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拾一路走的很慢,直到看见家里微弱的灯火,方才心安许多,快步走起来。
那双盯着他的眼睛跟着在灌木里穿梭,悄无声息。直到陈拾回到家中,眼睛才在灌木丛里消失。
至始至终眼睛都没有露面,也不知其用意。
陈拾推开半掩的篱笆门,走进沉寂的家。
“拾儿,来,给我吧。”看见陈拾打水回来,母亲徐氏从灶房出来,接过陈拾手里的陶土水壶。
“这水真的有用吗?”陈拾想起自己被井水迷住的那瞬间,不禁又问出了这样的话。但陈拾更多的想法,是想试探井水神通能力的可信度。
“试一下吧,说不定呢。”徐氏的眼神有些闪躲,说的有些吞吐。
陈拾以为这是母亲发出的不确定信号,站在门口看着。
药是草药,专门找村里懂药理的师傅配的。陈拾看过,只认得其中一两样,是常见活血止痛的。其他的虽不认得,却又像是见过。
这药嘛,是要给陈拾那重伤在床的父亲煮的。
灶房不大,里面也没有点灯,全靠星光透进来照明,生火则是凭徐氏的经验完成。
就见徐氏蹲在灶台一角,那里是堆起不久用来煮药的小灶。徐氏先用灶台未尽的火炭点燃干草,然后添加细枯枝,待火稍旺盛,添入拇指大的干柴。
“不用你在这了,去看看你爹吧,余伯伯在里面和你爹说话呢。”火已经烧起,徐氏手上冲洗药锅,眼睛瞟向房间。
“要不我来看着火。”
那个余伯伯是隔壁村的,做人好到是出了名的。即便每次见他都笑的很和善,也很会逗孩子开心,但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让陈拾想要疏远他。
“不用,不用,我来看着。赶紧进去。”徐氏像是有意支开陈拾,但陈拾并没有感觉到。
待陈拾走后,徐氏往药锅里倒药注水。她仔细看向屋外,确定无人后,才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将里面的粉末迅速倒入药锅中,然后收起布包,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只看粉末,辨不出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原来是什么长相。但如果仔细观察,哪怕只是粉末的细微里,也能看到闪着的蓝晶,像星星一样的颜色。
若是陈拾在这,他或许能辨别出来是什么。
这东西,是圣源吧。
陈拾他们这样的家庭怎么会有圣源?这东西从何而来?
看徐氏遮掩的样子,加上她连儿子都有意避开,想来这圣源得来定是不可告人的。
陈拾的家,是简单的一院三屋。最大的屋子进门摆着简单的桌凳,是家人活跃最多的地方,堂屋。
堂屋左右分出了两个房间,左手边亮着灯的是父母住的,略大些。右手边已经暗了两天,是陈拾兄长住的。
陈拾住在主屋右手边的小屋子,是半个杂物间。而另一间屋子一半是灶房,一半用来关养家禽,都算不上屋子。
陈拾去敲父亲的房门,里面的说话声顿时止住。陈拾刚推开门缝,一股强烈而刺鼻的药味汹涌跑出,让陈拾呼吸变得急促。
踏进去浓郁的药味更甚,像用来蒸药的笼子。许是也被药熏的不行,松油灯盏忽昏忽暗,陈拾就看见床前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陈拾既然回来了,那就先这样吧。老陈你好好注意身体,早日好全,下次有空再来看你。”高大的身影就是徐氏说的余伯伯,他见是陈拾进来,抽身要走。
“那拾儿送送余伯伯。”趴在床上的父亲陈守,虚弱中带着**的说道。
“不用不用,你好好吃药。”余伯伯利落起身,吃药二字语气颇重,似乎是提醒陈守什么。
见陈守微微点头,余伯伯朝陈拾慈善一笑后,径直离开了。就在他从陈拾身边走过去时,一股酒味夹杂在药味里,钻进陈拾鼻子。想来余伯伯是喝了不少酒才过来的。
留下的父子二人也没话可聊,听着父亲的**,陈拾杵了会儿,跑到了外面。
这时徐氏在洗刷锅碗,旁边燃着火的小灶,上面在煮着药。
“娘,余伯伯是来看爹的吗?”陈拾坐上灶房的门槛,方便与徐氏聊天。
“他毕竟是工队的队长,你爹在地下受伤,他来看看也是应该的。”徐氏手上的活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回答道。
工队指代了附近大大小小村子里所有的工人,里面就包括有陈拾的父亲。
在神通者没有来之前,这些男汉还只是在田地里干活,以此来养家糊口。
八年前神通者接管这片地方后,前前后后都被招去做了工人。以每月的劳动付出换来的钱两,可比在田地里干活挣得多些。
工队人员有上百人,工队队长的存在,就是为了方便神通者管理用的。
“爹之前每天下井挖圣源,圣源他应该见过很多了吧。”陈拾平淡的说着。
想到泛着蓝光的井水,还有自己被迷惑住的样子,陈拾只觉得是自己见识不足。
如果是父亲看到,估计一眼就能辨别出来。
“应该是见过许多。不过我却是从未见过。”徐氏笑了笑。
“那老井的水,真的是圣源吗,有那种力量吗?”陈拾带着求证的目光看向徐氏。
“怎么说呢。”
徐氏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
“以前我是不信的,可自从你爹伤成这样,我倒希望村头那水井有用了。”
“我们这都能挖出圣源了,说不定老井下面就有呢?”陈拾似乎在安慰徐氏,更像在给自己暗示。
他可是记得的,老井的事传开的第二年,有都城的神通者来查看老井。
虽然当时神通者义正言严的确定老井的水平平无奇。但对方嘴上是这么说,他人却转头带来许多人手,开始对附近大小山头挖掘,寻找拥有神通力量的圣源。
后来既然挖出了圣源,那当时肯定是在老井身上发现了什么。
“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可他们又有谁找出来了呢?”徐氏也是过来人,知道陈拾想的什么。
那些本就对神通者鉴定心存疑虑的村民,在知道挖出了第一块圣源的时候,可是直接不相信神通者说的话的。
那短短的几个月,徐氏听闻他们吃喝井水的花样,就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每天还不带重复的。
徐氏不管是听的还是看到的,都比陈拾要多,所以她更清楚知道,这种想法的可怕。
“你不要想太多,有些事情还是要看天意。说不定别人喝下没用,只有像你爹这样的喝下才有用呢。”徐氏接着说道。
如果不是陈守事先交代,不能把家里有圣源的事情告诉陈拾,徐氏好想立马说出来,告诉陈拾井水只是一个幌子,他们家有真正的圣源,那些足以治疗陈守。
就在看到陈拾愁苦的样子,徐氏赶紧撇过头,克制自己不去说出来。
“但愿真的有用吧。”陈拾挠挠头,强迫自己接受这种说法。
但愿老井的作用跟它的故事一样离奇。不然就真的没办法了,陈拾也只能看着父亲躺在床上被折磨,甚至落下病根。
“爹的伤,怎么样了?”陈拾继续找话题和徐氏聊天,排解着内心的复杂情绪。
“皮肉伤已经在好转了,倒没什么事,就是那断的肋骨,加上腰杆的损伤,只怕会留下伤症,以后怕是不方便干活了。”徐氏长叹一口气。
陈守被抬回来的时候,陈拾是看见了的。整个人昏迷不醒,后背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村医也说了,没一两个月时很难好全。
如今陈守在家十来天,人是能清醒着,但要说伤势大好,只能说还早着呢。
“所以要用圣源,只有这样才能完全治好爹。”这是陈拾猜到了的结果,不然也不会让他去打老井的水,把希望寄托在缥缈的老井身上。
“遇上这样的事,又能怎么样呢。”
“好歹都是帮神通者做事,神通者就不能拿点圣源出来,救救爹吗?”
陈拾还是孩子,想法也是比较单纯的。
“他们是泗水城的大家族,平时就只把你爹你哥他们当苦力使,就算人累死了,也不会管。”徐氏似乎已经看透这些事情,她守着小灶的火候,瞧着火苗在灶心挣扎。
陈拾只知道父亲每日早出晚归,每月月底能拿许多工钱回来,但他并不了解下到地下的工作有多辛苦。正要接话,被徐氏打断了。
“再说圣源比人命还值钱,他们怎么会舍得。就算拿点出来卖给我们,我们也买不起。”
“地下圣源那么多,哪怕可以挖,我也定挖出来些,给爹治伤。”陈拾当即接道。
神通者不给圣源作为补偿就罢了,想到神通者对土地的管制,陈拾心里就来气。
“我们这地方本就是他们的,如今只是不给我们挖深挖井,还给我种田种地已经不错了。”
徐氏突然发觉陈拾今天有点不对。平日规规矩矩的他,算上刚才对老井的揣测,眼下是第二次在想入非非。
“你可别自己挖,想像你哥一样,也被关起来吗。”徐氏言语顿时变得严厉,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