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点点,戌时初。
“驾……驾…”黑夜里,冯蓟左执缰绳右挥马鞭,箭似的翻越山岭直逼目的地,路上只觉有风呼啸而过。
冀州府衙离鈴城最近,冯蓟事先已写信传达冀州知县,一路策马扬鞭终于赶到。
清脆马蹄声踏过青石板,却见衙门前灯明火亮,门前乌鸦鸦地站着冀州知县众人,显然已经接到指令。
“哎呀冯大人,下官接到丞相指令后,立即清点了些兵丁在此,现已等候多时啦”没等冯蓟开口,梁槐安看清来人后,便主动行礼。
“甚好…那我们立即出发”冯蓟大喜,语毕立即调转马头,按之前的路线又返了回去。
“…后面跟上”当即有衙役牵了马来,梁槐安踏上脚蹬,稳坐鞍上。大喝一声紧随其后。
“是”一支十人队伍踏着小碎步跟在马匹后面,随即响起齐整整的脚步声,鼓声震动般在空气中。
朱红繁花织锦上,数盏莲型灯盏上香烛燃起,烛身周围罩以茶白绢纱。偶有风动,修长的火蕊影入绢纱,舞姬般摇曳生姿。
场内,静得只能听到风声。
“这一局由于天气原因确实不容易投进,但还是有人投进了,恭喜庞大人谢小姐…”崔令哑了一瞬,回过神看了看地上,当即宣读战绩。
“…”不管是否错投,但是规则已定不容更改,便是谁的玉壶里有箭矢便是谁的。
“下面宣布三轮总战绩,根据这个战绩推出我们的最终获胜者与表演者”台下一阵激动,崔令接着道:“萧轻舞两箭,庞勇三箭,黄依依一箭;谢芷兰一箭,秦复零箭…”
“最终胜利者是庞勇庞大人,恭喜”语毕,崔令转头看向宋砚,顿了顿:“不好意思秦大人,由于您的战绩不佳,下面要由庞大人定表演项目喽”
“…”宋砚只漠然不语。
“一个小伙子还赢不过我这个糟老汉,看来往后需要多加历练哈”庞勇走到宋砚面前,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
“看你,也不说句话啥的,憋得我…,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表演啥的自己定吧。”庞勇看这小伙子站在他面前跟个木头人似的,连句话也没有,顿觉无趣。
“我当为大人献舞一支”宋砚突然道,双手一合,弯腰向庞勇作了个揖。
“啊?你还会跳舞。来吧,我们都回去坐位上好好欣赏一下。”庞勇感觉意外,让宋砚起身后,便邀了剩下几位客人回去坐着,站了许久着实有些累了。
此时月亮高悬满照人间,给宋砚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忽然一群黑鹳掠过云层。
混乱地遮住皎洁的月光,晦暗不明地隐了宋砚俊毅的面孔片刻。
庞勇已然坐回席上,端了樽酒在手,眯着眼细细观察台上那年轻人。
宋砚只是一脸漠然,仿佛不为世间悲喜所动,在庞勇看来宋砚身上凝着的,分明是一团萦绕不去的杀气。
“咕嘟…”看来,今晚的凤临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温怿笑着端起酒樽饮了一口。
“…”再看时,宋砚已然从腰间卸了把长剑在手,那长剑一脱鞘便有一种不明而厉的锋利。
“咚…咚”鼓声响起,宋砚一身玄色,手执长剑在席中央簌簌舞动起来。宋砚身形矫健步伐轻盈,出剑更是快得干脆利落。
剑气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环他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庞勇的眼睛忽睁了睁,宋砚这种程度的内力及娴熟的剑法,比他之前用过的这一行的打手都要强。
旋即,宋砚提剑回身跃起,举臂剑身依横轴向由下向前。剑气掠过处灯盏尽熄,凤临台上一时间暗了许多,庞勇忽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闷在心头。
“好!”台下纷纷叫好。
“簌…”宋砚脚下愈加紧促,合着鼓声,几下便将一盏灯台上的香烛纷纷挑灭。每挑灭一盏,观众便叫一声好,台上也便暗了一些。
“好!”宋砚执剑流连在四角灯台前,台下每叫好一声,就有一盏灯台的香烛尽数熄灭。
“咚咚咚…”鼓声愈加急促,牵引着台下观众的情绪,庞勇愈加坐立不安。
“啊”最终最后一盏灯台也被挑灭,观众开始惊慌起来,黑夜里庞勇看见一道剑光竖直向下。迎着月光,在剑尖处聚成了一个亮点,正朝自己缓缓走来。
“呃…”庞勇顿时惊慌失措,起身要走时,突觉脖子上一阵冰凉,不由失声。旋即按照那剑主人的指令慢慢坐了下来。
“这是…”凤临台再次亮了起来,却见宋砚手执长剑架在庞勇颈上,四周一阵慌乱。
“这…秦大人,请问这是您即兴加上去的动作吗,您剑上架着的可是冀州知府…”崔令刚命人点完灯,接着就看见这一幕了,顿时慌了。
“砰…”与此同时一群官兵突然闯入凤临台,宋砚回头侧目瞥了一眼,却见来人是冯蓟。
“奉皇上口谕,将冀州知府庞勇以在职期间滥用职权,贩卖私盐等罪名逮捕”接着,梁槐安几步走进凤临台,拱手向天扬声道。
“…”庞勇惊的说不出话来。
“带走…”冯蓟大手一挥,几名衙役提刀上来,将剑抵的那人反手扣押带走了。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温怿从见过这种场面,已经吓傻了。
“太吓人了,崔管事我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有人匆匆告辞。
众人纷纷起身称事告退,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与入席入席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蜂拥而来又蜂拥而去。
“哎你们…别走啊,后面我还有…”崔令想要稳住混乱的场面,忙道后面还有歌舞没有上,不曾想并没有人买账。
冀州知府这么大个官都被逮捕了,谁知道后面秋后算账还要算到谁的头上。
“主子,我们也快些走吧。”简玉看着混乱的人群涌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方才看那舞剑男子身手甚是了得。想必是受了高人调遣,较之那人简玉自知技不如人。加之现在整个凤临台危机四伏,为保万一,他必须得带主子离开了。
“嗯。”谢芷兰点头。
皓月当空,投下一抹凄冷的光。
谢芷兰一行渐渐出了凤临台,月光投在伊人身上,白玉似的石阶上留下倩影一抹,秋风渐起时不时拂在伊人身上,白皙耳畔边青丝随风悠悠扬起。
慢至车前,小厮已然拿了霜色曳地云雁大氅等候,谢芷兰接过,反身落在了身上。
认了系带低头仔细地绕了个结,身后却传来一阵轻快讲话声,谢芷兰手忽一滞。
“…一举拿下冀州知府庞勇,冯先生这次可算是立了大公。”梁槐安一行人刚处理完庞勇之事,正从里间出来边走边聊。
帮皇上、丞相拿下了这么大一个官,自然少不了好处拿,梁槐安心情甚愉悦。
“…也多亏梁大人的大力支援,不然光靠冯蓟一人是断断不成事的,等我这次回去之后,定为梁大人在丞相面前多多美言一番。”
“那便有劳先生,天色不早,梁某晚间还有公事处理,抱歉先行一步。”行至马前,梁槐安奋力一跃稳稳地坐在鞍上,拱手向冯蓟告辞,旋即调转马头向外奔去。
“…”梁槐安挥鞭向马渐行渐远。
“宋砚啊…先生困了,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片刻,冯蓟拿着羽扇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忙了一天了都没怎么休息,这眼睛困得有些睁不开,还是赶紧牵了马回去补一觉。
宋砚躬身礼送冯蓟离开,旋即转身,抬眼正对阶前一袭霜色的谢芷兰。
女子眼睛宛如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见谢芷兰在前面,宋砚躬身对着谢芷兰行了一礼,谢芷兰亦俯身屈膝也行了一礼,大氅随之曳地落下片寸洁如霜雪。
北国有佳人…
庭前池塘边上卵石铺落,一尾鲜红锦鲤沉入池中,衔动池上残荷半寸,池面微微激起圈圈涟漪。
“…”谢芷兰低头,修长的睫毛下垂,侧目只觉宋砚从身边绕过。起身回看时,却见一道矫健身影倏然闪进街道,逐渐隐在喧闹的人群里。
“…”谢芷兰怔怔地凝视着人群,深邃的双眸散出幽幽的光芒,片刻伊人长睫微蹙回神,却见明月高悬夜幕,已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