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慕容冲大叫大嚷，在天王腿上扭股糖似的扭动着。
“乖，别动，看把伤口弄破了。”天王抱着他哄道，“建章宫可好玩了，神明台上有仙人承露，太液池里烟波浩渺，浮动着三座仙山……”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沐弘手里捏了把冷汗。
慕容冲养伤期间，天王每日都来探望，这两天一直在劝说他搬到长安城外的建章宫居住。少年坚决不答应。
“建章宫比未央宫还要大，你在里面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朕经常来看你，陪你泛舟游玩，不好么？”天王非常耐心。
“不。”少年把脸埋在天王怀里，抬起头来已换了一付可怜巴巴的模样，“陛下不要凤卿了，把凤卿赶到城外见不到人的地方。”
“朕怎么会不要凤卿呢？”天王柔声说，“朕把凤卿当眼珠子一样爱护呢。”
沐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骗人。陛下会把眼珠子扔到外面去吗？”
“你这孩子……”天王抚摸着他的头发，没有因他的顶撞而生气。
“陛下不会把眼珠子扔到外面去，却舍得把凤卿扔出去。”
“朕只是想要保护凤卿的安全。”
“离开陛下身边，凤卿是活不下去的。”少年伸出双臂搂住天王，漂亮的眼睛里泪光点点，“求陛下现在就赐死凤卿吧，能死在陛下面前，凤卿心甘情愿。”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天王无奈叹息。
公主前来探望时，慕容冲问到此事。
“陛下有没有让阿姊搬到建章宫居住？”
“陛下有提到。”
“阿姊答应了吗？”
“陛下的要求怎么能抗拒呢？”
“当然要抗拒。”少年态度坚决，“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微臣估计太后那里陛下不一定能够说服，虎贲卫常驻后宫也是不妥。陛下提出让你和王妃搬去建章宫是不得已而为之，小王爷何不体谅陛下的难处？”沐弘劝说。
“蠢货！”慕容冲厉声大骂，“你懂个屁，搬到建章宫才是死路一条。”
“阿弟，好端端怎么骂人呢？”公主被他的粗鲁吓到了。
沐弘没有惊讶，他早就领教过这家伙的坏脾气，耐心解释道：“建章宫紧邻长安城，四面围墙高耸，里面只有些看守的侍卫。小王爷和王妃搬去后，陛下就可让虎贲卫撤出后宫，全力守护在建章宫外。太后的势力进不去，你们俩的安全就可以保障。”
慕容冲没有理他，问公主：“阿姊，我俩凭什么在宫里活命？”
“这……”公主想了想说：“凭着陛下的宠爱。”
“对了。没有陛下的宠爱，我们俩一时半刻都活不了。要保住陛下的宠爱，就得牢牢抓住他，不能有一丁点放松。建章宫在长安城外，隔得那么远，陛下会天天来吗？他若不来，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见不到面，感情就会淡薄，爱意就要松弛，倘若宫里出现个妖精迷惑住陛下，我们俩就完蛋了。到那时候，不用太后出手，随便什么人就可以闯进来把我俩拉出去打死。”少年两眼血红，神色凌厉，“阿姊，这次的事件绝不能再让它发生，我们必须留在未央宫，守在陛下身边。”
“小王爷……”沐弘喊了一声，猛然醒悟，冷汗涔涔而下。
“沐弘，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慕容冲指着他怒骂，“你白当了这几年的太史令，整天不务正业。你要钱我尽可以给你，何必去办工厂做生意，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张孟假借天象，妖言惑众，引出这么大的风波，你却听之任之，毫无作为，我真是看错你了。”
“阿弟，你不能怪沐弘，这回幸亏有他冒死见驾，救了我俩……”公主为他辩护。
“小王爷骂得对。”沐弘泪流满面，懊悔之极，“的确是微臣的错，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害了小王爷和公主。微臣一定想办法解决，驳斥张孟的谬论，消除他的影响。”
“你要尽快去办。”慕容冲放缓声调，“不用管别人，首先要改变陛下的想法。”
观星台沐弘的宿舍里，阿寅垂头站在沐弘面前。
“大人，奴婢错了。”
“你查清楚了？”
“是。奴婢把藏书阁里的资料都查阅了一遍，找到彗星的记载有十多次，最早是在春秋时期，比较完备的是汉书，一共记录了六次，间隔周期为七十六到七十九年。”
“是不是每次出现都会招致天下大乱？”
“并非如此。”
“你现在是怎么认为的？”
“正如大人所言，彗星经天是一种周期性的天文现象，和人间没有必然的联系。”
“你能明白就好。”沐弘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把资料整理出来，我们一起去见陛下。咦，你怎么瘦成这样？整天钻在故纸堆里太劳累了，要注意身体。”
“谢大人关心。”阿寅感激地说。
温室殿里，天王苻坚坐在宝座上，右下方是丞相王猛。左手边坐着一位高官，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须发花白，眉目严峻，很有威势。沐弘知道此人是大名鼎鼎的建宁公李威，官封太尉，是苻坚的左膀右臂，也是秦国唯一的异姓王公。王猛率大军灭了燕国，那么大的功劳也只封了清河侯，李威却是公爵，足见苻坚对他的信任和倚重。
张孟，沐弘和阿寅三人站在堂下。
“启禀陛下，臣太史令张孟，夜观星空，见彗星出于尾箕，长十余丈，经太微，扫东井。尾箕在星图上对应于燕国的分野，东井是秦国的分野，这是燕灭秦的征兆。臣恪守职责，深感忧虑，特上书于朝廷，请求诛杀首恶以消天象之变，愿陛下察之。”张孟拱手躬身上奏。这一番话说完，苻坚王猛面无表情，只有李威微微点头。
“张大人，下官有事请教。”沐弘说。
“请讲。”张孟绷着脸。
“尾箕跟燕国有什么关系？”
“星图上十二星次对应地面上州、国的位置，尾箕正是燕国的分野。沐大人还是花点时间研究一下星图吧，在陛下面前问出这种小儿科的问题，就不怕丢脸吗？”张孟冷冷地说。
“不怕不怕，学术研究就是应该追根刨底，这样才能找出真相。”沐弘笑道，“据下官所知，慕容鲜卑原本居住在东北荒寒之地，挥师南下占据邺城，也不过十多年的时间。燕国之前这块地方属于哪个国家？”
“那是赵国的地盘。”张孟不屑地说，“沐大人不但不了解星空，连地面上的事也不了解，还敢站在这里贻笑大方。”
“多谢指教。张大人见到彗星出尾箕而扫东井，为何不解释为赵灭秦的征兆？”
“胡说八道！”张孟跳起来，“赵国早就亡了，不存在了，它怎么会灭我秦国？”
“但是燕国也已经亡了呀。”沐弘显得很困惑，“它已经亡了三年多了，怎么，张大人不知道吗？还是说张大人心里一直不愿意接受燕国灭亡的事实？”
“你，你，胡说……我没有……”张孟张口结舌。
“燕国已改编为关东六州，置于我大秦的管辖之下，委派了大秦的官吏，阳平公坐镇邺城……莫非你是不看好阳平公，担心他能力不足，管不住关东？”
“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孟气急败坏，“尾箕对应的燕国，那个……不是指地面上的燕国，而是指建立燕国的慕容鲜卑。”
“咦，你刚才还说星图是对应地面上州、国的位置呢，怎么突然改口了？”沐弘惊讶地说，“星图到底是管人的还是管地方的，或者说它什么都不管，这么重大的问题张大人您可不能信口雌黄。”
“我……我……”
“现在慕容鲜卑一半的人口迁移到关中，秦国也有大量百姓移居到关东生活，正符合陛下混六合以一家的国策。尾箕就算是对应关东地区的人口，那也不仅仅只是针对鲜卑一族吧。”
“这……这……”张孟被逼到角落，负隅顽抗，“古书上有记载，凡是彗星出现，必有灾殃，所以通常把它称为扫把星。”
“是哪本古书呢？请张大人出示。”
“我……我忘带了……”
“下官倒是带来了相关的记载，全部都是官方出品，并非野史。”沐弘话音刚落，阿寅就把带来的箱子打开，取出书简，排列在地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