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马在山岗上,皇太极足足眺望了一个时辰,然后才在众将的陪同下回到金顶中军大帐。
屏退左右,帐中依旧是皇太极、范文程、阿敏和莽古尔泰四人围坐,但气氛已经迥然不同,兴奋和轻松取代了原先的焦躁和烦闷。
已经没必要再隐瞒了,当皇太极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后,莽古尔泰和阿敏俱都吃惊地长大了嘴巴,好半晌,他们才把舌头放回了原地儿。
猛地灌了一大口酒,莽古尔泰摇着大脑袋,满脸不可以思议地叹道: “范章京这一计漏洞百出,崇祯那小儿竟然真会上当!”
阿敏跟着叹道:“范章京这一计虽漏洞百出,但妙在对症下药,用在崇祯小儿身上正合适。”
四人谈笑了一会儿,阿敏和莽古尔泰离去。阿敏和莽古尔泰一走,皇太极的脸色立刻阴了下来。
知道皇太极忧心什么,范文程极为笃定地说道:“大汗您不必太过忧心,崇祯既已将袁崇焕下狱问罪,现在臣几可断言,袁崇焕绝难逃过这一劫。”
范文程从不轻语,向来言必有中,听范文程说得如此笃定,皇太极眉毛一挑,道:“先生,话虽如此,但如果袁崇焕不死,对我们终是心腹大患。”
范文程道:“大汗,从崇祯把袁崇焕下狱这件事,足见我们对崇祯的评价是正确的。崇祯刚愎自用,又睚眦必报,容不得半点触犯,从请内帑的那一刻起,袁崇焕就为自己种下杀机,及至擅杀毛文龙,袁崇焕就注定不会有好下场,差别只在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沉思片刻,皇太极道:“先生,问题就在于此,何况崇祯不一定非处死袁崇焕不可,但只要袁崇焕不死,一旦形势危急,崇祯还是会启用袁崇焕的,到时我们不是功亏一篑,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微微一笑,范文程道:“大汗,那两个太监只是药引子,崇祯现在一定已经意识到他抓错了袁崇焕,但药引已发,既然已经抓了,那就放不得,因为如果放了袁崇焕,那就说明先前抓错了,而身为中兴圣主、英明无比的崇祯大皇帝又怎会犯错?”
见皇太极还是眉头紧锁,范文程继续道:“崇祯不会犯错,而且要有人为我们攻入关内的事负责,所以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足以让崇祯给袁崇焕定罪。”
皇太极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紧接着摇了摇头,道:“但也还不足以一定就会置袁崇焕于死地。”
范文程点头道:“大汗说得是。”
见范文程面色从容,皇太极眼睛一亮,问道:“莫非先生还有办法?”
范文程道:“大汗,臣料辽军近日极可能会折返辽东。”
皇太极一惊,问道:“先生为何说得如此肯定?”
范文程道:“大汗,如果崇祯不放袁崇焕,那辽军军心必散,祖大寿等人一定知道留下去他们都得完蛋,所以在情在理,臣料他们极有可能会折返辽东。”
来回走了几步,沉吟半晌,皇太极道:“先生说得很有道理,但这又有两个可能,一是崇祯迫于压力放了袁崇焕,令袁崇焕重掌辽军,二是辽军逼迫崇祯放了袁崇焕。”
轻轻摇了摇头,范文程道:“大汗,还有第三个可能,就是崇祯任辽军离去,而臣以为这个可能才是最大的。”
停下脚步,皇太极问道:“要是辽军离去,形势便会万分危急,难道崇祯真会这样不分轻重,他疯了不成?”
范文程冷冷说道:“大汗,他就是疯子!您看重袁崇焕,但崇祯却不这样看,他认为没了袁崇焕,还有李崇焕、郭崇焕,他觉得没谁都行,就是没他不行。一个人若偏执得过了头,他就是个清醒的疯子。这种人不能以常理度之,不过虽然如此,这种人也有他们在某种程度上相对固定的思维逻辑,崇祯就是其中的典型。为了面子死不认错,既然死不认错也就自然得找个替罪羊出来,而且崇祯还会认为就算袁崇焕本无反心,但既然抓了他,就难保今后不生反心。又加之请内帑、杀毛文龙,所以袁崇焕绝难逃过劫难。”
范文程虽说的句句在理,但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不见到结果,皇太极心里就永远没底,他又问道:“如果辽军逼迫崇祯释放袁崇焕,那会有什么结果?”
范文程说得更加笃定:“大汗放心,不会有这种事的,祖大寿做不出这种事,现在辽军中也没有这样的人。”
皇太极问道:“如果万一有呢?”
范文程正容答道:“大汗,没有万一,如果有,那以后的形势臣现在无法逆料。”
沉吟片刻,皇太极又问道:“如果先生所料有误,辽军没有折返辽东,那怎么办?”
范文程答道:“那我们就乘机消灭他们,然后直取山海关,到那时袁崇焕死与不死就已无关紧要。”
轻轻点了点头,皇太极继续问道:“要是辽军果如先生所料,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继续打,还是就此班师?”
范文程道:“大汗,如果辽军走了,我们非但不能撤军,反而更要忘死里打,那是我们必须下的最后一剂猛药。”
皇太极不解地问道:“什么猛药?”
范文程一笑,道:“辽军离开后,我们猛攻猛打,歼灭各路勤王军,使得形势变成要想解围就非得辽军不可。到时崇祯一定下旨百般抚慰,想要召回辽军,但一定没用,最后崇祯就会设法让袁崇焕写下手书召回辽军,而辽军也必定应书而回。大汗,只有到了那一天才是我们班师的时候。”
范文程说完,皇太极默然半晌,然后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