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越向西边走就越是安静,只听得见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宋澄也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生怕打扰了什么。
宋澄看着四周,本该茂密的树因为已是秋日,所以叶子开始泛黄甚至掉落,可依旧看起来环境还不错的样子,她注意到不远处湖边的小亭子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旁边的小炉子冒着白烟。
宋澄放慢脚步,渐渐接近那个亭子,躲到一旁的大树后,将手搭在粗糙的树皮上,侧身去看亭中人的举动。
只见那亭中人坐在一个棋盘前,黑棋棋盒放在左边,白棋棋盒放在右边,此刻他手执白棋,皱眉看着那一盘他精心下的棋局,而那一旁冒着白烟的小炉子上,放着一个紫砂壶,白烟就是从壶嘴冒出来的。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他散落在胸前的长发,他将白棋落下,轻声道:“公主还要看本世子多久?”
闻言,宋澄吓得赶紧躲到树后,背仅仅贴着树,捂住口鼻,生怕那呼吸也被察觉,而那心脏却在“砰砰砰——”地剧烈跳动。
过了一会儿,空气又变得安静了,宋澄长舒了一口气,她突然想起皇帝的告诫,是啊,自己还是不要接近他的好,就在她正准备溜之大吉之时,声音再一次响起:“公主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不来喝杯茶吗?”
宋澄一下子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踩住尾巴的耗子,怎么都挣脱不开,真是奇怪,他明明也没有起身查看,甚至眼皮可能都没抬一下,怎么就知道是自己呢?
难道是那双眼睛的缘故?那双眼睛是藏着某种魔力吗?
宋澄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放走的,不如去面对吧,她从那棵树后走出来,直到走到慕恒面前,坐在他对面的软席上,他才抬起头看宋澄。
慕恒嘴角微扬,未语,修长的手将紫砂壶提起,将滚烫的水倒入那茶杯中,茶叶一下子舒展开,然后他盖上盖子,抬起那盏茶放到宋澄面前。
宋澄也不语,不知该说些什么,难道要坦白解释说自己就是好奇才走进来的?还是不要的好,而且这杯茶,自己到底要不要喝?会不会有毒?可自己堂堂当朝三公主,他也不敢对自己下手吧?而且他才救过自己……
宋澄的脑海中飞速地闪过很多想法,最后,她端起那盏茶,喝了一小口,甘甜,清香,好茶。
“公主可要与我对弈一局?”
宋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慕恒于她来说,从头到尾都是迷,神秘。
宋澄看着慕恒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归向各自的棋盒,一下子像是魔怔了似的,一动不动地,直到慕恒将那黑棋的棋盒抬起,放在宋澄面前,宋澄才如梦初醒。
慕恒看着宋澄这个样子,轻笑了一声,说:“公主,这棋局,每一步棋子,都要慎重。”
他在笑……他在笑什么?为何他要说这样的话,难道他也要像那些呆板的先生一样告诫她‘人生如棋局’吗?宋澄想着,冷哼一声,道:“不劳烦世子担忧,本公主定会下好这盘棋。”
这像是一幅画,方圆几里内只有这两人在对弈,少女还太过于稚嫩,只见她认真地盯着棋盘,还不时皱眉,手执黑棋在思考、在犹豫,而相反地,少年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干净利落地将白棋落下。
不一会儿,一道声音响起:“我输了。”宋澄将手中的黑棋放入棋盒中。
慕恒不语,坦然地端起杯子喝茶,好似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般,而宋澄却是在盯着棋盘看,回顾刚刚下的每一步,最后,她震惊了,这每一步,大都是慕恒在主导,给她设陷阱,诱导她一步步走进去,最后像是捕狐的那个杆子被绳拉了一下,然后正在吃诱饵的狐狸就被陷阱罩住一样,就算棋局中有那么几次是宋澄反攻,可也被他毫不费力地挡住并且将她再次诱导到他原先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你在戏弄本公主?”宋澄握拳,一把锤在棋盘上,上面的棋子抖了抖,移了位,还有边缘的几颗直接掉落在地。
慕恒看着怒气冲冲的宋澄,不慌不乱地将茶杯放下,整理衣袖,坐得笔直,直视宋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一言未发。
宋澄盯着慕恒的双眼,那一抹暗金色的光芒像是在黑色的瞳孔中四处游走,而更深处,他眼中好似有个世界一般,像是在对宋澄发出邀请:进来吧、进来吧。宋澄心中一颤,一把拍桌而起,掀翻了棋盘,棋子散落一地,棋盘将那紫砂壶撞翻,紫砂壶碎了满地,壶中滚烫的水也溅了出来。
“本公主告诉你,这可是在皇朝,本公主可是当朝最受宠的三公主,还轮不到你到我面前耍把戏!这回就当本公主大发慈悲放过你,不追究你!”宋澄厉声道。
“哦?”慕恒冷哼一声。
“哼!”宋澄狠狠地瞪了一眼慕恒,甩了甩袖子,转身像逃一般地飞快离开。
可怕,太可怕了,直到走远了,宋澄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出了好多汗,她心中不断有个声音一直不断地说:危险!危险!快逃!快逃!这位楼兰世子来皇朝的目的绝对不简单,即使她再愚钝都想到了,可皇帝怎么会想不到呢?可究竟为何,皇帝要养虎为患呢?亦或者,这并不是在养虎为患,而是皇帝也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宋澄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蓝天,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井底之蛙,又像囚牢中的人,因为那砖红色的宫墙,那么高,那么高,好似一个不小心它们就会合起来,将宋澄紧紧围住,不给任何喘息的机会。
而宋澄不知道的是,在她头也不回地走了之时,慕恒起身眯眼看着她略有些狼狈的身影,而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不知从哪窜了出来,跪在慕恒面前,说:“世子,要现在解决吗?”那个男人脸上有几道狰狞的疤,可不难看出,他年轻,甚至大不了慕恒几岁,只是因为他常年习武,所以看起来很粗糙。
“不必着急。”慕恒面不改色地说。
“是。”那个男人低头,是个被培养得很忠诚的人。
“安图,你说,怎么会是她呢?骄傲又易怒,那双眼睛除了不服气就只有干净,不过倒还算有点小聪明,跑得还挺快,你去查查,这个公主的身世,本世子倒是要看看,她倒是有什么逆天的过人之处。”慕恒眉头微皱。
“是,可属下觉得,世子,不如除之而后快,以免……夜长梦多,如今,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安图一脸冷静,他的刀和他的言语一样犀利,因为他从到世子身边,只有一个使命,那便是为世子排除一切有害的事或是人。
“这样太过无趣,本世子更喜欢,摧毁。”语罢,他便走出亭子。
可慕恒疏忽了,越精明的猎人,越容易掉进猎物的陷阱,因为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之后,释放出的魔物中,有一物名为“爱情”。
“公主,皇上已在殿中等您许久了,您可算是回来了,要把奴婢们急死了。”
宋澄魂不守舍地一路游荡到宫门前,便看到春桃和夏菊在门口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安地踱步。
父皇来了?真突然,这样的造访可是不常见。宋澄想着,可依旧不慌不忙地走了进去,全然不管那殿中的人等了多久。
“儿臣拜见父皇。”宋澄向坐在殿中的皇帝行礼。
“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都错过午膳了。”
宋澄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在慕恒那逗留了如此之久,面对皇帝的问题,宋澄并未想做出任何答复。
“听说,你往西边走了?”皇帝继续追问。
宋澄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在这宫中,哪还有什么隐私可言呢?生死有时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而已,还谈何受宠呢?
“朕可是早就下过旨,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准靠近西边的院落,你可是要抗旨?”皇帝拍了拍桌,盛怒。
宋澄迅速跪下,可她心中,却并未有太多的惧意,她抬头看着皇帝,说:“父皇,为何其他的世子都能与我们一同上课,交往,偏偏这个楼兰国的世子是例外呢?他到底与他人有何不同?”
即便宋澄刚刚从慕恒的院落落荒而逃,可她还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你一介女流,可是要参与朝中之事?”皇帝皱眉,一脸严肃。
“儿臣错了。”宋澄低头,她好似学会了什么一般。
“许多事你不必明白为何,听话便好。”
听话……宋澄苦笑,再次抬头看着皇帝,问:“等儿臣过了成年礼之后,父皇又会将儿臣许配给谁呢?”宋澄想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的棋子,被皇帝去交换什么利益呢?
“如果无事,你便好好呆着,不要到处乱跑,又胡思乱想,以后的事,你大可不必太杞人忧天。”皇帝开始不耐烦。
“儿臣遵旨。”宋澄不再作任何挣扎。
“过一段时间便是去寺中祈福之时了,你好好给你娘亲上柱香。”皇帝的目开始光变得长远。
娘亲……宋澄此刻心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当自己都为砧板上的鱼肉时,拿什么来为娘亲报仇呢?或许……是不是要去陪娘亲才是最好的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