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年春天的四月下旬,这天殷红一下就想到了,这不是每个月的月底,韩寒都要回家去看他的婆婆吗?不如我就趁这个机会接近他。于是,那天晚上她哥哥回来,她就把她的想法说了。
殷红哥哥还是住在原来的老房子里。殷红先就在家里做好了晚饭,她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反正她一天是没得啥子事情的,所以她还跟以前一样,她(他)们三姊妹一般都是在一起的。只有少数的时候,她到新房那边去住一下,过一过新鲜。
吃饭的时候她就说:“大哥二哥,我给你们说一个事情。”她低着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她的哥哥都看着她,又在听她继续说。她接着说:“是不是那个韩寒这两天又该回家了?”“回啊,每个月底都要回去两天啊。,你问这干嘛呢。”殷文这样回答她。
她说:“看我可不可以跟他一路,到他们乡下去耍两天。”“你疯了啊,他那个地方有个啥子好耍的呀,听说路都不好走得。听他说在雍家集下了车,还要走好几里的路,而且那些路还是烂泥路。你吃 得了那样的苦吗?”殷文有点吃惊妹妹的举动,他也真担心她吃不了那个苦。
她听他有点阻拦的口气她就争:“我不管,我就要想去试一下,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长期都在这城里,就是想出去新鲜一下,我十几里的路都走过……。”在家里,她耍起了小姐脾气,这些年她耍小姐脾气他哥哥都会心软,都会惯适她的,她摸得透他们的心。只是她口快,她说到十几里路都走过这儿,就打住了,这让她又想起了从荷塘镇走回来的伤心事儿。说到这她就要哭不哭的了,殷文苦笑摇头,一直没说话的殷武也在摇头。
殷武就说:“好吧好吧,管得你的,就随你的便吧。我这里给你算个冷八字,你这回去了,二天肯定是,肯定是八辈子都不想去在外面乱跑了。”他的意思是让她去受点苦,给她个教训,把她累坏了,以后就不会再想跑那么远了。再有就是,反正这一路有韩寒护着的,他们也放心。至于她在想和韩寒耍朋友这个,真的这两弟兄还没有想到,也想都没有去想这方面。
当殷武说到这儿了,这两弟兄同时也想到了男女有别这个问题。但是回转来一想,这个韩寒也是忠忠实实的,又是帮我们的。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应该是在讨好我们的,你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有非份之想的。
就是平常,他都是害怕得罪了我们,怕我们不要他了。说老实话,他在我们这儿,比他在外面稳定多了,而且晚上又有个住处。像他原来那样在外面飘起,钱也不稳定,晚上睡那些连狗窝都不如的地方。要是我们不要他了,他再回转去做他以前那个的话,那你就打死他,他都是不愿意的。所以在这方面,我们还是不用担心妹妹的。
既然殷武都这样说了,殷文又说:“我的娇小妹,你是不是就这样决定了。”殷红连连点头,她心里可是既高兴又激动。他又说:“你既然决定了,你要是累惨了回来给我们诉苦,我们才不同情哪个的啊。那就这样吧,反正是这回没有啥子落雨天的,就后天叫他回去吧,我明天给他说了,他也好作一些准备。”这时的殷红只顾夸张的点头。她这会儿的表现,在她两个哥哥眼里,依然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第二天,殷文就跟韩寒说了放假的事情。他也说了他妹妹殷红想去乡下看个新鲜,叫他要把她照顾好,不要摔倒了,不要让她耍野了跑得太远了。习惯就多耍一两天都可以,不习惯第二天就回来。
韩寒听到虽然又点吃惊,但是他又想,这城里的人就是好耍不会耍得,城里晚上全是天上的路灯,地下的水泥路,落雨天脚上都不会有泥巴,这多好的啊。却偏偏要想往乡下跑,乡下天晴还好点,要是遇到落雨,外面烂得那个样子,几天都怕出得门,遇到有事又不得不出门。这没有吃过这苦的人,啥子都晓不得。再说乡下人都没得几个,这有个啥子好耍得嘛。真是吃饱了撑的,亏了她一个大小姐,也想得出来这些。
这韩寒做梦都想不到殷红的心思,他更想不到的是,这殷红将是他未来的妻子。
这天是四月二十八号,昨天晚上刚刚下了一场不大的春雨,殷红早上起来就看到,今天又是一个大好的晴天。她这个时候的心,早已就飞到了她想象中那韩寒家乡的陌生路上去了。她就要去信实一下听他们说的,那个不好走的坎坷路。
她这天也特意的打扮了一下,她还是穿上了她最喜欢穿的那件樱桃色长裙,和一双白色的高跟浅口皮鞋。她的长发还是披在脑后,头顶上压上了一个银光闪闪的压环,再配上她那鸭蛋型的脸蛋,另外她还刻意的描了一下眉。看上去她还是跟以往一样的,显示着她的青春和浪漫。
当她们(他)三兄妹来到门面的时候,韩寒早已就整装待发了。韩寒首先就看到了殷红的脚,至于她穿的这身衣服,他倒是看惯了的,也不感到新奇。对于她脚上这双鞋,他就有点担心了,他说:“你穿这鞋在我们乡下走不好得吧。”“为什么不好。”她偏头看着他说:“难道不好看得吗。”“不是那个意思,是不好走路。”“管它的,没事。我们走吧。”她一个浅笑,又故意快走几步说:“你们没有穿过就感觉走不稳,我们穿惯了感觉很好走的。”
三个男人都摇头。她哥哥想的,早就跟她说了,乡下的路不好走,她要这样穿,你再说她,她也不会听的。
韩寒想的,我的意思是叫她就在这里拿一双平底的,就是一般的布鞋胶鞋都可以,到了乡下去应付两天就是了。但是她肯定是不干的,她肯定是怕脏到她,丑到她的,我也就不说算了,让她去尝尝辣子汤。
这里到那个方向的车站也很近,过去就到了,她们是搭那个方向的长途汽车到雍家集。
在汽车上,殷红挨着韩寒坐在那里,这韩寒始终感到很别扭,他心里想的就是:我一个下力打工的,人家又是老板的亲妹妹,单这个身份地位,都是她们在天上,我在地下的。从这一点,我自己都感到比人家矮一节。再有这穿着打扮,她那一身珠光宝气的,我就是一身干净点没有补巴的旧蓝色中山服。就是这车上旁边的人看到我这个挨着人家坐起,别个都要小瞧我,另眼相看我。别个就是要想:你们看看,这儿这个土包子,他还好意思挨到一个娇小姐坐,这真是不知羞耻,不知天高地厚。就是我看到这样的事情,我都要这样想,也要扪倒笑。
他想到这些,越想越不是那么回事,他如坐针毡似的,他感到紧张,身上也开始冒汗了。他把身子趔得开开的,生怕挨着她的衣服了,他又在尽量的平息自己的心态心情。他连续的默念着,冷静冷静,他的脸上却尽量在保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他的脸上,已经开始在冒着细汗了,这连他自己都感觉得莫名其妙的。
他最后才晃然想到:这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吗,自己把自己想到是在和殷红耍朋友那方面去了,所以才会像现在这么紧张的。比如说,有些时候赶车挤,那个人挨人,人挤人是免不了的。有时候站在车上,周围都是女的,还不是只有站在那儿,那个时候又没有感到不好意思。这个时候不如就把殷红当成陌生人,不是啥子事情都没有了吗。
所以这人啊,啥子都好,就是怕自己的心乱了,心乱了就是自己把自己给搞得一点都不安宁。
其实殷红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她先上了车,在自己靠窗的那个位子坐下,她就只是把头抬得高高的,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她的心里就在想:今天来也来了,今天和这个很少交谈过的韩寒,又来怎么开始说起呢。这会儿连平常的龙门阵,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还更莫说谈自己心里想说的那件事情了。所以她心里一直都在考虑怎么开始说话。
虽然上了车这么大一阵,她都没有正眼看韩寒,但是韩寒的紧张表现她还是了然于胸的。从这,她也晓得了此时这韩寒,实际上比她还要面浅,其实这也是她最需要的。她知道这韩寒,是从来都没有耍过女朋友的,他就不像有些油嘴滑舌的人那样,哄骗欺瞒都要来,她觉得就要像韩寒这样的人,才最靠得住。要是今后真正成家了,这样的人他才不会乱来,他才会顾家,也会听老婆的话。
只是这个时候,她很想找他说话,又硬是不晓得从何说起,最后她终于想到了话题。
这个时候的韩寒,他从一阵紧张过后,已经比先前好多了,他偷看了一眼殷红,却恰巧就遇到了殷红侧过身来找他说话,她说:“你婆婆有好大岁数了?“他迟疑了一下说:”今下年九月初九七十一了。”“她身体还好吧?”“我婆婆身体可好了,我们团转和她同龄的人,也数了她身体最好。”“那就好,听说你很小的时候,你爷爷就死了是吧?”“我小学要完不完的时候,爷爷就死了,小学毕业我就没有读书了。”“你好大的时候妈妈走了的?”“五岁多,现在我都记不清她的相貌了。”
他说了就低下了头,显得难受的样子。殷红说:“对不起啊,我不该说这些的。”他摇头,他一时没有说话。殷红说:“唉,管它的,你现在也找得到钱了,你现在还是可以的。”
他若有所思的偏头看她,他说:“我就是运气好,前几年和他们几个担棒棒,我们经常住在那些烂房子里面。后来我的铺盖卷里面就隔那么久就有五块或者十块钱,每次有钱的时候,同时又有八个馒头或者包子在里面。那钱我想不要,又没有办法处理它,像我们这样的人本身都这么穷,我又不愿意拿去做慈善。所以我还是把钱收下了,吃的倒是我们大家吃了的。这怪就怪在硬是想不出,又看不见放东西这个人。”
殷红听他这么说,她也进入了沉思,她这时也忘记了她今天的目的,她只把心思放在了帮韩寒思考问题的上面。她说:“放钱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这无凭无故的,是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做的,你认真想想,你还有哪些近亲的人,或者以前对你好的人,看是不是他(她)们在打救你。”
韩寒说:“没有啊,我在家里除了本姓人,也没得啥子亲人,在这城里就更没有亲人了,就连熟人都没有一个。”殷红说:“那这个就奇怪了,哦,想起了,那就是你的妈妈,肯定是你妈妈。你以前往这方面想过没有?”
“想过啊,想了又觉得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我想我妈妈一定是走得很远很远。要是她近的话,一定是要回来看我的,她既然这样做,那不如就来见我,来认我。我的家离这城里就几十里路,要回去看我也是很容易的呀。你想她这一走,都差不多二十年了,不可能她就在这城里吧。”
殷红想想也是,哪有离得这么近,良心上又发现自己的过错了,不亲自来认自己儿子的,却这样偷偷摸摸的来放东西的嘛。
一阵沉默后,韩寒说:“从去年元旦节来帮你们起,那个送东西的人就没有来了。也许是她没得办法送了吧,因为我住在门面的最里面,平常没事的人根本就不好来得,她来了不是就被我发现了吗,所以她就不来了。”
殷红还在思考。韩寒又说:“但是这几个月,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就是有个打扫清洁的女的,我还是最近这两个月才有点注意她,我总感觉她喜欢偷偷的看我,当我看她的时候,她就会回避我,”殷红听他这样说了,凭女人的敏感,她就有些认定了那个人就是韩寒的妈妈。她说:“那个女人看样子有好大岁数?”
“四十几岁吧,人还是比较清秀的,我看她的眼神很和善那种。”“那我们这回去,就要更注意她了,最好找机会和她说话。那要是真正是你妈妈的话,你怎么面对她,她丢下了你那么久,你愿意认她吗?”韩寒沉默了。
这时汽车也到雍家集场镇口了,她们下了车,走在了雍家集那条不平整的,古老的石板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