,傲然挺拔。

“萧史!”弄玉缓缓地走向他,说道:“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行礼啊?”嘴上这么说着,二手出其不意地向他脸上拍去!

萧史却反应极快地扣住她的手,沉声道:“公主想干什么?”

无辜笑道:“我看见一只蚊子!”心里却骂着,废话!当然是想看你的真面目啦!

萧史却很明白她的心思:“公主是想看我的脸吧,只可惜我天生貌丑,为免吓到旁人才戴面具,还望公主见谅!”他紧紧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

弄玉另一只手打他的手臂,怒道:“放开放开,你敢对本公主无礼!”

秦王却笑了:“玉儿,不可对萧先生无礼!”

“什么?父王,他在轻薄我呀!”弄玉杏眼圆睁,看着萧史就像看着世仇的样子。

“寡人决定要召萧史做乘龙快婿!”

“啊?啊?”弄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位王姐那么倒霉啊?要嫁给他?”

百里奚很缓慢地说道:“回公主,正是公主殿下!”

正殿内,一阵沉默,然后一声尖叫,连殿外树上的鸟儿都被惊飞。

殿外的白石围栏上,一个人坐上上面叹气。

百里奚抚着胡子,任他如何动之以情,说之以理都无法安慰失落中的公主,看着那些叶子因为她的叹气都萧瑟地凋落。

“大王一直都想招揽萧史,公主您是知道的。”

弄玉突然紧紧盯着他,皱眉道:“这主意难道是你出的?”

“老臣也是为大秦着想!”

“百里丞相年纪虽大,依然辅助我父王内修国政,你的忠心我从来都没有怀疑,只是萧史这个人我却很怀疑,他是楚国人,也一直都不肯入秦为官,恐怕是另有企图!”

“公主难道怀疑老臣的眼光?以萧先生对公主衷情,必定会真心待公主!大王胸怀大志,得此人襄助必定如虎添翼。”

“我的终身大事要自己决定!”

“大王做得一切都是为公主着想。”

“哼!为我着想就不要把我嫁个那个丑八怪!”弄玉把头扬得很高。

“公主怎么能以貌取人呢?”百里奚摇了摇头,随即想起一个人,或许他可以劝解弄玉:“公主,大王吩咐九方皋寻找的沙丘马已经找到了,就在驯马场上。”

“真的?”说到好马,弄玉眼前一亮,郁闷立即被兴奋所替代,她迫不及待地飞身下栏杆,向马场奔去。

弄玉奔到驯马场上,却见一个人蹲在马厩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匹黑马。此人头发杂乱,衣服皱巴,就像不修边幅的山野村夫!

九方皋,就是伯乐向秦王举荐的相马人!

“公主?你怎么来了?”九方皋连行礼都忘了,脱口便问。

弄玉惊奇地看着那匹通体黝黑的公马,耷拉着脑袋,骨瘦嶙峋,垂头丧气,九方皋喂它稻草,他都不屑地别过头,像是极不满意似的。

“这就是沙丘马?你不是说沙丘马是黄色的雌马吗?”

九方皋搔搔脑袋,歉意一笑:“我大概是记错了。”

弄玉心底暗忖,这便是识马本领不亚于伯乐的人,怎么连马的颜色雌雄都看不清啊!弄玉拍着马头嘀咕:“这也算是好马?”

此时却有一个声音响起:“观其内而忘其表,你的本领果然不输于伯乐!”

萧史不知何时出现在马厩里。

“萧先生过奖了!”九方皋憨直笑道,提了桶水倒进水槽里。那沙丘马看着水,依然不搭理,低叫一声便来回踱步。

弄玉脸一沉,萧史那句话分明就是说给她听的,讽刺她连个山野鄙人的眼光都不如么?

“可这马有什么好啊?无精打采的!”弄玉问到。

九方皋解开缰绳,沙丘马立刻狂奔出去,驯马场上扬起一片沙尘,所有的马竟如有指示,退到一旁不敢挡它的去路。

脱开束缚,此马果然神峻。连弄玉都赞叹:“果然是良驹!“

“可是这马性子太烈,没人驯服得了!”九方皋道。

弄玉马上搓着手道:“呵呵……让本公主教训你,叫你学个乖!”

她有一身好的武功底子,纵身一跃便落到马背上。

她夹着马背,扯着缰绳,黑马果然发怒,胡乱踏步要把她摔下去!

一刻已过,这马还是不受控制,她额上也沁出汗水,心底也开始慌了!突然,马蹄一蹬,震得她头上得发簪都掉落,长发披泻,疾风扬起恰恰挡住她得视线。

就在她快要堕马一刻,突然如有一堵后墙抵着她的背,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接过她的缰绳。

然后,沙丘马居然平静下来,她扭过头,便看到萧史那个银面具!她难以置信地摇头:“怎么可能,你一上来,它就变乖了!”

“你该学学佩服我!”萧史在她背后朗声道。

“哈哈……别做梦了,不就驯马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嘻笑。

忽然,他揽紧她,在她耳边低语:“我还能带你出皇宫!”而她也用很低的声音说:“走吧走吧,好久没出宫玩了!”

“驾——”萧史应她所求,与她共骑沙丘马,极快地冲出宫门。

其实,她没有讨厌他。

其实,他们很有默契。

其实,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挚交好友!只是世人把他们想得太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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