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箫墨指向鬼面人的手指,三大家族的战争止于此,惑卜山阴阳族、逍遥山仙乐族、霰雾林九尾狐族活下来的人,要么伤,有么残。
凌祭穿过人群,走到寒阳身旁,将沾着血痂的嘴唇凑到寒阳的耳畔:“阳,你要小心,他是阴阳村的人!他偷学了黑巫术!”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封天印?”寒阳转过身,把目光投向赤阴,他身后是美丽的宫女冰弦和洁月。
“逐日、奔月和封天印是一起被盗的,难道……”
“哈哈哈,看来你还不算太傻。”鬼面人的笑声带着几份邪气,此刻虽看不到他有着一张多么令人胆颤的脸,但这笑声已经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身体发凉。
等他笑够了,他又说道:“没错,冰弦和洁月是我故意安插在阴王身边的,我怕有一天你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这几年苦苦等来的结果就会毁于一旦。而且,寒阳祭司,你身边的璎珞……”
“什么,璎珞?”寒阳转身看向璎珞。
璎珞后退几步:“阳,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碧丘抽出长剑,剑刃指向璎珞的眼睛:“你这个叛徒,枉我们从死人堆里将你救了回来,没想到你居然是一只养不熟的野狗!”
“不,碧丘,不是这样的。”
一个侍女拔出长剑:“到了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你的主人都在这里指认你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两个侍女拔出长剑:“今天就当着这人的面把话说清楚,要不然你就为那些死去的族人们陪葬吧!”
“臧。”所有侍女拔出长剑。
寒阳眼神忧伤,看了璎珞良久:“璎珞,我想听你说。”
“乌合,是你逼我做了这么多坏事!是你拿我的妹妹冰弦和洁月为要挟,让我透露阳和侍卫出村的情报,也是你让我打探到封天印和《黑巫术》秘籍的下落。我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害死了那么多人!今日,唯有一死方可谢罪!”
璎珞举起弯刀,划向自己的脖颈。
血液淋地,那样妖艳!举刀的侍女们后退几步。寒阳愣了一下,缓步走到璎珞身旁,他蹲了下去,眼泪从嘴边滑落,滴在雪地上晕开的血液里。
“大姐,大姐!”冰弦、洁月奏起绕梁和绿绮,向昔日的主人乌合冲了过去。
指天剑和琴音碰撞,发出刺眼的光。他们,向阴王大殿的宫门外飞去。
箫墨抱起七绝琴,赶了出去。堇曦推着赤阴也走出了大殿。
寒阳和侍从追出去的时候,箫墨也加入了战争,她站在一座麒麟玉石的柱子上,弹动着手中的七绝琴,琴弦上露出一缕红烟,红烟落地,聚成一个身着红衣的琴灵,琴灵昔晴舞动长袖,在箫墨琴声的驱动下,和冰弦洁月一起攻打乌合。
指天剑悬于眉间,乌合双手围成一个尚未封闭的圆,缺口处竖立着振动着的利剑。乌合闭眼,口中念起了咒语,一股黑烟从剑柄缠绕而上,一直到剑刃。在指天剑的配合下,乌合启动了黑巫术。
“藏。”随时一声清脆的响响,一股鲜血喷入空中,往下看时,地上赫然丢着一只断臂,断臂上的五根指头还在跳动着。
“啊……”洁月用另一只手捂住断臂伤口,眼珠快要迸出来一样。
“二姐!”冰弦四指外弹,一股强大的波音击响乌合。
她跪倒在洁月身旁:“不,会没事的。姐,你不会有事的!”
“堇曦,你快去帮她们!”赤阴从轮椅上翻了下来,“洁月姐姐……”
“阴王,阴王……”堇曦想把爬在地上的赤阴扶起来。
“不要管我,快去看看洁月怎么样了?”
堇曦抽剑向乌合飞去。
赤阴双肘触底,用尽全身的力气向洁月爬去。
一双绣有祥云图案的靴子出现在了眼前,赤阴随着停在雪地里的靴子,抬头往上看时,是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寒阳低头看向他时,一滴泪停在他的眼窝里。一阵风吹过,逍遥山的雪片又大了些。
赤阴看着寒阳,寒阳也看着赤阴,正在四目目对视的一瞬间,一道光影从寒阳的眼前落了下来……
“小心……”
绿煞挡在了寒阳面前,她冲他笑了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
绿煞口中吐出了黑色的血迹,被黑巫术震碎五脏六腑的黑色!
一股血滋出,喷在了寒阳的眼睛上。
绿煞摸在寒阳左脸颊上的手缓缓离开,寒阳睁开眼睛,而他看到的是,绿煞直直倒下去的身子。
指天剑从空中落地,插入雪地,荡起一圈圈雪浪。
乌合伸出手,对着苍白的天空虚无地握了握,他脸上的面具化成碎片,飞向了四方。
最后一圈雪浪停息了,鬼面人的飘起的头发了从巨大的冲击中缓缓停了下来。
“叔父?你是叔父?是你杀死了绿煞,是你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乌合把扬起的头颅垂了下来,发丝凌乱地遮住了他的阴阳脸!
寒阳站了起来:“为什么要盗走法器,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的族人?”
“哈哈哈。”乌合只是笑了笑,吹起一声口哨,白泽从逍遥山的天宇中奔驰而下,将绿煞的尸体伏在背上,嘶叫着腾入云端。
“原来,白泽也被你的黑巫术所控惑。”
“寒阳,这一切都是你的父亲造成的!所以,我要报仇!”
大风再次,乌合身体的周围布满了黑烟。
臧……
琴弦在箫墨的手中,如蝉丝一样断裂。
琴声戛然。愕然间,箫墨抬起头,伏在琴弦上的手还在颤抖。映入眼帘的是,被指天剑刺穿心脏的琴灵昔晴。转而,一缕红烟散尽,昔晴消失不见了。
冰弦和洁月站在绕梁和绿绮琴上,用烟花指扣响忽地笑,无数的花瓣向乌合飞去,可是那些花瓣一碰到他的身体,就显得那么无力,纷纷落地。
箫墨抱起残破的七绝琴,从麒麟玉柱上飞了下来,她的眼睛像极了失去幼崽的狮子,她已经做好了与眼前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即使对方犹如看不断的盾牌一样坚硬,她也要向他发起最后的进攻。
彼时,她们都看了一眼彼此的眼睛,然后把眼里的光同时投向乌合,那些冰如利剑的光。
堇曦奏起焦尾琴,修儿舞动仄影,青白化出五帝线,他们向对面的乌合冲了上去。坐在轮椅上的赤阴,也弹起了号钟。
她们,都要抱着必死的心,想在自己制造的幻想里凿出一条血路,然后勇敢地活下去。
七绝琴指天剑相撞,震塌了整座逍遥山雪城。
雪雾茫茫中,寒阳目光所及之处,皆如离弦飞箭,想要从倒塌的废墟中看到族人的身影,哪怕一具尸体也可以。
高楼坍塌,瓦砾清脆,雪鸠悲鸣着从头顶飞过,逍遥山的长空,阳光普照,可大片的雪花还是悠扬地砸了下来。
阴阳村占过卜的年老祭司告诉过他们——族人,在逍遥山的某一座雪山上等着他们。
可是,山塌了,楼也倒了。他们还没有走出来……
雪槐树真是一种耐寒的植物,在风雪日益凌迟中,终是开出了血色的花朵。
箫墨倒在了雪槐树下,她红色的衣服映在雪里,像一朵盛开的红莲,她的身下,一股潺潺流动的血液,融化了一些雪,一些雪又将流动的血液覆盖,又融化,又覆盖。她,再也没有醒来。
七绝琴化成两股白烟,蛇一样游进寒阳和赤阴的脑门。
指天剑毁了,乌合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液。
风从他的眼前旋起,从所有人的眼前旋起,他幻化出封天印,残破的瓦砾、沾血的剑鞘、血肉模糊的尸体,都鸿毛一样荡入封天印。一个、两个、三个,侍女们也被强大的引力纷纷吸入布口。
飞雪扬扬,时紧时缓,堇曦聚力将焦尾琴琴尾拍入雪中,几道裂璺闪电一样裂开,堇曦又拍了一掌琴头,他本想借助插在冰层里焦尾琴的力量,来阻值被封天印吸进布口的可能。但他还是失败了!
封天印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赤阴扳动轮椅上的按钮,一条铁链冲了出去,箭一样插入对面宫门口的石柱上,另一只扶手上的铁链光一样射出,缠住堇曦的身子。
“快放手,公子!不要管我。”
赤阴仿佛没有听到堇曦的话:“堇曦,坚持住。”
风打在脸上,他们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雪雾中,只听得一声声木块撕裂的破裂声。
寒阳半闭着眼,用袖子堵住自己的额头。是赤阴的轮椅被铁链拉摔的声音!一声巨响传来,赤阴已经被强大的引力吸入空中。说时迟,那时快,寒阳腾空而起,刚好拉住了赤阴的一只手……
风,终于停了下来。
侍女们雨点一样从天空落了下来,打几个滚,重重地砸在沙丘里。他们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黑暗、荒芜、阴森传驰在每一个人的神经里。
寒阳抱住赤阴,眼里泛起泪光。
赤阴摸了摸寒阳的额头,挂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咳,咳。”凌祭咳嗽了几声,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微弱了,一路上,为了视察险情,她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灵力。
她倒在寒阳的脚下:“阳,族人找到了,我也该走了……”
她伸手,指了指眼前最高的那座沙丘。
沙丘的后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那是阴阳师祷告九部天神的咒语。
碧丘和青白握紧手中的武器,轻轻地走了过去。
“阳,是消失的族人,还有显族的小狐妖。”
看到族人的那一刻,寒阳并没有高兴的笑起来,相反,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难过。
一路走来,死去了那么多的人:惑娘、璎珞、洁月、绿煞、昔晴、箫墨、凌祭,还有那两只为他们探路的竦斯……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的话,他宁愿失去那些已经失去的族人,也不会让活着的人再从他的眼前死去。
“少主……”阴阳族族人为他行跪拜礼。
封天印里刮起了风暴,电闪雷鸣!一场洪水即将到来。
“阴,我……对……”冰弦看着嘴唇因为干裂而生起一层血痂的寒阳,她还是没有把那句对不起说出来。
冰弦底下了头,心里想着:“你骂我也好,恨我也行,罚我也罢,但千万不要赶走我。”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这句话一出的时候,对于一个刚死去两个姐姐的女孩来说,是一件多么伤心的一件事啊,这无异于在她已经流血的伤口上再次撒了一把盐。
可是,赤阴不是那个手握盐巴的恶人,在他的衣兜里,也像寒阳那样,始终捶着一颗糖。
“冰弦姐姐,感谢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对我的照顾,虽然你是乌合的人,但你和洁月总是在暗中保护着我,这一切我都是知道的,虽然我只是一个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傀儡王,你们对我的好,我会永远记着的。”
“阴,你不怪我吗?”冰弦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
“不怪,冰弦姐姐。我不会怪你的,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我都相信你!”
冰弦一把抱住了爬在地上的赤阴,泪水从嘴角落下,打在衣角,打在地上的沙子里。
“好了,冰弦姐姐。如果我不在了,你就跟着他吧,他会照顾好你的。”
“阴,你要干什么?”
“堇曦,走出封天印之后,你要好好照顾冰弦,像照顾我一样照顾她。我把王位交给你,你要让逍遥山重现生机,洗清昔日乌合施加的罪名。”
堇曦握住赤阴的手,眼里满是忧伤的泪光。
“嗯。”他重重点了两下头,左额上那缕乱了的垂发也随之动了动。
流沙移动,稀稀疏疏的声音如老鼠啃玻璃一样密密麻麻响了起来。
青白蹲在寒阳身边:“我们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寒阳没有回答青白的话,对某些事情,他已经有了自己最后的决定。
寒阳从怀中拿出《白巫术》秘籍,扯起青白的一只手:“青白,族人中你是唯一活下来的祭司了,你和碧丘姐姐一定要把族人安全带回阴阳村。”
说话间,青白和碧丘已经知道了一切,她们跟着寒阳那么多年,对于他所说的话,她们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青白把脸背了过去,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
“青白,不许哭!这是你未来的使命,你要坚强,把阴阳村的玄幻术传扬下去。”
碧丘撩起寒阳乱掉的头发:“阳,你放心!我们会把族人带回家的。”
藤蔓蔓延,从沙地蛇一样蔓延而来,可那些声音小的就像头屑落地一样,没有人能听得见正在接近的危险。
修儿手中搂着一只受伤的小狐狸走了过来:“寒阳祭司,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吗?”
寒阳看着修儿,想起了为他而死的绿煞,她们都是那么的小,那么的善良可爱。
“修儿,请你不要怨恨我和我的父亲,当年仙乐族请来捉拿你父亲的阴阳师就是我的父亲玄阴,是他用昊天塔把你的父亲困在了逍遥山下。”
寒阳没有看清修儿脸上的表情,风暴已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夹杂着电光雷鸣,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各就其位,石块、藤蔓、洪水、烈火、沙尘,从五方集聚涌来。
黄沙漫天,一曲悠扬的古琴声响起,赤阴坐在沙丘上,半闭着眼,手扶号钟。
风时紧时慢,石子落地又弹起,藤蔓毒蛇一样蔓延而来,两个衣衫褴褛的阴阳族男修和另一个显族狐妖被藤蔓缠住了脚,一转眼就被拉进了泥沙。
“快走。”寒阳看着阴阳族最后活下来的祭司青白。
“不……”青白挣脱碧丘拉她的手,青白刚跑出去两步,一声巨响传来……
“咳咳。”一切归于平静。
等她们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逍遥山的宫殿外。不远处,乌合手捂胸口,双眼流血。乌合口喷一股鲜血,倒在了大雪纷飞的暮晚……
乌云散去,一声清脆的鸠鸣划过天宇,没有人知道赤阴和寒阳做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在人世的轮回里,会不会再次相遇?
但他们的心中,早就种下了对未来一切美好希冀的渴望,他们在九重天上俯视,看着九州大地新发生的一切:
堇曦戴上了王冠,坐在逍遥雪城的王座上,他的身后是笑容灿烂的王后冰弦。
修儿带着狐族姐妹回到了霰雾林,河水轻蔓,冰雪叮铃,迷幻香的气味在雾气中晕开。
青白和碧丘带着族人赶往阴阳村。
白泽在昆仑山守着冰封的绿煞,也许有一天她会从死亡中苏醒过来?
只是,这一世,人间九州,再也没了寒阳赤阴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