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元吉双手向外一摊,无奈地说:“怎么可能是那家伙?熙枰石已经不可靠了。”
“……嗯?什么意思?”唐万元问道。
石元吉看得出来,唐万元的惊讶并不是伪装出来的。确认了这一点后,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唐太常,看来你的立场是站在凡人这边的,至少是站在忠诚于陛下的立场上,对吧?”
唐万元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我唐万元对陛下忠心耿耿。”
“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熙枰石对于我们已经不是庇护,而是威胁。陛下突然病倒,就是因为熙枰石。”
“我不知道熙枰石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但无论如何祂已经不可靠了。”
唐万元大吃一惊,愣了许久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努力克制住情绪,悄声问道:“那你背后到底是谁?”
你怕惊扰到某些神明么,用得着这么小心?石元吉腹诽道。
“曦和。”石元吉犹豫片刻说道。
“不可能!”唐万元二话不说,连忙质疑,语气十分坚决。“你别以为我是对神话史一窍不通的家伙,在这里糊弄我。”
“曦和作为神明,只在神话中出现过。有史记载以来,从未有过曦和降下神谕或显灵的记载。”
“你是个骗子!”唐万元十分激动,以至于激烈地咳嗽起来。
石元吉表情淡定,语气平和,他知道现在不能激怒唐万元:“我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我是曦和庇佑之人,我甚至不能证明曦和一定存在。”
“祂或许不叫这个名字,或许和传说中描述的模样完全不一样,甚至不存在。”
“但我不是骗子,因为陛下与我的相识与合作,完全是巧合。重合侯的名号,启武昭之子的身份,都是陛下让我揽下的。”
唐万元终于不再咳嗽,表情有些痛苦地说道:“你……你不是启武昭之子?”
“这是陛下和我约定好的。”石元吉真是要哭笑不得了。“他要解决皇族兼并土地的问题,又要取消八柱国的特权。”
“他需要一把刀,而我就是。本来要保密的,但现在我不说这个能行么?或许你一怒之下,就要在此地杀了我。”
唐万元听完,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旁若无人般自言自语:“皇族兼并土地?是啊,河东的流民都跑到帝都丰镐来了。”
“取消八柱国的特权?让你羞辱独孤信,然后借势大发雷霆,逐步取消他们的特权。”
“陛下的野心,可真是够大的。”
一番感慨过后,唐万元缓过神来,脸上露出了神秘地笑容,对石元吉说道:“你的野心也不小啊。”
“……啊?”石元吉佯装惊讶,但很显然并没有奏效。
“少装糊涂。”唐万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天你在紫微垣显露本事,和独孤信斗法,还说什么要搞学社,不只是要做学问交流吧?”
“你个老狐狸。”虽然石元吉知道唐万元不好糊弄,可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只好心里暗骂一番。
“确实是学问交流之用,没别的想法。搞个学社还能翻了天不成?而且也没搞起来不是?”
我就不承认,你能拿我怎么办?石元吉心说道。
“哼。”唐万元轻哼一声,略显鄙夷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的小心思我一清二楚。”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毛躁,办事不牢。这种学社哪能在成匀馆里办?我要是你,就在外面办。”
“尤其是今年落榜的考生,正是失魂落魄之际。任何一线希望,他们都会抓住。”
“我要是在外面说,要办一个学社,用以交流学术,不拘地位唯才是举,他们必定蜂拥而至。”
看着唐万元那副得意的脸,石元吉有些发懵。
“这是在教我怎么做事么?看来他在支持我?可他刚才还说我是骗子来着。”石元吉心说道。
“太常大人,您这是……”他拱手施礼,小心翼翼地问道。
唐万元有些着急:“我是在帮你查缺补漏,你做事还毛躁了些。陛下也是,都是年轻心性。”
“这是其一,其二是重合侯的位子来得太快,这可不好。”
“我……不是很懂,请您直言。”石元吉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独孤鼍进京了。”唐万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句话。“他是独孤家现任家主,在八柱国家族中,有着很高的号召力。”
“陛下单独召见你,这既是恩宠,也是失策。会让很多人注意到你,包括独孤鼍。”
“你这把刀还不够锋利,要藏好。要是藏不好,指不定独孤鼍就会要你这把刀折断。”
石元吉捂住额头,感觉自己好像进入到了不熟悉的知识海洋里,有些喘不过气:“不会吧,我一个从北方来的小小太学生,哪会被独孤鼍这种大人物注意到?”
“再者说,我可是天灾……”
还未等石元吉说完,唐万元就打断了他:“天灾怎么了?整个大虞在册的天灾共计一百五十六人,算上隐居的、不出名的、不显露本事的、故意藏起来的,保守估计有三百五十人。”
“你是天灾又怎么样?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想让你消失,什么法子用不上?”
一席话说的石元吉背后发凉,唐万元可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不过他有些庆幸,自从进入成匀馆,在悟真龙机术的修炼上并有落下。
还是要提高自身实力,或者成神,石元吉心里暗下决心。
“虽然神话中从没有凡人或妖精成神的记载,但师父既然让我搜索神迹,我未尝不能找到方法。不过修炼还是不能放下,不管怎么说活着才有一切。”
“不得不佩服唐万元,真是人老成精,我想事情就不会像他这样考虑到人心。想来师父是在世神明,做事无往不利而不用考虑人情冷暖,所以我也懒的去思考这些。这个习惯可不好,要改。”
石元吉心中思绪万千,再也不敢小觑唐万元。他站直身体,拿出了晚辈听训的架势,显得谦逊极了。
唐万元背着手,谨慎地说道:“总之,我帮你查缺补漏,有两条:一,你要办学社,能且只能在外面办;二,重合侯的爵位要继承,但不能大张旗鼓。”
“第二件事得和胡旦谈一谈,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走。”说罢,唐万元也不客气,拉着石元吉的手就向守藏阁的一楼大门快步走去,一点都不像个头须皆白的老人。
“其实还有第三件,那就是我要更加紧实力的提升了。不过这种事情,只能自强不息求不得别人,所以也必要说出来了。”石元吉心里嘀咕着,颇为无奈地跟在唐万元身后。
他可不敢在小瞧唐万元,陪着笑脸,轻轻拉住唐万元说道:“等等,太常大人,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和陛下谈一谈?”
唐万元停下脚步,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到石元吉手里:“这是陛下给我的,说让我交给你,你看了就知道了。”
石元吉哪敢怠慢,郑重地打开信,先确认笔迹,再查看御印,这才放下心来,看起了正文。
“老师,朕知道你会偷偷看这封信,无所谓的。毕竟,朕信得过的人,没有几个,而你是其中之一。”
“事情和你猜得差不多,情况紧急,又有诸多变数,我等凡人无法控制。所以朕只好冒险一搏,选择了石元吉。”
“好在经过考验,可以确定他不是危险的野心家,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但仍是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幻想的傻子,你教教他,别让他那么傻。”
“石元吉,朕的老师来帮助你,你要听他的。什么都可以和他说,这是朕的许诺。”
“之后去找胡旦,朕会把所需的物品放在他那里,你好自为之。”
看完了信,石元吉的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抬头,就看见唐万元那好似逗小孩的微笑。
“你个老狐狸,原来你什么都知道!”石元吉怒火攻心,怒火高涨以至于将心里话都拱了出来。
“你说的既对也不对。”唐万元也不生气,表情极为调皮,就像看着被戏耍而嚎啕大哭的孩子一般。
“你说我是老狐狸,这是对的。我确实如老狐狸一般狡猾,好多人都说我是老狐狸,我把这当作夸奖。”
“你说我什么都知道,就错了。我说了,我猜到了一些事情,同时我也不知道很多事情。”
石元吉无言以对,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尴尬地愣在原地。
唐万元微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去找胡旦,走吧。”
石元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跟在唐万元身后,无言而行。