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主人的宠爱和娇惯,小黑从小就很少被关过或用铁链子拴过。
先前也曾拴过的,但一般的牵引带或铁链子根本栓不住它。只要它愿意,它很快就能脱身。绳子不用说了,再结实的绳子它也能咬断。主人暗中观察过它是怎样脱出铁链子项圈的,一般的狗被拴住总是往前挣,这样的笨办法,只要铁链子不断,它就永远脱不了身。而聪明的小黑是怎样做的呢,它是反其道而行之。只见它慢慢往后退,退到链子拉直了,项圈紧紧地扣住了头部,然后猛地一缩脑袋,用暴发力把头脱出项圈。用这个办法,再紧的项圈也套不住它。再要紧的话,除非想把它勒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时,只好不拴它了。好在它懂事,每回它出去玩,不会超过半个小时,肯定会回家。当然,这种情况是主人在外面的时候。要是主人在家,小黑一般是不会出去的,最多在门外转转就回来。
既然绳子铁索这些限制对它无效,主人只好加强对它在意念上的限制。也就是对它下达严厉的指令,故意装着要出门的样子,离家往前走,小黑要跟来时,就挥手责令它回去。这样经过几次训练后,很见成效。它不敢明目张胆地跟着了,但仍然远远地,靠在墙边,潜行跟踪,甚至匍匐着往前爬行。被主人识破后,再次下达回去的指令,它只得怏怏地回家。
在满一岁时,小黑在性方面已经渐趋成熟。开始对异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先是对过路的,发情的母狗尾随跟踪,每回总要跟出老大一段路才回来。在和小虎玩的时候,它开始练习爬胯。虽然小虎还没有发情,它还是乐此不疲地玩。
主人对曹岚说:“它们是兄妹,不该这样的吧,要是真配上了,不知会不会生小狗,会生的话,小狗会不会健康。”
曹岚说:“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我们人类表兄妹还作兴结婚,也都能传宗接代,何况狗们!再说,附近除了小黑外,也没有像样一点的公狗了。只有小黑最优秀了,小黑不配的话,难不成还让那些土狗配?”
随着小黑对异性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同时对同性狗也表现出更大的排斥和敌意。每当有土母狗发情,身后跟着几只追求者,小黑就会去干预,赶走那些公狗,自己尾随着爬背。但因为小黑没经验,另外它体形太大,与那些土母狗相差悬殊,只要它一上背,那小母狗就倒地了,所以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那天主人一大早去了城里,办完事回家已是下午了。见小黑没在家,就问家人谁见过。家里人谁都没留意,不知小黑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两个小时后,主人断定小黑失踪了。
这一番找的好苦,不仅全家人都出去找,并且动员了朋友和一些熟人来帮忙,大伙四处寻找都没结果。
难道这小黑也会像上次那个小黑一样,一去不回吗?真后悔把它也取名叫小黑,这是个不吉利的名字吧。人在无奈中总会出现一些七奇八怪的想法,那种宿命的念头也会随之而来。曹岚,于坚,老皮他们都参与了紧急寻找的行动。
为了寻找小黑,主人几乎是废寝忘食。他不相信小黑会一去不回,心里有个信念:小黑马上就会回家,马上就会奇迹一样出现在面前。
附近的村子,由近及远地寻找,一路的吹着手号,呜——!呜——!声音响彻夜空,响遍大街小巷。他觉得,只要小黑听到自己在召唤,就会吠叫起来,想尽一切办法奔到他跟前来。
三天过去了,就在大家都快绝望的时候,那天傍晚,奇迹真的出现了,小黑自己回来了。
小黑回来,一声不吭,径直来到主人脚边伏身趴下。没像往常那样欢欣雀跃,甚至没有和主人用眼神对视和交流,只是沉默地趴在地上。主人说:“|你这个哑巴东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自己出去了!”
主人仔细看它,它瘦多了,神情萎靡,身上的毛枯干而杂乱,肚子瘪进去了,好像几天来就没吃过东西。脖子上掉了不少毛,嘴上还出了血。不知它经历了怎样的惊险和磨难。朋友们都来了,主人摆起了家宴,一是庆贺小黑回来,二是答谢这几天大伙的帮忙。
席间,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和议论小黑失而复回之迷。有人认为小黑跟了一只发情的母狗,越走越远,来到了某个偏辟村庄。然后毫无戒心地跟那母狗进了人家的屋里,就被人家关住了。那人见这狗这么大,不是普通的狗,就想昧下来卖钱。至于后来怎么又被放回来,就比较难说了。也许,它因为不吃不喝,那人看它可怜,怕它饿死,动了恻隐之心,才放它回来。也有人说,看小黑脖子上磨掉不少毛,并且嘴上出了血,可能它是被铁链子拴住,小黑用几天的时间,才脱出了链子,接着又咬坏了门,这才逃了回来。后一种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主人想到得要比朋友们多,铁链子和门锁都不能长时间地控制住小黑,这里面的真实情况,恐怕要比猜测和想像的要复杂。
晚上,小黑在主人的房门外,引颈对天长嚎,嗷呜,嗷呜……其声粗犷,苍凉,似从远古外传来。
主人想,这就是野性的呼唤吧!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小黑这样嚎叫,狼嚎。
主人细心照料了几天,小黑才恢复正常。这几天里,小黑一步都没有出门,看来这次的教训对它应该是深刻惨痛的吧,这失踪的三天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有它自己知道,对于主人他们都是个迷。当然,知道内情的还有,那一家可能“收留”过小黑的人家。
对小黑来说,这也许是一次终身难忘的经历和教训。自此以后,它对于陌生人更是增加了防范和敌意,也多了几分自我保护的意识。除了主人,它对谁都不信任。再有发情的母狗路过,它也不再忘情地跟着去追求,除非主人在身边,它才会去爬背。
到小黑身心完全康复后,主人带它到野外散心,并训练它跑步。选择一处车辆少行人稀的路段,让它跟着摩托车跑。跑一段就休息,然后再跑,遂渐加大速度和路程。一段时间跑下来,小黑能追上五六十码的摩托车了。而且它奔跑的姿势很优美,身体放低,四肢下蹲,后腿弯曲如弓,前腿弹出似箭。奔跑时快而不乱,身体起伏有致,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般掠过。
接下来的一件事,小黑身上未泯的野性所致,险些闯祸,让主人措手不及。
这天晚饭后,主人骑了摩托车在乡间小路上不缓不急地走着,这是在为小黑练体能。小黑一会跑在前头,一会跑在后面。
夕阳西下,已是傍晚时分。在路边冬闲的田里,一群晚归的山羊在吃草。有五六只,大约是羊主人有事,还没空来赶它们回家去。小黑见了山羊,偏离了马拉松路线,猛地朝羊群扑过去。主人紧急刹车,等他把车停住时,小黑已经把一只大母羊扑倒在田里。其余的羊已吓得惊慌失措,四散逃了开去。这只母羊因为怀了身孕,行动较其它羊迟缓,所以被小黑抓住。
小黑就像电视里看到的猛兽捕猎那样,扑倒羊后,就咬住它的脖子,伏在它身上,要致对方窒息。主人呼喝着赶上去,它还是不松嘴。主人真的动怒了,便用穿了皮鞋的脚踢去,扎扎实实地踢中了小黑的头部,由于用力过猛,主人的脚受伤了。
小黑挨了这一下重击后,才松嘴跳开去。主人顾不得再加惩罚小黑,先看看羊咬成怎么样了。那羊躺在地上不动,主人暗叫不好,这下闯大祸了,要赔这样一只大羊,还有肚子里的小羊,怕是要不少钱吧。可看来看去,没有发现伤口,特别是脖子上。看着小黑是咬住这个要害部位的,可那里的皮肉也没有被咬破开来,全身一点血迹都没有。可这羊怎么不动呢?
就在主人摇晃它的时候,这羊醒过来了,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只见它很是茫然,好像不知发生什么事。直到它看见不远处的小黑,才清醒过来,撒腿跑掉,原来它是被吓晕了。
主人接下来担心的是,母羊经过这样的惊吓,又曾被扑倒过,会不会影响它肚子里的小羊。要是引起流产或以后小羊生出来不好的话,都是个麻烦。不远处有几个晚归的农民也许是看到了这一幕,主人过去打听,这羊是谁家的,然后在那里等着。
过一会见有个大爷来赶羊,就过去打招呼,给他敬了烟,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说:“以后要是母羊或小羊有事,就去找我,我保证赔你的损失。”
那人说:“我认识你,你这是只有名的好狗啊,我这羊,现在看起来不要紧,以后有事再说了。”
于是,这事就告一段落。
开车回家的路上,看小黑跟着,没什么异样,挨了那么重的一脚,连主人自己的脚都踢伤了,小黑倒没事。奇怪的是那母羊怎么会一点事没有呢,至少外面看起来没受伤。可小黑每次和别的狗打架,它重创了对手,自己也不免受点小伤。知狗莫若主,主人想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黑根本没打算咬死那只羊,它只是在进行一场演习,一场模拟实战的演练而已。
很久很久以前,狗在演化的进程中,在人类没有驯化它们的时候,它们的祖先留下的基因里,就有捕猎嗜血的本能。这种野性的本能在小黑体内汹涌着,憋得难受,总想发泄出来。但它的“理性”(它有理性吗)——也就是主人一惯的约束,让它克制着野性的发泄。于是它只得来个折衷的方式,既不泯灭了自己的本性,又不太违背了主人的规矩,搞一下演习过过瘾。它以前抓小鸡的行为,也是在搞演习。所以,它总是咬住鸡羽毛或鸡翅膀。它知轻重,识深浅,稍不注意,就会送了鸡的命,它没有下死手真咬。
这样的事之后还发生过好几次。不管是抓鸡,追羊,还是驱赶小猫,看似凶狠,但也都嘴下留情,不下狠手,不致于让对方送命。每次抓到的羊,都是身体比较笨重的怀孕的母羊。
除了让小黑训练跑步,增强体能,还让它练习搬运重物,以加强它颌骨的咬合力,以及脖颈的力量的训练。一直练到它能搬动很重的物体。家里有什么需要扛抬的重物,比如装了货物的麻袋,主人都有意识地让小黑帮着抬。抬进抬出,或顺着楼梯抬到楼上仓库里去。
主人有时会和朋友们坐在门外聊天,每次都让它回家搬凳子和椅子,每人一张,直到大家都坐下为止。
它给别人搬座位时,总是挑捡塑料凳,或较小的竹椅,搬着省力。给主人搬时,就捡大的搬,连搬个座位,都分别对待,都有私心和偏心,以表示它对主人的忠诚。这时,忙里忙外的小黑,很像一个勤勉的仆役。
小黑很鬼,会看人眉眼高低,会对人察颜观色。家里开着店,店里总有货物进进出出。每当进货回来时,总要搬到楼上仓库里,这活较累,要搬很多趟,主人总让小黑帮忙搬运。有主人在一起干活,小黑总是干得很起劲,不会偷奸耍滑。小包小件的让它独个叼上去,大件的就让它帮着抬。主人在前面,小黑在后面用嘴咬着,一直从楼梯一层一层抬上去。干得兢兢业业,从不偷懒。
要是主人不在,别的家人让它帮忙,它就只是应付一下,象征性地搬一两趟,就在一边趴下休息。再叫它接着干,它只是装聋作哑不理你。
小黑还会根据别人的语气来判断此人是好心还是恶意,从而决定自己该应对的态度。
在主人打麻将时,它通常会卧在一边休息或等待。这时要来个陌生客人,大都会发出惊呼,“哎哟,这里这么大一只狗呀!”
要是那人说,“这狗好漂亮呀!”
它虽然仍趴在那儿,但它会对来人摇尾巴示好。要是它侧身而卧,那摇动的尾巴就会扑扑地轻打着地面。
要是来的是个莽汉或是不喜欢狗的人,他们会用不满或嫌恶的语气说:“这是谁家的狗,拦在这路上!”
小黑就会呲着白厉厉的牙齿警告那人,同时喉咙里发出低吼恫吓你,让你收起轻薄和不敬。要是那人不知进退,还要像东北人那样得瑟,接下来说不定,瞬间让你封喉见血,让你一辈子做着同一个恶梦。
这时,主人就会及时发出警示,用喉鼻音轻哼一声,意为——不可鲁莽,忍为先,和为贵,——放他一马,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