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锡为何容不下兰妃,她曾扪心自问过。最初对她还是有愧的,因为连皇后之位都是从她那夺来的。
臻皇后的嫡子赵琛英年早夭,膝下只剩长公主赵扶珍,便将长子赵倚过继名下抚养,赵倚生母朝齐妃也不幸红颜早逝。
先帝驾崩后,遗诏传位于三王赵引渝。赵倚和臻皇后不服,以俞贵妃母子假传圣谕而降罪,起兵造反。
三王不敌臻皇后庞大势力,节节败退,被逼至蓬山后,乱箭穿心而亡。赵倚遂登基,赐臻皇后名号“尊”,为尊臻太后。而她,禀锡,顺其自然的成了皇后。
如今的江山和位份,禀锡心似明镜,愧疚之意一直难以启齿。百般向太后请求,饶过贵妃、王妃等妇孺不死。
赵倚不顾群臣上书、太后反对,执意要立兰邑凝为妃将其纳入宫中,从这时起,她心中的仇恨早就吞噬了愧疚。赵倚对兰妃的心思,她自是有数,但没想到他竟然明目张胆的给自己难堪。无法和天子作对,就只能和兰妃勾心斗角。好在她伤心过度,也不争不抢,只一心封锁在殿内,不给皇帝好脸色,禀锡想着如此相处,日子久了,皇帝自然也就失了兴趣,不过多养一个活死人而已。
可她慢慢发现,即使到今天,皇帝还是没有断了那份念想,只怕事情再发展下去,自己都会无法控制,只好趁热打铁,先断了他的心思,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便是让兰妃死。
宝华侧殿,赵倚刚刚处理完了公事,见徐东海进来,将手中的奏折放在一旁,道:“查出来了?”
“是,只是······”徐东海欲言又止。
“朕心里早就清楚,只是陪她演出戏。”
“皇上为何不为阡陌主持公道呢?”
“姚阡陌?她只是朕用来替一个人分恨的,总要给皇后找点事情做,她才不会胡思乱想。”
“皇上真是煞费苦心,若是那位娘娘能明白这份心意就好了。”
“她不会领情的,这都是朕欠她的债。”
“听闻今日兰丞相府的二小姐进宫了,此刻正在露华殿。”
“看来她能开心几日了。”
兰月玺一进皇宫被这阵仗吓得有些呆木,直到玉露将她领进露华殿看见兰邑凝方才彻底缓过劲来。
“姐姐”月玺的小尖嗓传来,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眼。
“可把你盼来了,过来我抱抱,看看长胖了没?”兰邑凝难得笑弯了眼睛。
“才没有,月玺一点都不贪吃。”
“哦,玉露,那去把糕点都撤了吧。”
“等等,姐姐真坏!”月玺拖着兰邑凝的裙摆,嘟着嘴说。
月玺将一大块芋枣酥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我本早想进宫来找姐姐玩,但爹一直不带我来,今日爹进宫,百般恳求才顺带我来。”
“皇宫有什么好玩的,四面都是高大的墙,像个围栏一样把人困在里面。”
“姐姐要是待的不开心,就回咱们丞相府吧,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兰邑凝嗤笑一声,感叹孩童的天真无邪:“你才来多久就无聊了,一会带你去御花园转转。”话毕,又往月玺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在御花园还未走几步便丧了兴致,这条路兰邑凝已经走了上百遍,月玺倒是没出过远门,只唯唯诺诺的跟在身后,生怕迷了路。
转了大半圈,正无聊着,月玺拉着她的手小声道:“姐姐,那些人围在亭子做什么?”顺着手指方向寻去,见一行人围在河边的小凉亭里,正巧百无聊赖,便想拉着月玺过去瞧瞧。
凑近看原来是在画像。前面的宫婢拜见完后便悄悄退了下去,纪嫔莞尔一笑道:“娘娘来了。”
见要行礼,连忙摆手道:“不必了,我们来看看热闹。”
画师再精湛的功力也只将纪曼青的美在画纸上留了七分,湖蓝的长衫,外层是飘逸的轻纱,只是将发髻简单的用缎带绕了一圈,也难遮住姣丽容颜。兰邑凝在心中不由得感叹着时光荏苒。
“旁边这位是月玺姑娘吧,虽素未谋面,但今日听说要来,正巧有幸能碰见,真是和娘娘的美如出一辙。”
兰邑凝被这亦真亦假的奉承着实有些尴尬了,一时不知怎得接话,只能笑着用表情回应。
“娘娘,我这画完了,不敢斗胆请您,可否让画师给月玺姑娘作张画呢?也好留个纪念。”
兰邑凝转向月玺,见她眨巴着大眼睛点头,又不好拒绝,只得说:“那就辛苦画师了。”
“娘娘抬举老奴了,是老奴的荣幸。”老画师指着旁边的凳子说:“姑娘请坐。”
兰邑凝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真的能坐一个多时辰,虽然眼皮已经有些困的抬不起来了,却还是苦撑着。她只觉好笑,在一旁捂嘴。
“我与娘娘见面少,却头次看到娘娘心情甚好。”纪曼青递给兰邑凝一杯花茶,微笑着说。
“看来我时常要出去走走了。”
“娘娘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倒不像是宫里的人,不争不抢,不随波逐流。”纪曼青的声音轻柔的像是一阵风拂面,却字字铿锵。
“早已无暇分心这些了,只求着安稳度过一生,便知足了。”
“我也是这么想着,可事不由人,太多双眼睛,太多双手,都在暗处,根本无法去斗。明哲保身,难。”
兰邑凝想起最近几日三番五次的被诬陷,明明自己已经当了透明人,却还是难逃魔爪。平日里虽不与人亲近,甚至是有意躲避,但依然事事被针对。纪嫔是直接进的宫,不明白宫变之前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在她们眼里,自己只是个没出息的提线木偶罢了。
在月玺脑袋快垂到肩膀时,画师才将肖像画递上,画中的小女孩灵秀清动,侧脸看着湖边的鸳鸯嬉戏,比本人倒是成熟了几分。
谢过画师和纪嫔,领着月玺又回到了露华殿,看着天色已晚,只好让丞相府的下人将已熟睡的月玺接回,依依不舍的送到院口。想着父亲只跟自己隔着一道墙,却因这可恨的“规矩”而不得踏出后宫半步,若是时光能倒流,愿此生都不出丞相府,哪怕默默无闻,哪怕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