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天气转凉,晚上睡觉都得盖上薄被。
张涛在参议府的大院里,靠在大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啃着酸甜的秋李子。这些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梦到槐花的身影,难道自己真的爱上她了?
“张参议。”长得像个笑面佛的管家张贵打断了张涛的心思,躬身在椅子前小声说,“刘小姐和‘大疤瘌’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想谁来谁,张涛心里一动,却忍不住疑惑:“哦?带来的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底细吗?”
“问了,说是姓柳,和‘大疤瘌’是一个绺子的,现在人在客厅。”张贵低声答道。
“好,我就过去。”张涛抬腿就走。
“张参议,刚才宪兵队转来了朝鲜的电报,在催货了。”张贵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太好了,正好我要出去躲躲。走吧,先去见见槐花他们。”
客厅里,槐花、“大疤瘌”和一个穿着长衫戴黑边礼帽的男子正一边喝茶一边和四叔聊天,见张涛进来,几人急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张涛……”槐花急急地喊一声,双眼一红就说不出话来。
“刘小姐还好吧?”张涛也是千言万语堵到了嗓子眼,憋了半天,憋出这么句话来。
“哎哎,张参议和小姐要唠嗑等会儿没人的时候唠,我先介绍一下啊!”“大疤瘌”尴尬地干咳了两声,“柳参谋长,这就是张涛张参议。张参议,这就是原来俺们团的柳副参谋长。”
张涛伸手和站得笔直的柳应元握了一下,马上从对方的站姿和手掌中的老茧判断出这是个职业军人。柳应元身材中等,长相非常普通,属于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级别。
“久仰张参议大名呀!”柳应元笑着客套道。
“怕是汉奸的恶名吧。”张涛无奈地摇摇脑袋,“倒是柳参谋长带着弟兄们在山里坚持抗日,兄弟我是佩服得紧呐!以后有什么用得上兄弟的地方尽管说话,皱下眉头我都不是爷们。”说完,拉着柳应元坐回了沙发上。
柳应元连忙直入正题:“我这次下来,还真的是来找张参议帮忙的。”
“什么事,尽管言语。”张涛抿了一口茶水,“一家人别说两家话,那就外道了。”
“我们是来投山门来了。”柳应元苦笑道。
“投我的山门?可我不是胡子,也没有山头呀。”张涛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吃惊地瞪大双眼。
“也是没有办法了。我们现在八十几人,全意大利装备。可是这当胡子和带兵不一样。倒是做了几笔生意,不愁吃喝。和鬼子硬碰就不敢了,一旦暴露了我们的装备,鬼子非得围剿不可,这可是咱老虎团最后的血脉呀……我们现在都快断粮了。”“大疤瘌”忧心忡忡地说。
“张涛,我们就是想借你的大树乘乘凉,你就给个痛快话,行还是不行啊。”槐花不耐烦了。
“我也没说不行呀!”张涛哭笑不得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槐花,想了想道:“这样,你们等一下,张贵,你去赌场把刘一手叫来。”
“刘一手?只剩下一只胳膊的那个刘一手?叫他干什么?”“大疤瘌”一愣问道。
“大疤瘌”这一嚷嚷,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是这样想的,当胡子就得有胡子的样,我手底下正好有一个原先起过大绺子的,让他跟你们回去,帮你们顺溜顺溜。我再往山里运点东西以解燃眉之急。然后想办法弄点不扎眼的装备,干一票大的把名声壮起来就好办了。”看着众人不解的神情,张涛解释道。
“可是,弟兄们都是打鬼子打惯了的,换个当家的我怕他们不服呀!”“大疤瘌”嘟囔着。
“不服?谁不服,看你是第一个不服吧,刚才还说要靠绺子,现在我派个大当家的过去就不服了?”张涛笑骂。
“那刘一手,是个残废,就算枪法不错,也就是个在赌场里看场子的。”“大疤瘌”满脸的不屑一顾。
“服不服的待会儿再说!”张涛瞪了“大疤瘌”一眼,随后拉起了柳应元道,“柳参谋长和我到书房唠一会儿如何?”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柳应元也不推辞,跟着张涛走出了客厅。
“张涛是怎么回事,怎么把参谋长单独叫走了?”槐花满脸疑问。
“不知道,他经常神神叨叨的,我都习惯了。来,四叔,咱们接着唠咱们的。”“大疤瘌”满不在乎。
张涛的书房在2楼,说是书房,也没有几本书,更找不着笔墨纸砚那些东西,就是张涛与人谈事情的地方。一个护院过来沏了茶,端上来一盘洗好的大白梨退了出去。
“张参议把在下请到书房来有何指教呀?”柳应元端起茶,吹了吹,抿了一小口。
“那倒要问问你了,明明应该让‘大疤瘌’下来探探道的事儿,怎么把刘小姐带回来了?我更奇怪的是,你也跟了下来,绺子不要了吗?”张涛猛地拔出了****,顶在了柳应元脑门上,“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张参议多心了,靠绺子的大事我怎么能不来,大小姐是自己要跟着我们来的,她为什么来,您应该比我清楚。至于我是谁嘛……”柳应元好像忘了脑门子上还顶着一个枪管,又喝了一口茶水,笑眯眯地看着张涛,“你希望我是谁?”
“参谋长好定力,在下前几天想了两句诗,后两句却对不上来了,还请赐教……”张涛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慢悠悠地吟道,“青山云雾绕,天蓝群鸟飞。”
柳应元的脸色一变,马上恢复了常态:“柳某是军人,诗词歌赋不在行,但是阁下说的下两句我却知道,可是‘白水千帆过,日落万星垂’吗?”
四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恰恰是“青天白日”,张涛一笑,收起了手枪:“你果然是复兴社的人。失敬失敬!”
“那我倒要问问张参议,你绝对不是复兴社,怎么知道复兴社的暗语?”柳应元的脸绷了起来,手伸向腰间。
“两年前,我去暗杀奉天市市长,大汉奸牛一元,中了鬼子的埋伏,突然一个人冲出来开枪帮我解了围,自己受了重伤,在我怀里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这个暗语。他说,有千千万万的中国人在,中国就不能亡。”张涛的语气唏嘘起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他的名字就走了。”
“他是复兴社奉天站站长,冯天剑中校,我们只知道他两年前失踪了,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原来已经是成仁了。可安葬了吗?”柳应元眉头一动,马上就对号入座了。
“嗯,就葬在奉天城外的小山包上,有机会我就去烧纸,对了,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张涛收回了手枪。
柳应元闻言皱了下眉头,压低了声音道:“南京方面要派一个同事到新京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您能不能带他进入新京,打个掩护?”
张涛笑了笑,大包大揽地拍了拍胸口:“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这个事没问题,让他找我好了!”
等张涛和柳应元从书房出来到客厅的时候,张贵也带着人回来了。一个中年人站在大堂中间,个子不高,却膀大腰圆,满脸狰狞的横肉,不短的头发根根直立,朝天鼻,金鱼眼,面相有凶悍之气。这人左衣袖空空荡荡的,显然就是刘一手了。
“一手来了!”张涛一笑,“想必张管家和你说了,没想到呀,3年以后,你小子又可以当呼啸山林的山大王了。”
“崽子的命都是爷的,爷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刀山火海崽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刘一手大声答道。
张涛大笑了两声,拍了拍刘一手的肩膀:“柳参谋长、‘大疤瘌’、刘小姐,既然你们想进我的山门靠绺子,那我就让一手兄弟进山做你们的大当家,当胡子他可是有经验,至于杀鬼子嘛,也和你们有一拼。”
“我看你是星(我看你是装的)!”“大疤瘌”猛然对着刘一手喝了一声,张涛也不阻止,和四叔、张贵笑眯眯地看着。
“楼子(太阳)在上,倒阳切密(东南西北)任你打听!”刘一手毫不含糊。
“里马(内行)?”
“空子哪敢树旗(外行哪敢起绺子)。”
“野鸡(杂牌)?”
“屋瓦(正牌)。”
“吃喝啥?”
“砸响窑,吃老横的(出山劫道)!”
“报个蔓儿吧(报个名字)!”
“‘杀八方’!”
当听到“杀八方”这个名号的时候,“大疤瘌”就像遭了电击一样,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哆嗦着问:“你就是‘杀八方’?打下小鬼子野战医院,杀了400多小鬼子伤员的‘杀八方’?报纸上说你不是……我一直以为东家是诈蔓(办事报别人名字,在道上是很被人不齿的)。”
“哈哈哈哈,我行动不便,东家又需要一个报蔓,我就把蔓子借给东家了,东家这个不是诈蔓,是借蔓!”“杀八方”说着脸色一暗,“可怜我的绺子,200多老少爷们,就活着出来我一个,还少了一只胳膊。怎么样,搭个伙一块儿打鬼子,行不?”
“大疤瘌”赶忙表态:“行呀,那咋不行呀,这下弟兄们不用整天窝在老林子里了。怎么样,大当家的,啥时候带着弟兄们干一票大的?”说话间,已经认同了这个一只胳膊的大当家的。
“对呀,柳某不才,也愿意为大当家的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当个那叫什么来着?”柳应元笑着躬身行礼,“以后我就是大当家翻垛的。”
“杀八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们是抗日的正规军,大虎山杀了那么多鬼子,论起打仗我可不如你们。不过起绺子有起绺子的好处,正规军的打法,在老林子里还真够呛。”他顿了顿,紧接着又说:“外面都传是我带着绺子打下了鬼子的医院,嘿嘿,其实那是七八个绺子一起打的,就是我的绺子最大而已。这起绺子学问可不少,像你们这样总在老林子里面憋着可不行,崽子们都憋得没了兽性,没准还得倒了旗……”
张涛笑了起来:“这些事儿有的是工夫说,这都中午了,来来,一块儿吃个饭。都说上山饺子下山面,我就请大伙儿吃饺子。四叔,还得麻烦你老到门口望望风,最近鬼子盯得紧。”
饺子是牛肉馅饺子,放的萝卜末,香而不腻,一咬一口汤。再有就是一大盆酱骨头,一大盆鲫鱼炖羊羔子,这菜可是有讲究,叫鱼羊鲜。一盘子五香猪头肉,一盘子油炸花生米,还有一盘子洗得干干净净的大葱、青蒜、生菜,配着五花肉酱。滨岛市就在海边,现在正是虾爬子最肥的时候,一盘子全母的带仔虾爬子也上了饭桌。
张涛端起了手中的小烧:“来来来,弟兄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可得替我多杀点鬼子。还是那句话,先训练,再解决装备的问题,想打狼就得想办法别让狼给掏了。兄弟敬大伙儿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众人跟着张涛一仰脖喝干了酒盅里的酒,“大疤瘌”开口道:“东家放心,你让我们打谁就打谁,你让我们干啥就干啥,谁不听您还有大当家的招呼,我‘大疤瘌’第一个不容他。”
“要说这让你们干啥,我这里还真有个事儿。”“杀八方”慢悠悠地说道。
众人把眼睛望向“杀八方”,他笑着说道:“想必你们也剿过胡子,为什么胡子进了林子就不好剿呢?那是因为官军有官军的打法,胡子有胡子的套路。进了老林子,只有胡子的套路好使!所以……”
听出了意思的柳应元也开了口:“大当家的说得有道理,我们回去后,马上开始训练。”
“东家放心,我们一定把这些崽子训练出个样子来。”“杀八方”表了态。
“张涛,你什么时候给我爹报仇?”一直没有出声的槐花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这下张涛才想起来半天没顾上这个小姑奶奶了,连忙把语气柔了下来:“刘大小姐在山上住得惯吗?”满脸堆笑。
“不劳张参议操心,山上吃得好,睡得着,还能练枪法。好得很呢!”槐花撅起了嘴。
“要不,小姐就别和我们回到山上去了,就留在参议府得了。”“大疤瘌”笑嘻嘻地说。
柳应元叹了口气:“本来小姐不应该再回去和我们受罪了,但是这大当家的刚到,小姐还是得回去撑撑场面,团长殉国了,在弟兄们心里大小姐就是天。”
槐花听到“大疤瘌”的建议脸上露出笑模样,一听柳应元的话马上脸就垮了下来。柳应元说的是实话,槐花也就没再吱声。
张涛把槐花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他也舍不得槐花走,但现在这个时候槐花的确应该在山上,连忙道:“槐花呀,我以为你回来就不走了,但是柳参谋长说的也是有道理,都是我,要是我不弄出这些事你不就留下了吗?”
槐花白了他一眼:“我才不稀罕留下呢,还是山上好,你心里巴不得我走,还假惺惺的。”
“好了好了!”“大疤瘌”败兴地喊道,“要是吃得差不多,咱可该走了,要不晚上赶不到刘家铺子就得睡到老林子里。现在走,明天晌午就能回寨子了。”
张涛愣了一下:“要不就明天再走吧,‘杀八方’也得准备准备东西不是。”
“杀八方”咧嘴一笑:“没啥收拾的,最值钱的就是这一百来斤肉,要我说也是现在走,早一天赶回去就能早一天打小鬼子。要不我先和柳兄弟回去,‘大疤瘌’和小姐在这里留一天。”
槐花一听这话马上就站了起来:“谁愿意在这里待着,我巴不得早点回山上,在这里多闷得慌,走吧,咱们走!”
张涛无奈,只好起身送客,到了门口,槐花突然回头,把一样东西塞进了张涛怀里:“总是穿着皮鞋打打杀杀的,不硌脚吗?东西我是给你做了,合适不合适不知道。”说完,还没等张涛反应过来就跨上了高头大马绝尘而去。几个人见槐花骑马跑得飞快,连忙匆匆告别追了上去。
看着几匹快马拐出了街角,张涛手里拿着一副绣着鸳鸯的鞋垫愣了神,一辆福特汽车在他的身前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下来的是熟人,辽西省特高科科长晴川,依旧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依旧是一副扑克脸,肩上的军衔却已经从少佐换成了大尉。
前面秘书座里面下来一个年轻人,眉眼间看着眼熟。灰色蓝条的西装,里面套着相同的马甲,白衬衫上打着黄色的领带。两个人见到张涛,快步地走了上来。
张涛急忙把鞋垫塞进裤子兜,心里面“咯噔”一下,好悬,和柳营长他们前后脚!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微笑着迎上来:“晴川太君,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到我这寒舍来了。”
晴川学着中国的礼仪一拱手:“呵呵,我的陪黄君的来。给张君送钱的干活!”
年轻人笑呵呵地说:“在下黄柏寿,奉家父之命,送上银元5000块,还请张参议派人查收。”
“哎呀呀,原来是黄公子,失敬失敬。来来,两位可是稀客,里面请,里面请。”张涛一边虚情假意地热情着,一边朝门口的护院吩咐道:“小七子,告诉张管家,和黄公子带来的人交接银元。对了,把司机太君招待好呀。”
张涛的参议府有一个特殊的房间,是纯日式的装修风格,陈设着日本运来的工艺品,就连拉门和榻榻米都是日本运过来的。张涛带着这两个人进了名为“樱花阁”的房间。房间很干净,门口摆放着一台时髦的留声机,里面是榻榻米和日式的矮桌。正对着门的正墙,高悬着一副装裱得极其讲究、打着黄杨木画框的书法,上书四个大字“日满亲善”,落款是日本亲王宫崎山。在字的下面,一个日式的刀架上面摆着一把日本战刀,虽然没有出鞘,但是从鲨鱼皮刀鞘上看就知不是凡品,更何况上面还隐隐地压出了代表日本皇室的菊纹。
矮桌上早有手脚麻利的护院摆上了大白梨、秋李子和锦州特产的苹果,还有一盒“三五”香烟、一盘日本软糖。矮桌的中央摆着一个镀金的相框,照片上身着满洲边防军礼服的张涛挂着一身勋章,笔直地站立在参议府的门口。旁边一个身穿日本和服、冬瓜体型的日本老头一只手握着张涛,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本来个子就比张涛要矮一截偏偏要叉腿站着,大张着嘴,应该是在大笑。要不是嘴上留着仁丹胡,这个照片就像是张涛领着一个傻笑的肥孩子。在照片上印着一行字:
与大日本帝国宫崎山亲王殿下合影,大同二年四月十六日。
“来来,坐,请坐。”
张涛熟练地跪坐在榻榻米上,招呼着这两个对头,心里想,这两个家伙刚才到底看没看到槐花他们从参议府出去呢?
晴川和黄公子也跪坐下来,晴川不客气地拿起了一块软糖:“我最喜欢吃家乡的梅子软糖了,每次我太太都在日本给我寄好多过来。想不到在张君这里还能找到家乡的感觉。”说着闭上了眼睛细细地咀嚼着。
黄公子寻思,这张涛可真算得上是东北头号汉奸了,这屋子让他整成这样,就是为了给皇军看,显摆他和日本人的关系好而已。这皇军也怪,这么一个从里到外的汉奸,非得怀疑他是“杀八方”。给日本人做事真是不好做,自己以后也得加点小心……
正乱七八糟地想着,一支“三五”香烟递了过来:“黄公子要不要来一根,你们家老爷子抽烟抽得可凶呢!”
“我抽烟,不过这洋人的玩意儿我可顶不动,谢谢参议了。”黄公子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盒“哈德门”,抽出一支自己点上了。
张涛点着了手中的香烟:“二位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儿吧,有事儿吱声,别客气。”
“呵呵,参议阁下,真的没有事情,以后我们就会常来常往。因为上次刘家铺子的事情,我的军衔已经降为大尉。”晴川在桌子上拿起手巾擦了擦手,“辽西省特高科科长的不是了,现在调到滨岛市做宪兵队长。”他拍了拍黄公子的肩:“黄的,帝国培养的人才。现在也调到滨岛,当侦缉队队长。既然到了这里,总要先来看看朋友的干活。”
张涛心里这个后悔呀,真是让四叔和“人精子”说中了,自己非得闲着没事逗小鬼子玩,这下好,把杀神折腾到自个儿家门口来了。久保老鬼子分明就是派两个死对头来看着自己。没想到上次刘家铺子的事儿不仅没有打消鬼子的怀疑,反而还增加了。心里这么想,脸上也是一副后悔的样子:“都怪我,害得晴川太君……”
“张参议,这事情跟你的,没有关系,久保大佐的说,张参议的,满洲国的栋梁,皇军的朋友,以后我们的常来常往。”晴川慢条斯理地说。
几人虚伪地聊了一会儿,晴川从怀里掏出了张涛的****道:“张君枪的清洗了,就顺便给你带来了。”张涛口中称谢,急忙接过了银白色的手枪,小心地放回挂在刀架上的枪套里。
晴川和黄公子起身告辞,张涛装成不经意地问道:“原来的宪兵队长松本太君荣升了吗?”
“是呀,松本君调到关东军总部任职了,以后每天就在办公室里面清闲地办公,回日本的机会也大大增加了!”晴川神秘地冲张涛挤了挤眼睛,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张君还不知道吧,你的这个好朋友松本君的亲舅舅可是日本军部的少将,以后前途大大的。按照你们的说法,他在这里当两年宪兵队长就是镀镀金的干活。”
张涛想了想:“这样,晚上香满楼,给松本君送行,给您和黄公子接风,晚上6点,不见不散,怎么样?”
晴川没等黄公子开口,自己抢先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和黄君是初来乍到,以后免不了麻烦参议阁下。那就不打扰了,晚上见。”站起来走向大门口,走了几步,猛地转过身,锐利目光直射张涛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一样,“我们刚来的时候,那几匹快马上是什么人?”语速极快。
张涛的心猛地一紧,马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嗨,是我前几天收的丫头,黄公子见过的,这几天不吃不喝的,非得要赶回热河见父母一面。我怕她跑了,就让几个护院和她一起回去了。”
晴川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双眼却鹰隼般直直地盯着张涛,好像能从张涛的脸上盯出花来,半晌才一语双关地说道:“这样的最好,皇军不希望看到朋友出什么事情。”
送走了晴川和黄公子,张涛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琢磨开了,这晴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来做什么?那个黄公子又来做什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呀?”张涛轻轻地念叨出了声。
四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张涛身后,冷哼了一声:“哼,反正不是好药。少爷还是多加点小心,看来久保老鬼子盯咱们盯得越来越紧了。”
“是不太好办!”张涛摇了摇脑袋,“先不管这些,晚上要请几个鬼子吃饭,和我去香满楼订个席面吧。”
香满楼在滨岛市的主街,是这个海滨小城最大最高档的酒楼,为了应付日本人的需要,在顶层四楼装修了好几个日本风格的包房。这酒楼消费很贵,一般老百姓是进不来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伪满滨岛市**的要员再就是日本人光临,加上见到鬼子比见到亲爹还亲的掌柜,这酒楼被老百姓叫做“汉奸楼”。很多老百姓在经过此楼的时候,都会装着干咳,往地下吐口唾沫。张涛到的时候,时间还早,也没有客人,几个小伙计正在擦桌子。
“哎呀,是张参议来了!”张涛带着四叔刚刚进门,柜台里的账房先生就满脸谄笑地迎了上来,“楼上包间请,今天是几位客人呀?”账房先生40多岁的年纪,带着瓜皮帽,架着黑框圆眼镜,留着八字胡。
“哦,不吃饭,是来订座来了。你们掌柜的在吗?最近天不好,没耽误你们生意吧(最近有些异常,你们安全不安全)?”张涛左右瞄了一眼,随意地说道。
“张参议,您这话说哪儿去啦,咱们可是金字的招牌,该来的都来(没事,很安全)。您和四叔先上楼,我去找掌柜的。”招呼过来一个小伙计把张涛和四叔带上了楼,自己又回到了柜台里面算起账来,不时抬起头眼光锐利地扫视着门外的大街。
伙计刚刚沏了茶退出房间,香满楼的掌柜就走了进来。这家伙身高也就一米六五左右,却足有200斤。今天又穿了一件绿色的丝绸大褂,打远看就像是一个成了精的西瓜。
掌柜的名字叫张来财,两年前来到滨岛市开了这家酒楼。总是洋洋得意地吹嘘自己的名字就招财。这家伙在滨岛城也是个人物,有头有脸的鬼子和汉奸就没有他说不上话的。
张来财朝张涛一拱手:“什么重要的客人呀,还麻烦张参议您亲自来订座。”满脸的堆笑挤得眼睛都没有了。
张涛没有心情和他扯淡,没好气地说:“招待新任的宪兵队长,晴川次郎,我能不上心吗?”
“哦?”掌柜的胖脸马上从满脸堆笑的报纸变成了紧绷的馒头:“晴川不是在锦州吗,这家伙调到滨岛来了?”
“这事情还是得多亏我的帮忙……”张涛苦笑着把这半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张掌柜。
掌柜的胖脸抽了一下:“你真能惹祸,平白无故地招来了这两个瘟神。我得赶快告诉我们的人最近小心一点!”
张涛抱歉地说:“刘家铺子那件事,我就是赌的,好在赌对了,要不然可就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掌柜的面色一正:“小鬼子用这招不是一天两天了,试探你是轻的,有时候还打着我们抗联的旗号杀人放火。当我们中国人是傻子吗?张先生,上面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让我转告你,别说是假的,就是真的,为了掩护你牺牲6个同志也是值得的,以后千万小心,晴川这次肯定是对着‘杀八方’来的。”
张涛一想,自己在刘家铺子的掌柜是“人精子”,抗联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次的事情?听着掌柜的话,张涛的心里热乎乎的:“放心,最近老实点就是了。再说,过几天我就去新京‘送货’,爱闹腾让他们闹腾去,看他们能还有什么花花肠子。”说着,故意提高了声音,“那晚上的事情可就拜托张老板了,你事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张老板小声道:“你什么时候出发提前告诉我,我好让沿途的队伍有个照应。”说着也放大了嗓门,“为皇军服务,为张参议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张参议客气了。”他送张涛走了出去。
眼见张涛带着四叔和两个护院已经走远了,张掌柜还在酒楼门前大街上媚笑地挥手,猛然一个半大小子冲了过来:“呸,忘祖宗的狗汉奸!”朝张掌柜吐了一口唾沫,人消失在旁边的胡同里了。
张来财的心里一阵泛苦,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没掉下来,赶紧掏出手帕在脸上擦了擦,转身快步地走进了香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