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司马方道:“反正挣不到钱,不如就近溜达溜达。”
柳青青道:“很好,很好!游玩一番心情好了,可能钱就有了。”司马方再馊的主意,在柳青青这儿都好得很。
二人出了客店胡乱逛悠,突见前方大树下围着好多人,不知所为何事。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人在说什么书,凑上耳朵,便听得:
“大和尚,好威严,前胸阔,背膀宽。黄胡须,黑脸面,疙里疙瘩真难看。
皂托头,发批肩,月牙金箍光灿烂。穿僧袍,大领宽,罗汉丝绦腰中贯。
有戒刀,肋下悬。刀长背厚寒光现,但要一鞘惊人胆,黑子血斑一片片。
手中擎,方便铲,铲头宽,铲把短,远了不敢瞧,近瞧胆发颤。
真像一尊铜金刚,又如生铁铸罗汉。”
“哦,原来在讲《水浒》中的鲁智深。”司马方听了几句便说道。这说书人面前没有桌子,手中也没有扇子和醒木,右手中却拿着筷子长的一段干树枝在比比划划,说得甚是带劲儿。
这人一口的方言土语,土得掉渣儿,还不时来一句诙谐的俏皮话。众人都听得很过瘾,眼瞪得溜圆,嘴巴张得大大的飞进了两只苍蝇都不知道。
最后说书人来一句:“想知道后边咋地了,请听俺下回再说!”
书已经说完了,好些人意犹未尽,还目瞪口呆地回味着。这时一个先醒过神儿来的中年人说道:“三叔,你这套《水浒》真好听!可是,俺都听了三遍了。明天你能换个不?”
“二驴子,就你多嘴!好书听八十遍也不多!”一个六七十岁的人说道。
说书人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俺年轻时去学书,那年师父八十有九了,就这《水浒》,俺刚学到一百单八将梁山聚义,师父就驾鹤西游了。再跟谁学去啊?哈哈哈……”
“这就挺好!在咱这穷地方能听到这么好的书——皇帝老小子也没这福。”又有一个老头儿说道。
众人说说笑笑,好生开心。司马方从这天起,一连听了三四天书,虽然说书人用词粗俗,尽是寻常百姓的用语,不见什么子曰诗云,却很是诙谐耐听。
几天工夫,司马方从众人的说笑中得知,这个说书人只上过一个月的学,认不了俩半字儿。 能说的这部《水浒》全靠当年师父口授。这个说书人姓亓,名书谈,其实是个庄稼人,只是农闲了、高兴了给乡亲说上一段。
这天,亓书谈刚说完了,一个上过两年学的年轻人学着他的腔调说道:
“都说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这个风流潇洒好少年哟,
你那窈窕淑女在哪儿哟?……”
众人听了都笑,有的说道:‘’娃儿,不着急,我见到一个好姑娘跟你正相配。她肥头大耳长鼻子、四条腿儿,走起路来坠儿坠儿叫……‘’
“哈哈哈……”众人一通笑。
司马方没笑,一副有所思的模样,突然他大叫一声:“有了!”。这一声音调甚高,吓了众人一大跳。有人训斥:“你他娘的还生了呢!”司马方也不搭理,拉着柳青青就往客店跑。
柳青青喊:“疼!”司马方也没听见,只顾抓着柳青青的手腕儿,把陆地飞腾术来施展。跑了好一阵子,到了客店,司马方把柳青青拉进了屋,咣当把门一关,紧接着一把把柳青青摁坐在床上。柳青青功力不及司马方,一路狂奔本就累得不轻,娇喘吁吁,司马方把她这么往床上一摁,她的心儿怦怦直跳。
回忆往昔,她与师兄孙悟道一起长大。小时候,她常欺负师兄,师兄乐意地接受。都长大了,两个人的情感,不再是儿时的打闹,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觉得师兄身上某种东西吸引了她,究竟是什么,她也说不太清。忘了从哪一天开始,她希望师兄说一句:“雨烟,我喜欢你!”但师兄一直没说。直到师兄借参加尤三守金盆洗手大会下山,还是什么也没说。她怪师兄嘴笨口拙,她明明也察觉师兄很爱她。
那日,她终于憋不住,决定下山去寻师兄,无意间却遇到了司马方——一个有着书生的文雅、将军的威武的俊美哥哥——“天啊,原来男人可以这么迷人!”刹那间,寻找师兄的心思没了八九成。她给司马方带路上了葫芦山,又堂而皇之地随他下山去寻师兄。
二人一路同行,初见时的美好印象竟似美酒,愈久弥香,终于互生爱慕,可二人尚未言明,更从未有肢体的接触。今天,司马方突然间紧紧抓住她的手,还把她拉进了屋,咣当关了门,摁在床上……这大白天的,大姑娘柳青青怎能不心儿怦怦直跳?
柳青青脸红红的说道:“司马兄,这……这不太好吧?”
司马方抹一下嘴,说道:“好!如此甚好!——诶,你怎么知道我要……嘿嘿……”
柳青青红着脸低着头说道:“男人,管他文雅学士,还是粗笨汉子都是一样的……”
司马方搓搓手嘿嘿一笑道:“男人都一样,女人也一样!正如食色性也……”
柳青青抬头偷偷看一眼司马方,咬咬嘴唇,口中挤出一句:“司马兄,你这头野兽……”
“诶?啊啊啊?”司马方赶紧说道,“诶,柳师妹,这听书可是人所独有的,飞禽走兽哪里能会?说书更是需要学问!”
“这?……”柳青青红着脸抬起头,感觉有些不对。
“这,能让咱赚钱!哈哈,以后咱就有钱了!”司马方喘口气儿,欢喜地说道。
“啊啊啊……也是……”柳青青心中的一团烈焰犹如浇了一场瓢泼大雨,瞬间熄灭了。虽然也为司马方找到挣钱的路子高兴。
第二天,骄阳似火,亓书谈说书的大柳树下聚着好多人。袒胸敞怀的有,光着膀子的有,扇着蒲扇的有,张着手扇风的有,拿着锄头的不想上地了的也有,只是拿着锄头跟个拐棍儿似的拄着。人们议论着什么。一个二十来岁的人说道:“咋地二大爷今天没出门?”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说道:“就是啊,二爷爷今天咋还不出来凉快,大热的天儿?”一个穿着露大腿见膝盖的破裤子,光着脚丫的十三四岁的男孩儿说道:“俺去看看老哥哥。”说罢,他凑凑凑凑地跑了去,地上有小石子儿他也不在乎。
“老哥哥,大热的天儿出去说一段儿!在家多热啊!”男孩儿进了亓书谈的院就喊。没人应。
“老哥哥!在家吗?出去说书吧!兄弟爷儿们等着你呢!”男孩儿又喊,心中却嘀咕:“娘啊,不会是天上的神仙也想听书把老哥哥请去了吧?”想到这儿,男孩儿有些着急,更大声地喊:“老哥哥!老哥哥!在家吗!”小男孩儿的心咯噔一下,差点儿掉下来泪来。他打记事起就听老哥哥亓书谈说书,感情甚浓,按辈分是哥哥按年龄当是爷爷的亓书谈对这个男孩儿也很是喜欢。
“老哥哥!”男孩儿又叫一声,这次男孩儿的泪真的下来了。可就在这时,他却听道:“牛子啊别叫了,我在茅房蹲着呢。吃坏了肚子,进来好几趟,我干脆不出去了。好了,出了,肚子空了!”
老头儿提着裤子出了茅房。牛子一见破涕为笑,说道:“老哥哥,我以为你死了呢。”
“啊,呸呸呸!我身子骨还硬朗,走,说书去!”老头儿说着牵着牛子的手便往外走。可刚走到门口,老头儿一捂肚子,说声:“不好!”又跑进了茅房。
“老哥哥,你别出门了。我给你拿个马扎放在茅房门口。出来了别走远就坐马扎上。”牛子真的拿了个马扎放在了茅房门前的大树底下。
“好好好!你去吧。”
牛子来到大柳树下向人们叙说了其中缘故,众人先是一笑,而而后都叹道:“可惜了,今儿没的书听了。”
这时司马方恰好来到这儿,赶紧说道:“各位,各位,今天我司马方给大家说一段吧?”
“咦,好啊,好啊!”
“你会说什么?说吧!”众人都说好。
司马方把扇子在手上一拍,“啪!”
“'新丰美酒斗十千, 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 系马高楼垂杨边。`
今天咱们说一段《江湖奇逸怪侠录》……’”
司马方把他写的史书《江湖奇逸怪侠录》添上芝麻香油加上山西陈醋以及他能想到的各种佐料,变成了话本《江湖奇逸怪侠录》。
刚开场,有人嘀咕:“他能说出二大爷的水平吗?”又有人轻声道:“二叔说了一辈子了,那是无人敌。”有人又道:“别说话了听着吧。”
众人几句议论,司马方正好把开场诗说完了。
司马方有学问,但第一场书难说会比认不了两个字的亓书谈好,但毕竟不是乡亲们听了多少遍的《水浒》,有些新鲜感。
见人们捧场,司马方很得意。一连说了三天。这一日讲了一段《丐帮义侠钱太远》。把钱太远的事迹好一通夸大吹嘘,听得众人目瞪口呆,直感叹:“原来要饭的叫花子也有这么了不起的人物。”
司马方说完了,刚说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听有个声音道:“各位,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吧。闯江湖卖艺不容易。”接着便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弯着腰,满脸堆笑的年轻人端着个有缺口的碗来到跟前。
众人一愣,但人家的碗伸到了面前还是有几个人掏了几个铜子儿。柳青青也一愣,扭头问司马方:“这是谁?”
那人嘿嘿一笑,说道:“帮你收钱。”说罢把钱装进怀里就跑了。
司马方一看是丐帮的大名人,小名狗子,江湖人称赖皮狗,姓赖名昌生,字一个也不会写,是个文盲,却鬼机灵鬼机灵。
司马方只笑道:“江湖高人赖昌生的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