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司马方四处采集江湖故事，日子过得逍遥，后来有了美人柳青青，更是整日乐得晕晕乎乎。可是人吃马喂、旅途住店得花钱啊，终于有一天司马方想，如果有一天发自己的钱花没了，咋办？咋办呢？
江湖中人的钱财来源无非这么几种：某些门派有田地店铺自有收入，做镖局的押镖有收入，再就是，占山为王的打劫吃生米儿，时迁的门人如尤三守者偷盗为生，天下第一帮丐帮，乞讨为生……而司马方却是吃老本的，他出身富贵之家，出门时从家里拿了很多钱，他总是流水般地花。今天，他这个有钱人开始琢磨钱的问题了。司马方想啊想，没想出来，急得夜里睡不着。其实此时司马方有的是银子，只冷不丁的想想了这个问题。
“怎么弄银子啊？给老爹去要，那钱有了，脸却没了。去偷去抢，那是人干的事吗？去讨去要？也不行！咋办，咋办？对了，等我的《江湖奇逸怪侠录》写好刊印出来，便可卖一大笔钱了，可是这书我准备用十年写成呢……对了，去卖字！”这天夜里司马方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挣钱的法子。
第二天，有雨，不大也不小。
司马方道：“柳师妹，今天阴雨，我写几副字吧？”
“好啊。我最喜欢看人写字了！”司马方说什么柳青青都高兴。
司马方写了几首唐诗宋词和几副对联，还画了几副画。
第三天，天睛了。司马方和柳青青拿着字画到集市上。集市上熙来攘往。司马方找个空地儿摆好了字画。司马方就站在字画后边看着人来人往，站了好久，也没一人来问价。看看东边，卖菜在吆喝：“新鲜的萝卜，人参果的味儿，蟠桃的味儿，便宜啦！”西边卖包子的：“刚出笼子，热乎啦！”远处打拳卖艺也吆喝：“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司马方张了两次嘴，也没喊出口，最后一次嘴张开了：“啊……”然后再也没吐出第二个字儿。
柳青青急得跺脚：“司马师兄，这么好的字画咋没人识货？”
司马方抹了一下额头的汗，什么也没说。
这时，一个老头儿，穿一身好些补丁的衣服，背着手来到字画前，夸赞道：“好字，好画！但是啊，小伙子没人买啊！”
“老人家这是为何？”司马方不解地问——他对自己的字画可是很自信的来。
“年轻人，为喝（何）？为喝也为吃！人们穷得丁当响，有几个认字的？有几个有闲钱的？饭都吃不上啊，好多人！”老头儿说得很实在。
“唉，可惜了，司马兄这么好的字……”柳青青惋惜道。
“这字是好，可也不是太好。”那老头儿又说道。
“哦，还望老人家明言指教。”司马方眼放亮光，他感觉遇到高人了。——这正是民间有高手，深山藏大侠啊！——高人能指教一二，三天不吃饭也行啊。
只听老人捋了捋下巴下粘着米饭嘎巴的胡儿。——在这个穷地方，人们似乎吃了饭舍不得擦嘴，哪怕是用手抹一把也舍不得，嘴上带点油、带点儿米粒，这是向人们炫耀他吃过饭了，这两天没饿着！如此以来，生活也就不那么讲究了。——老头儿说道：“在我们这个穷地方也有文化人，也有肚子里有学问的！我前院，二蛋子他三大爷，有学问！谁家孩子娶媳妇儿了，都找他写对子！那字儿，好！比你这强，比你这好看！”
“敢问老人家，这位——二蛋子他三大爷是哪年的举人，哪年的进士？他一定是当地文坛的名人吧？晚生很想去拜会一下！”司马方面露兴奋之色，好似发现了金元宝。
“别说举人、进士，人家写横是横，写竖是竖，人家的字儿比你的个大，比你写得黑！你看你写的小得……，难看！人家二蛋子他三大爷那才叫有学问，上过三年学堂呢！三年啊！了得吗？什么《百家姓》《千家文》《三字经》《五字经》人家都读过！有学问！你看你写的字，这叫个啥？跟个老娘们儿写的似的，一看没见识。”老头儿又指着司马方的一幅草书说道，“多好一张纸，拿笔乱涂些啥玩意儿，画一串乱麻线吗？糟践东西吗？这纸这墨不花钱啊？啊？！”
司马方心中有些不悦了，原来这老头儿认不了几个字，只会看字的个儿大个儿小。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更破烂衣服的老头儿来了。方才那老头儿道，“唉，三哥，你看这字咋样，我看不如你写的。”那老头儿却很是不屑地说道：“这年月，谁有闲心看字儿，俺去买斤醋。走啦，不跟你扯淡！”
司马方很失落，从大清早到将近晌午，一幅字画也没卖出。他心中叫苦：“俺的娘啊，俺这天下数一数二的字画换不来半个烧饼吗？玉树临风啊，风流倜傥啊，我要带着这可贵的气质入丐帮吗？”
“好字画，好！这楷书，把柳体的瘦劲之美演绎到了极致，真高人大作也！这草书，行云流水：云中时有蛟龙现，水中常有风浪起。看这幅神作忽入人间仙境，瞬间忘俗；忽入万军阵仗，真个惊心动魄！妙哉，妙哉！真乃仙人神作也！”这时来了个书生穿身半旧的衣服，扇着一把半新的折纸扇说道。
柳青青一见来了行家，她比司马方还高兴，激动地说道：“公子真是行家，买一幅吧！给你便宜点儿！”
“这字，千金万金都值啊！”那书生说道。
司马方赶紧说道：“这位兄台，你看中了哪幅？我半价给你。”
“我都喜欢，可是，我一个子儿也没有，奈何？奈何？”书生一脸的无奈。
“那……这……”柳青青不知说什么好了。
司马方拿起那幅草书作品来，卷起，递给那书生道：“兄弟，有缘人啊！这幅字送给你了。”
这一天司马方一文钱也没挣，还白送出去一幅，白搭了纸和墨。
又一个集市，司马方又去卖字画，正卖得着急，一个老汉迁一头牛来，牛一蹄子踩中了一幅仙女图。牛一抬蹄，一枚牛蹄印盖在了仙女图上。柳青青一下急了，大叫：“谁的牛？”话音刚落，啪，牛拉了一拍粪，这拍牛粪咋就那么正好地盖住了仙女的整个脸。
司马方见状，看一眼柳青青，说道：“什么也别说了，老天不让咱卖字画。收拾东西回家。”
说罢，他们收拾了除被牛粪弄脏的所有字画，回了客店。留下一幅牛粪仙女图没人理。
可令司马方没想到的是，他们走了不一会儿，当地有名的书画收藏家吴雪芹老先生途经此地，见到了这幅画，他大加赞赏：“真神仙手笔也！”可再一看，一拍牛粪盖住了一个仙人的脸，这真是暴殄天物！他伤心地说道：“可惜啊，可惜！该死的牛粪！”他回头又对一个仆人说道：“柱子，把这拍牛粪给我捧走！别弄脏了画！”“啊？”柱子咧着个大嘴，伸出手正犹豫。吴雪芹骂道：“快啊！这么好的一幅画让牛粪给弄脏了，你不心疼吗？快！”柱子的手眼看就要碰到牛粪了，吴雪芹又喊：“住手！”柱子吓了一跳，随即便高兴：“他娘的，终于不用捧牛粪了。”吴雪芹又说道：“回家，叫五六个人来，每人带一把蒲扇。”
柱子稀里糊涂地回家，叫来五六个人，一人拿一把蒲扇。吴雪芹见人都到了，大喊：“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这拍该死的牛粪扇风！”五六个人也不知为什么就把牛粪当大爷伺候着，给它老人家扇风。吴雪芹见众人扇得卖力，这才心平气和地说道：“等牛粪干了，再把它清理掉，画就不会那么脏了。——好好扇，回家都有赏钱！”众人这才明白个中缘由。
也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吴雪芹让几个人是转班地给牛粪伺候着，一直扇了两天，牛粪终于干了。他这才趴在地上亲自动手轻轻地把干牛粪清理掉。果然，这样清理没有弄脏其他地方，但被牛粪盖过的地方难免颜色还是有些黄不愣登。最后吴雪芹，惋惜道：“可惜啊，这么好的一幅画。”他好生卷起，把画拿回了家。
晚上，吴雪芹又举着蜡烛仔细地欣赏这幅画，不停地赞叹画你美，又不停地为画感到伤心。看着看着，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儿：“云遮月。”“对，云遮月别有一番意境，让美人有了一种朦胧之美！”这吴雪芹也是有名的书画大家，他灵机一动在画上题跋道：“此女头有光晕，何故？或曰，云遮月，意境之美。或曰，美人头有光晕，乃祥瑞也，不日，此女必成仙！”
从此，书画界有了一幅价值万金的《云遮月仙女图》。许多书画爱好者，皆以能观此画为幸。更有富商巨贾出巨金以购之，都被吴雪芹拒绝。这幅画在吴家传了好几代，后来被吴家一后人卖给了一个大财主，最后不知所踪。
据说，清末八国联军进京时竟然偷走了这幅《云遮月仙女图》。一位自称颇懂中国文化的洋鬼子说：“这幅画好！画的是仙女，很好！你闻一闻能从这个美人的身上嗅到她的体香。”再后来，这幅《云遮月仙女图》被收进了西方某国的国家博物馆。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司马方回到了客店，很是闷闷不乐，柳青青也不知如何解劝，好歹吃过晚饭，又好歹躺下。躺在床上，许久也不曾睡着，辗转反侧中填了一首《菩萨蛮》，上阕写尽了卖字画挣钱的委屈，还提到了牛粪事件，可是死活也填不出下阕，直到迷迷糊糊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