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我以为是什么病患有急诊前来,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竟然是杨循抱着云镶回来了。
杨循轻功底子好,一向脚步甚轻快,平时走路都是悄无声息的,哪怕身上背负重物,也绝不会有这么重的脚步声,想来他定是关心则乱,以致乱了内息。
那么云镶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虽然我知道有司马曜护着我,杨循不会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但是我终究是已经把他当成了哥儿们,不想因为云镶而让他恨上我。
好在云镶只是身上沾了些泥污,脱落了一只绣鞋,手腕和手背上均有伤痕,冻得瑟瑟缩缩的,像只小猫似的被杨循抱在怀里,别提多楚楚可怜了。
按照以往我对云镶的了解,肯定会以为云镶是在扮可怜博同情,但自有了她清晨对我说的一番话,我是真的相信这个女子已经痛改前非了,并且是真心要跟杨循重新开始的。
我忙开了门追出去,想检查一下云镶的伤势,杨循瞪了我一眼,让开来一步,冷冷地说道:“托你的福,她一跤滑到险些滚落山崖,还好抱住了一棵歪脖子树,苦苦挂着,一双手蹭得皮开肉绽,身上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受了多少伤。”
我咬着下唇,简单说出几个字:“我、我只是想看看她的伤势。”
杨循将云镶往怀里紧了紧,生怕谁会夺走他怀里这个瓷娃娃,再次瞪着我道:“不劳你费心,你不帮倒忙便是开恩了。”
我的眼泪几乎又要夺眶而出,窘迫地让开路,低下头去,委屈极了。
司马曜赶上来,先将一件披风罩在我身上,挡住杨循去路,冷冰冰地说道:“我说过,你若再对她态度不好,我也不会再容你。现在我是以兄弟的立场在与你说话,也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这时云镶说话了:“阿循(我竟不知她何时改了这样亲昵的称呼),我身上不便之处还受着伤,待会儿上药却还得劳烦晏大夫,难不成你还让我去求助蓝鳞红羽那两位姑娘?”
语音低弱,吐属艰难,不似伪装,看来即便没有受重伤,也是精疲力尽了。
司马曜对云镶尤其厌烦轻视,何况杨循对我的一番敌意全部由其引发,因此越发怨怼,便嘲讽道:“你可以让这傻小子帮你啊!反正你们也……哼……下面的话不用我再说了吧!”
他那一声冷哼,极尽挖苦讽刺之能,把个云镶窘得无地自容,将脸埋进杨循的胸膛,但仍轻声细语地为我开脱:“采药本就是日常要做的事情,天有不测风云晏大夫哪里能知道,原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了,你莫要怪旁人。”
杨循在云镶面前很是驯服,点点头将她放下,由我扶进屋去,依然能感到身后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转过身对司马曜嘱咐道:“今日之事我也有责,所以你也莫要怪杨循。”
扶着云镶进入卧室,解开她上衣来查看,只见她臂膀、胸前擦伤不少,尤其是背部有一处擦伤甚深,应该是被什么尖石挫伤,因此伤口处还黏着一块将掉不掉的皮肉,我看着十分自责和心疼,连声道歉。
云镶疼得冷汗直冒,连话都说不连贯了,我才知她刚才只不过是在强自苦撑,我太明白她了,虽然之前想入非非不切实际却极为要强,在一个自己曾经爱慕过且极为轻视自己的人面前,怎么也不肯再示弱半分的。
我小心翼翼地帮她揭掉那块皮肉,为她轻轻擦洗伤口,再涂上止血凝胶和我自制的生肌膏做包扎,再将她手臂上、腿上其他较浅的伤口也一一清洗,涂抹促进愈合的伤药,她说又疼又累想先睡觉,我看她也因为背伤也不能平趟,稍微扭动一下也会牵动伤口,发出“嘶——”的忍痛之声,我不免又会自责。
在香盒中挑了两勺檀香末倒进香炉,又在炭口中加了新炭,觉得屋中的香气和暖气升起来之后,我才拿了自己的药箱走到屋外。
紫藤花架下,这里本是夏日乘凉的好处所,此刻却因一场大雪的侵袭,显得格外清冷,而这清冷之中恰好又漂浮着一缕陈酒的凌冽暖香,沁入心肺,闻之欲醉。
刚烫好的女儿红就摆在石桌上,司马曜神色淡然地吟着杯中酒,对面坐着心不在焉的杨循,一见我出来就来追问我云镶的伤势,我既不敢说得太轻微引得他生疑又怕如实相告惹得他心疼,更加来恨我,便说:“所有的伤口都清理上药包扎了,你别担心。”
杨循忍了忍,回头看一眼仍然一心饮酒的司马曜,努着嘴对我说道:“前面我态度不好,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你、你别放在心上。”
我这人自责是自责,但是鉴于这个呆瓜将我的一番好意完全当做驴肝肺,也是非常恼火的,索性放狠道:“哼!我知道是你主子逼你来跟我道歉你才道歉的吧!你放心,你那些不着调的浑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我还是那句话——我从未想过要害她,你爱信不信。”
说完,傲气的一扭头,从他身侧走过,在司马曜对面坐下来,拿过旁边的一支空杯,推至他面前,朝他是个眼色,他会意给我斟上一杯酒,向我露出一个得逞似的坏笑:“你刚才反击得好,这才像你。”
我本想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奈何这陈年好酒于我而言实在太过辛辣,甫一入口就吐了出来,气恼地将剩余的大半杯酒推至一旁:“难喝死了,不知道你们怎么就爱喝这种东西!”
司马曜笑道:“你这点出息,也只能喝点玫瑰露、桃花酿了。”
说着,将我剩下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个行为,与我、与他而言已是相当暧昧。
这时,杨循又“适时”地过来解围了,面色虽还是不善,语气到底是缓和了不少:“那个、把你的药箱借我一用。”
我不解道:“难道你也受伤了?”
杨循道:“不是,是云镶。”
他这明显怀疑我的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我自然要辩解了:“她全身的伤口我都清洗包扎了。”
杨循道:“她脚底有蒺藜的倒刺扎着,你可曾注意到?就算是看到,你会去为她挑刺,濯足吗?”
听他这样说,我更加气恼了:“我可是个大夫,怎么会嫌弃病人,你这般说我,太过诛心了。我、我是真的……”本来理直气壮,声音却弱下去,“我是真的没看到嘛!”
杨循冷笑一声,从我怀中抢过药箱,自己又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