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纱下罩着的,一张一面之缘的俊毅面孔。
忽然,谢芷兰一把拉下了帘幔,将床榻遮个严实。换了身常服,出了门。
内室。
简易的阁楼里,摆着一只煮沸了的药罐,罐嘴上的白烟徐徐地飘着,清冷的空气中氤氲着药材的苦香,乍一看,不知误入了哪个蘅芜仙居。
梨木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男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凤眸紧闭,已经昏睡过去。身上的衣服被人换了下来,腹部用绷带缠得一层又一层。
男子的轮廓分明,生着一幅极英俊硬朗的面孔。
昏黄的灯光下,男子硬朗的轮廓被光朦胧了棱角,竟显得柔和几分。男子凤眸紧闭,高挺的鼻梁下,生着一张薄唇。
夜色西沉,天边泛起了一层鱼肚白,竟是越来越亮。
简玉深夜被谢芷兰叫了出来,在掀开帘子的那刻,简玉的脸色就变了。床上躺着的,正是那日凤临台上擒获冀州知府的神秘人。
其武功深厚,连同样习武多年的自己都颇为忌惮。没想到主子不仅不害怕,还要将那人寄放养在蓄玉阁,为其疗伤,在简玉看来简直就是引狼入室。
“真要这么做吗?”简玉守在药罐旁率先开口,打破空气中的寂静,见女子点头,简玉一脸凝重,“这人武功在我之上,那日在凤临台主子你也看见了,其手段、动机何其高明。”
末了,简玉顿了顿,“这可是个刺客…”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早晨,阳光照常照到地面上。
“小染,早上好。”苏闵端从门外进来,端了早点放在一边,伸手将帘子分开卷到两边,室内少了遮蔽物,徒然亮了起来。
“苏管家好!”王浸染当即回头,笑着看了看身后忙碌的苏闵端。随即回过头,张着手,乖乖地站在铜镜前,任由吴妈给自己整理衣物,模样像极了一个精致人偶。
鹅黄缠枝团花半臂下,一袭粉襦,臂弯处佩了一条粉色披帛,衬得女孩端庄不失明艳。
头发乌油油地挽成一个小髻,斜斜地簪了根金钗上去。
苏闵端静静地看着镜前的人儿。
那日过后,他便成了府上的管家,和王浸染相处得十分融洽。于他,王家的女儿端庄懂礼,丝毫没有官家女儿的骄矜之气。也没有表现出让苏闵端为难的坏习惯,苏闵端暂且放下心来。
“好了—”吴妈满意地看着镜中的女孩摆弄着裙裾,一副臭美的样子,眼角的皱纹陷的更深。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像个闺秀。
“我们去吃饭了。”吴妈拍了拍女孩的肩。
“嗯。”
坐在板凳上,王浸染舀着米粥,一勺一勺地往里送,吃得津津有味。苏闵端在一旁侍候,暗自感叹,这孩子太让人省心了。
“小染今天起的太早了,看着都没精打采的…”吴妈也不禁感慨。
苏闵端一脸诧异,巳时才坐在这吃早饭,也算早?
这几天,苏闵端发现吴妈和王骞描述的一模一样。
溺爱孩子,一任孩子喜欢怎么做就怎么来。如果人面对抉择时面前,会出现两个对峙的势力,而吴妈恰巧就是挡在正确道路对面那条。
得想办法制止。
王浸染在一旁扒拉着素菜,绿油油的小青菜配上黑褐色的香菇,看着就毫无食欲。
王浸染看了几眼,一眼比一眼为难,仿佛摆在面前的是一盘黑暗料理,随时能把人毒死。
“我们去找令仪姐玩吧,还有秦溱姐她们。前几天下雨了,惦记着雨大路滑几天都没有去,如今天晴了好久,正好出门。”王浸染想到了什么,瞪着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苏闵端。
王浸染嘴里时常挂着的这个令仪,苏闵端不久前和王浸染一起见过,是个性格十分大方的姑娘,家里在雁荡山断崖旁开了一家客栈。
那处原是个山匪窝,后来被官府围剿,之后山上再也没出现过山匪。眼看着山匪没了,来往雁荡山的人也多了起来,一家人便商量着在山脚下开了家店。
几年过去了,来往雁荡山的过路人大多在这歇脚,生意倒也红火。
王浸染自认识了白令仪,便对这个大大咧咧的大姐姐上了心,得空便来找。
同在客栈里的,还有个叫秦溱的说书的姑娘,瘦瘦的,身体一直不大好。
“好啊,吃点素菜咱们就去。”苏闵端诱惑道,然后满意地看着王浸染撇嘴。
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一狠心举起筷子,将绿油油的青菜夹了送入嘴里,一顿咀嚼。
“不错不错…”苏闵端暗自鼓掌。
一顿风卷云袭,王浸染毫不留恋地放下筷子,像完成了一项艰难的任务一般。嘴上黄澄澄地顺了一层油,正拿着帕子擦拭。
苏闵端心里正暗自诧异,这也太拼了吧,下一秒便被人使了蛮劲地拉到门外。
“我们走吧。”
苏闵端暗自扶额。
雁荡山下,行人熙熙攘攘地在路上走着,马车停了下来。
苏闵端率先掀开帘子下了车,接着拿了张凳子,扶住从里面出来的人儿,两人一同站到客栈对面。
进了门,声音顿时变得嘈杂起来,客栈里的行人三三两两地坐到一起,高谈阔论。王浸染东看西看,终于在屋子一角发觉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一双明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令仪姐!”
客人刚吃了饭走,桌面上留下斑斑油渍,女孩拿着污了大半的抹布,正在擦拭。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女孩反应了一下,继而头也不回地笑了笑,继续擦拭桌面。
“又是你。”白令仪笑了笑。
“是我是我。”王浸染忙道,忽又在角落发现了摆桌说书的清瘦女子,惊喜地朝女子挥了挥手,“溱姐。”
秦溱冲她笑了笑,继续说书。
“她不得空,你且去旁边坐会,等我忙完了就来陪你玩。”白令仪道。
“不。”王浸染反驳,继而有些埋怨道,“等你俩忙完了,我都该回家了。”
“…”
待白令仪反应过来,放下抹布笑得花枝乱颤。
苏闵端也觉得有意思。
“哦,小染来了…”白夫人听了动静寻了过来,看见来的人,脸上顿时堆满笑意,吩咐道,“擦完这个桌子,跟小染出去玩吧,人家好容易找来了。”
“嗯,那我们走吧。”白令仪点了点头,收了抹布放在一边,领着王浸染去了后院。
几人说说笑笑地上了楼,走到二层,白令仪一把推开门,王浸染、苏闵端也跟着进去。
接着进入眼帘的是一间十分简易的小屋,屋里只放着一张床,一张柜,梳妆台等物。王浸染进去便摆弄着墙上挂着的玩偶,一副好奇样子,没等白令仪招呼自己便找了地方坐了下来。
“令仪姐,你也坐吖,都是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再说这是谁家?”白令仪没好气道。
“呃…你家你家。”王浸染忙道,说着随手从桌上顺了个橘子下来,剥上面的皮,悻悻地看着白令仪。
苏闵端差点没笑出声。
“既是我家,那你怎么还拿我家里的东西呢。”白令仪打趣。
王浸染听了知道她是故意的,当即气愤道,“哼,我不吃了。”
整个身子别到一边,索性不看白令仪,手里的橘子却是紧紧攥着。知道她在欲擒故纵等她道歉,但白令仪佯装不知地掰开那双小手,把剥了一半的橘子递给苏闵端。
“小染不吃了,给你吧。”
苏闵端连忙摆手。
看着白令仪装模作样地在气自己,王浸染突然觉得委屈,鼻子有点酸。虽然苏闵端没有接着,但她还有是点不甘心,忽然转过身又拿了个橘子抱着。
赌气,“你给他就给他吧,这里还有呢。”
“啊,那个也是我的。”白令仪恍然大悟道。
王浸染听了这句都要哭了。
“好…你都给他吧,我不要了。”说了这句,王浸染猛然地把橘子往地上一扔,抹着眼泪起身跑了。
也不管身后有人在追,王浸染跑得鞋险些要掉,到了一个草垛,一块石块凸起。王浸染行不择路,一下便被石头绊倒了,这时王浸染觉得简直倒霉到家了。
索性不跑了,趴在地上一个劲地哭。
哭了好一会,见没人过来,王浸染突然不想哭了。抹了眼泪,慢腾腾地从地上趴了起来,起来之后的王浸染差点没吓晕。
不远处小树丛,一条浑身斑斓的蛇委地向前悄悄地挪动一段距离后,就立即盘起下半身,露出狰狞的上身,口中不时地吞吐着鲜红的蛇信。
猩红的眼里满是杀戮。
王浸染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脚顿时软了,哆嗦着身子却不敢乱动。那蛇却有往这边来的意思,蜿蜿蜒蜒地顺着小径,慢慢爬了过来。
王浸染吓得一身冷汗,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两道声音。
有人来了!王浸染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但她却不敢轻举妄动,眼看那蛇就要靠近自己,忽然身后闪出来一个高大人影。往地上撒了许多黄褐色粉末,那蛇突然如临大敌般,转身溜走了。
突然王浸染站起来,不顾身上的泥泞,紧紧地抱着白令仪的脖子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