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端阳节,也是锦华年满二八之年,今年的生辰是她与家人重新团聚后的第一次,早早的,她便搭了七皇子麟王的马车,返回了位于京城官房胡同的家中。
麟王靖瑧高调的进了京兆尹朱巡的府邸,并已表明自己与锦华同进退的心意,令朱巡夫妇三人既惊喜又乐见其成,便顺势要留麟王殿下府内一同过节。
“今日端午节,又是小女生辰,特意请了故交柯太医前来,办个小家宴,麟王殿下大驾光临,真乃下官阖府上下之荣幸。如若不弃,还请麟王殿下在寒舍小酌几杯吧。”朱巡捋了捋胡须。
“朱大人,今日是阖家团圆之日,小王就不停留叨扰了,星儿已送到府上,小王暂且告辞!下午酉时前后,我自会再来接她回去,朱大人,有些事,还当早些计划才是。”
靖瑧的话意有所指,虽然朱巡听得一头雾水,但锦华却听得明白的很。
朱巡还欲挽留,靖瑧已经拱手告退,大喇喇的,从朱府正门走了出去,朱巡等,又赶忙送了出去。
待朱巡等人复又回到府中,朱家的端阳节仪式才正式开始了。
这一年是锦华认祖归宗的第一年,朱家的端午仪式又增加了祭祖的仪式,告慰祖先。
待仪式礼毕,如玉夫人领着众女眷去至后院料理家宴,朱巡则将柯太医让到了书房叙旧,朱家三位公子及三位师爷也并一起转入书房。
“柯太医请坐请坐。”如今兴县的小大夫已经是身负功名之人,朱巡自是更多了几分礼敬。
“诶!朱大人这是何意,在打我柯某的脸不成,还如往日,您称呼在下一声柯老弟便是。”
两人相视而笑,众人也跟着笑了笑。
“要说起来,我柯某人还当要跟大人您请罪。”
“此话怎讲?”朱巡捋捋胡须。
柯太医沉默片刻,方才开口。
“早前,小弟我才刚入宫不久,便被当时的七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麟王殿下,请去了贤贵妃娘娘的宫里,为一位小宫女治伤,那姑娘奄奄一息,片体鳞伤,而且还有内伤,我柯某人当时还……哎呀!”柯桐太医懊恼的跺跺脚。
“然后呢?”众人都问。
“大人先前在兴县,家里有个头疼脑热大病小灾的,都是小弟看诊,小姐她……我也不是见了一回两回,怎么当时就没认出来,那受伤的宫女是大小姐呢!哎!”说罢,柯太医一拳重重的捶在了自己腿上。
“贤弟,你是说……小女受过重伤?”朱巡微微躬身离座。
“何止受过重伤,简直惊心动魄……”接着,柯太医就将锦华这些年在宫里的境遇一一的讲给了朱巡听。
从先前的在辛者库为奴受毒打,到后来,好不容易皇上赏识,做了女官,又遭皇后心生忌惮,污其名节,致使锦华碰柱来自证清白,再到后来饮食被人动手脚……
柯太医的一番讲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惊,谁家爹娘不疼儿,何况是这么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昌荣最小,听着姐姐曾经还寻过短见,瞬间红了眼眶。
“爹,咱别叫姐姐再回去了,那皇宫能吃人!”
“混仗!皇家之事也是你能妄议的?!休得胡说!”朱巡虽然也是心头压了块石头,但也不忘教训儿子,昌荣被说的就哭了起来。
秦师爷自小看着几个孩子长大,也算半个亲人,赶忙上前安抚。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公子也是为小姐不平,一时口不择言。”秦师爷劝了几句。
朱巡哪里不知,教训一句也便罢了。
朱庭,也就是朱昌旭,坐在椅子里,一手紧握住椅子的扶手,额上青筋却早已暴起,一个人暗暗发怒,也不出声。
昌旭初入文津阁时,就在御花园识得了锦华,只恨自己这个脑袋,那时候已经全然不记得所有事情了,自己在万春亭,几次打量的那位,十分眼熟的少女,都不曾记起自己的妹妹。
后来,又在汤泉宫、御花园、仲极殿……多次相见,他都不曾忆起是胞妹,现在想想,真是十分的懊恼。
昌荣自小内敛,这会儿脸憋得红红的,心中暗火早已沸腾,只是克制自己不要发作。
“所以说,小弟我,对不住大人那!”柯太医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姐眉心那颗红痣,这么明显的印记,我、我、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说罢,柯太医又捶了捶自己的腿。
“贤弟,莫要自责,小女走失多年,当年是被洪水冲走,谁能知道老天爷能让她活下来啊,多年未见,容貌早已大不相同,记不起,怎能怪你呢?!”朱巡向来明理。
“为兄我还要谢谢你,承蒙贤弟多次搭救小女于危难啊!”说罢朱巡起身拱手一揖。
柯太医赶忙起身扶起朱巡。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折煞在下了!折煞了!”
“不过……小弟瞧着,那麟王殿下,对侄女……到是关爱有加,几次临难,对亏麟王和贤贵妃出手相助,方得化解。”
此言一出,屋里的几个人都看向了柯太医,特别是秦师爷。
秦师爷可是朱巡最体己之人,如今听到柯太医这么说,心中已经替朱巡有了几分盘算,只是默默的看看宋扬二位师爷,后者心中也有了几分了然,却都不做声。
“大人,兄长,小弟我多句嘴,如今已经与闺女相认了,不如早些接她出来,如今姑娘已经二八光景,单凭在皇上身边做过女官这点,咱们姑娘可是大夏开国以来头一份儿,将来提亲的人还不得踢破门槛?更何况咱们姑娘乃是品貌有嘉的好姑娘。”
柯太医,话也只能到此了,如何决断,自是不由他了。
朱巡点点头,确实该跟皇上禀明此事了,再拖下去,恐怕将来落了个欺君的罪名。
主意已定,待正午的家宴一过,太医柯桐告辞之后,朱巡便将两位夫人三位师爷四个儿女,以及冯妈妈叫至客厅,众人一起商量了此事。
就定于五月十一叫大起过后,父女二人便向皇上说明父女关系,并且锦华辞去宫中职务,至于何时还家,就听皇上恩典了。
秦师爷也出了个主意,请二夫人清灈疏通了关系,提前去得宫中贤贵妃处,请个安,叙叙关陇同乡和远亲之谊,话里话外要透露透露请贤贵妃相助才好。
当然,秦师爷这个主意,也是一石二鸟之计,先让贤贵妃知晓锦华的亲娘是何许人,身家何许,为将来小姐与麟王殿下联姻,铺好道路。
大事商定,大家也便各自散了,酉时前后,靖瑧早已经从宫中赶了来,接锦华回去。
锦华自家中捎了几串自家做的粽子,带进宫去,进给裕德帝贤贵妃太后,以及干爹周良和礼月等人吃。
靖瑧听她将所有人的名字都说了一圈,唯独没有自己,心中吃味的很,仰着下巴别过脸去,直到一大串粽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才开心的笑了。
“可是亲手包给我的?”靖瑧问。
“颗颗都是出自我这双巧手。”锦华伸手反复比了比。
靖瑧一把握住,包在掌心里疼着呵着。锦华笑了,两个人头顶头傻笑了半天,方才依偎着一起回了宫。
当然,锦华也没放弃这么好的独处机会,将在家中商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给了靖瑧,话里话外也透露出,希望得到贤贵妃相助的意思。
靖瑧听了,仿佛看到了将来,他骑着高头大马,十里红妆迎娶她的盛况,心里美滋滋的,当时心下便打定主意,此事一定要告知母妃,并央其相助。
锦华回宫的第三日,清灈夫人便由敦王妃卢绮云引着,以“侍孕”的名义进了宫,并且来到颙华宫。
“臣妾万俟氏清灈拜见贤贵妃娘娘。”清灈夫人跪地叩拜。
“哎呀!夫人请起请起,莲心看座!奉茶!”贤贵妃恹恹的从榻上坐了起来。
不一会儿莲心便拿来团凳请清灈夫人坐下,并奉了茶。
清灈夫人喝了两口,将茶碗放下。
“想不到,贵妃娘娘入宫多年,还恋着家乡的味道啊……”清灈夫人用帕子拭了拭唇角。
此言一出,贤贵妃立刻对眼前这位,同是关陇出身的夫人,有了大大的好感。
“年纪越大,越是恋着家乡的味道,家乡的人情世故。”贤贵妃结果莲心递上来的团扇轻摇着。
“臣妾记得,小时候还随家姐去过府上,与贵妃娘娘也有过几面之缘。”
“是啊,本宫也清楚的记得,夫人同……”贤贵妃看了看绮云,叹口气,“同我那弟媳妇,都擅抚琴,貌似夫人还更胜一筹。”
“难为娘娘你还记得。”清灈掩面,“如今我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平日里也长抚琴消遣。”
“夫人家里,是哪位大人?不妨说与本宫听听?也好记着你们夫妻的惦记。”
清灈夫人,今日到来,并未提前让外甥女绮云跟贤贵妃打招呼,怕的就是兴师动众。
“怎能劳烦娘娘记挂着我们这寒门小户的,臣妾夫家姓朱,夫君还算努力,十几年混了个京官三品的实缺。”清灈夫人谦虚。
“哦?本宫看,夫人年纪尚轻,佳婿就已京官三品实缺了,将来真是前途无量。不知是何官职?”
“娘娘谬赞了,拙夫是京兆尹……”
“朱巡?!”
还不待清灈夫人说完,贤贵妃就已道出了朱大人的名字,身子也坐直了些,六个多月的肚子显得更大了些。
“正是拙夫。”清灈点头。
“来啊,都下去吧!本宫许久要好好与故友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